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雀三国

第四章 城门校尉

    
    阴沉的天空早已放晴,冬日里的太阳放散着刺目但又没有多少热量的光芒,在西边的天空逐渐下落,将西方还没散去的云层染上一片淡淡的红晕。
    董信骑着他那匹瘦马,身背大弓,手提铁枪从濯龙园出来,直接向北,奔着皇城的北门方向而来。
    雒阳的皇宫占地广大,由相距甚远的南宫和北宫组成,两宫都有宫墙圈住,这也就是所谓的宫城,再外面,还有更大的城墙将宫城围住,里面就是皇城。
    皇城里不仅有南北二宫,还有三公府衙和尚书台等各个大汉朝的中央机构,以及一些高官们的宅邸,除此之外,太仓和武库也在其中,另外还有东宫、西宫、永安宫几处宫殿,再有就是金市也在皇城里面。皇城倒是不拘百姓进入,只是寻常人家却是不能在这里居住。
    皇城的再外面,才是更为广大的雒阳外城,外城的北城墙就紧贴着谷水而建,过了谷水,就是会天地之灵气的北邙山。
    出了皇城北门才算出了皇城来到外城,皇城的北门有两座,西面的叫夏门,东面的叫谷门,雒阳皇城共有十二座城门,加上外城得十几座城门统由城门校尉领兵把守。在东汉,雒阳的宿卫由执金吾、北军和城门校尉三支部队负责,既互相协调,又互相牵制,城门校尉领军数千,而且还甚为精锐。
    董信按着习惯在夏门城门前的街道上经过,在夏门那里,又见到了如今的城门校尉赵延。
    城门校尉一般都会由外戚勋贵世家子弟担任,可这赵延却和这些都不刮边,他是如今正当红的十常侍首要赵忠的至亲侄子。
    赵忠,在汉桓帝时任小黄门,因为参加诛杀外戚梁冀功封都乡侯,灵帝时再封列侯,接着讨伐韩遂、边章作乱时,赵忠虽然没有亲自披挂上阵,可更晋封车骑将军,于张让并列十常侍之首。十常侍位高贵宠,父兄家族子弟都分布在各州县做官,作为赵忠的侄子,赵延在赵忠的运作下也就不知不觉地做到了雒阳城门尉。
    不过,这赵延虽是依靠赵忠而起,可本身也极有才干,不仅雒阳各处城门管理得秩序井然,自己还有一身好武艺,一把三十四斤重的大刀使得虎虎生风,在雒阳罕有敌手。只不过也是因为赵忠的缘故,赵延在雒阳城里除了几个宦官子弟,再无其它朋友,那些士族子弟和文人士子们都不会跟他结纳交往,以至于赵延每日郁郁寡欢,除了做事再就是带着他手下的一干兄弟喝酒习武。
    倒是三月前,董信加入上军驻守濯龙园,需要每日从夏门附近绕回东城家中,一日赵延巡视夏门,在城门前和董信相遇,见董信一杆铁枪沉重不凡,便邀董信比武,两人在夏门附近城门尉所属小校场一番比试后,不仅惺惺相惜,更从此结为好友。
    赵延的身份董信是清楚的,只是他并不认为赵忠的亲属都是十恶不赦之徒,就是十常侍也未必都是该杀之人,许多权贵大臣做的事情,未必就比十常侍好上多少。而赵延也因为董信和其它文人士子不同,愿意结交他这个宦官至亲,更是对董信大有好感,也不顾两人身份差别,时常在夏门等着董信,相邀比武喝酒。
    只不过,今日赵延并不是在等董信,而是正站在一队有着十几辆车马的车队前,对着一辆装饰着彩绘的箱车连连拱手,神态甚恭,甚至脸上还带着掩饰不住的愧疚,看这样子好像在表示歉意,看守夏门的几十个赵延部下,却是都对那对车马上的人横眉冷对,似是对那队人很是不忿。
    因为这是皇城,进出夏门的人并不多,而且多数还是有些身份的,都远远地从赵延身后绕走过去,一些人还明显有讥笑之色。
    只是不管赵延如何,那箱车里的人似乎并不为所动,车帘都未掀起。那车里的人似乎是有些不耐烦,还没等赵延说完,那马车就在车夫的驱赶下移动起来,那一队车马就在垂头丧气的赵延目送下,缓缓驶出夏门。
    董信倒是见过赵延在那些士族子弟面前吃瘪,可赵延却从没如此对对方恭敬过。赵延也是个有血性的,这种情况他都会冷眼相向扭头离开,只是不知这车