皇叔入瓮来

99.凤歌

    
    锦城公主薨了,御前拔刀的怀川王本来应该被押送回长安, 却在半路上被劫走了。并且这些叛军不仅劫走了怀川王还刺伤了陛下。
    长安城中的气氛瞬间变得压抑起来。李家皇室再也没有别的合理继承人了, 若是陛下驾崩了, 这大楚就彻底乱了。
    原本因为公主出降而解除的禁夜被取消了, 长安城中的巡防变得更加严苛。
    金吾卫的郎将夜夜逡巡于各坊之间,马蹄声穿插在长安夜幕的每个时辰之中。
    自收到那张匿名的纸条之后,谢璇玑便片刻不得安宁。玲珑阁当年是因为她师父的强力镇压下脱离宇文氏的,后面到了她手上,又有凤歌帮忙, 才暂且安定下来。但她知道,阁中仍然有一部分人是不服她。
    如今这些暗流翻成了巨浪, 应当是凤歌出事了, 否则他们不敢如此嚣张。
    她此时忽然有些后悔,不该这么急切的除去李令翕。李令翕要到许郡治病,天高皇帝远, 李书宸总有顾及不到的时候, 自己现在只要暗中看着她便是。
    为了一个李令翕让凤歌出了事情,实在是不值得。
    一夜未眠, 几乎是天一亮, 她便借着兰台的事务要处理离开了谢府。
    她虽然依仗玲珑阁,却也知玲珑阁并不是完全能依靠住的。她便在背后有培育了一批完全属于自己的力量,只是可惜, 她的力量还是不能与宇文氏相比。纵使是没落了, 但宇文氏也是坐稳了几百年的江山,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她想着等自己的天一局稳固之后,便处理了玲珑阁,但没想到还没有等到这一天,玲珑阁便脱离了她的掌控。
    她坐着马车走到到一间名为万里香的书局。
    坊市刚开,书局也刚刚打开门,便有一辆小巧雅致的马车停在了门口。
    “客官里面请。”店里的小厮热情地迎了上去。
    袭香扶着谢璇玑从马车下来,绣着汨喃花的手帕微微一展。待小二看清后,神色又变得尊敬了几分。
    “我们家女郎想要几册尚文局的新书。你们这里有吗?”她不动声色地又将帕子收了回去。
    “有有有,前两天才收订了一批的新书,女郎您里头请。”小二热情地将谢璇玑迎进了书局。
    刚刚开门,书局里头没有人。小二将人引到了里头,书局的张掌柜也迎了过来,恭声唤道,“阁主。”
    谢璇玑微微颔首,问道,“可有凤歌的消息。”
    张掌柜踟躇了一会儿便答道,“昨日晚上天十二和天十八便将凤歌大人送送了回来。凤歌大人伤重,小人本想立刻向您传信,却被凤歌大人给阻止了,大人说等他醒了亲自向您复命。”
    “混账!你且记住谁才是你的阁主,凤歌重伤,这样的事情岂能隐瞒。”听闻凤歌已经在这里,谢璇玑提了一夜的心总算是稍稍放下去了一些,只是她听闻凤歌的隐瞒又不免生气。他以为他不说,便能独自对付乔柏他们了吗?乔柏他们昨夜可是将挑衅的书下到了她的府上。
    张掌柜见谢璇玑面色不虞,急忙俯身认错,“是小人一时糊涂,还请阁主责罚。”
    “自己去责思堂领罚。”谢璇玑虽然生气,但此时也没有心情去追究,她隐在袖中握拳的手又攥紧了几分,“凤歌,此时如何了?”
    “夜里让醉然姑娘给凤歌大人医治了,不过大人此番伤情颇为凶险,虽然暂时保住了性命,但醒来之前都可能会有危险。醉然姑娘便让天六在此照看,自己方才出去为大人寻药了。”
    “告诉醉然这事我已经知晓了,也无需再瞒我,要什么药直接去我那里拿便是。”
    “是。”张方知道她想要去看凤歌,便引着她一路往书局的暗道走去。
    这暗道通向一处民居,凤歌便在那里疗伤。
    房间里天六正在替凤歌擦身。今日早上凤歌起了烧,一直大汗不止。醉然让他给凤歌喂了药,又怕凤歌穿着湿衣再添风寒。出去时又吩咐他,待凤歌不再出汗,便让他给凤歌换了衣服。
    他刚刚替凤歌换洗完,端着水盆出去,便见到张方与谢璇玑。
    “阁主。”他手上端着水盆,只能弯腰行礼。
    “嗯。”谢璇玑扫了一眼,他手上的端的盆,“下去。”
    “是。”天六端着盆便退了下去。
    “阁主。”张方知道谢璇玑是要单独看望凤歌,他也知情识趣,不往上头凑,便道“估计现在书局中也有了生意,小的先回书局中去照看一二,您看?”
    “去吧。”谢璇玑挥了挥手,示意他下去,她自己则是推开了门,往前进了一步。
    一开门,便有一股浓重的药味和血腥味扑面而来。药的苦涩,血的腥锈,两个味道交织在一起十分难闻。谢璇玑忍住不皱了皱眉,压下腹中的翻腾之意,继续往前走去。
    凤歌静静地躺在床上,身上松松地掩了一层薄被。面无血色,薄唇惨白,与平常那个张扬肆意的凤歌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模样。
    她从未见过凤歌示弱的模样,更不用说是般命悬一线的模样。她悄声走到床边,忍不住伸手抚了抚他的眉眼,触手便是不正常的温热。
    她低头看到隐在他衣襟里的纱布,这一刻,心中的内疚与后悔全然涌来。忽然之间,她心头升起了一股巨大的恐惧,她害怕失去他。
    她生来慧敏,自认不凡,自认为只是要她谢璇玑想要,便没有得不到的。
    可如今她才方然醒悟,她谢璇玑再如何聪慧,也不过是一个空有智谋的弱质女流。她之所以能这般顺遂,不过是有人替她抵挡了千军万马,而她只需要在帷帐之中运筹千里之外罢了。
    现在凤歌伤重,他所给她维系的天地轰然倾颓,她才明白这么些年的顺风顺水是为何。
    她睁大了眼睛,但泪水已经不受控制地从眼角划落了。她伸手蹭了蹭脸上的泪痕。
    若只为伤心,眼泪便是无谓的发泄。所以从懂事之后,她的眼泪便是工具,除了当年师父故去,她已经很少这么真心实意的哭过了。但她如今已经压抑不住心中的酸涩,只能任泪水决堤。
    师父教她筹谋,把玲珑阁也给了她,不只是投缘报恩,也是为了她当年替她算出的“汗青明珠、光耀史河”的批语。
    而她一个女子如何能名垂青史?除了成为一国坤极、一代贤后,她还能有什么别的办法吗?
    谢璇玑擦干眼泪,回头又看了一眼凤歌。既已抽刀,便不死不休,没了玲珑阁,她也要成为李书宸的皇后。
    她想要母仪天下便来了个没有婚配的皇帝,这便是天意所归。
    她又守了一会儿便出去了,现在她需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
    白露未晞,绽放的夕颜花抖擞着身姿倚着纤细的藤蔓在路边徐徐绽放。马踏地动,夕颜花上的露水被震下,摔在地上碎裂成晶末。
    李令翕李书宸一行人正策马缓驰在官道之上。他们两人各执一词,最后又各让一步,李书宸答应将她送到蓝田郡与许郡的交界处——樊城后便立即动身回长安。
    “怎么了乖宝,可是不舒服了?”见到李令翕的脸色有些苍白,李书宸便策马走到她身边关心到。
    为了不引人注目与行走便捷,李令翕特意要求除去马车,自己换了身男装策马而行。但为了照顾她的身体,李书宸他们也特意慢上了几分。
    李令翕抿了抿唇,“无事。”
    其实她撒了谎,的确有些不舒服。从早上醒来,她便觉得小腹有些坠涨,在马背上颠簸了一段时间后,又生出几分痛意,她想应当是要来葵水了。
    这么隐私的事情,李令翕也不知道如何向李书宸说起。不过因为她初潮之时掉进了什海受了凉,月事来之前便会先痛上一天。而今日上午能到樊城了,进了城再处理也行。
    李书宸见她抿着唇脸色极差,知道她定是有事,但是她不肯说,他也没有办法。只能问周长生,“何时才能到樊城?”进了城请大夫看看,便知道为何了。
    “回郎君的话,按现在的脚程应当还有两个时辰便能到。”周长生恭声回禀到。
    李书宸点了点头,心下却在想,到了樊城便让乖宝不要急着赶路,先休息几日,他再让周长生购置马车,安排一个会医术的婢女伺候着才能放心。
    可是朝阳还没有出来多久,西边便忽然起了乌云拢住天空。
    几道闪电之后,豆大的雨滴忽然而至,李书宸赶紧命人拿出雨具。
    他展开避水的裘衣,准备裹在李令翕的身上。还没有策马靠近,便见李令翕忽然身子一歪,便从马上掉了下去。
    情况紧急,李书宸霍然反应过来,将手里的裘衣一扔,策马跑到李令翕的身边。身子一弯,便将人揽进了怀中。
    将人揽入怀中后,李书宸才发现怀里的小人浑身都在颤抖,一张小脸已经白得发青。
    他急忙去摸衣袖,以为她是心疾,准备拿药丸给她服下。
    但李令翕却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袖。“不是心疾,是我……是我要来葵水所至的腹痛。”
    葵水?李书宸忽然愣了愣,虽然他之前身没有亲近的女子,但前段时间他担忧李令翕的身体,便将她的医案认真地看了很久。他记得上面写着内寒之症甚重,行经不畅,伴有腹痛,于子嗣有耽。他认真地问过太医该如何调理,太医便说除了汤药治疗,还有平常还需注意保养,尤其经期切忌受寒。
    但如今这倾盆大雨下着,乖宝浸在雨水中,怎么能不受寒?思及此处,他立刻将裘衣裹在了李令翕的身上将她揽在怀中。
    “快去寻避雨的地方!”
    虽然他将她裹的严实,但乖宝的衣服已经湿了,还需换下来。
    “是。”
    众人领了命后便四处散开。李书宸也没有闲着,继续带着李令翕望樊城方向前去。
    不过一刻钟,丁茳便来禀报,“回禀郎君,前面有一支过往的商队,属下已经与其主人协商,匀出了一辆马车与我们。”
    “快快带路。”
    “是。”
    丁茳引着李书宸往前行去,到时正好碰到那商队的老板从马车上下来,给李书宸他们腾地方。
    李令翕窝在李书宸的怀中,于与那商人匆匆打了个照面,竟然是一张熟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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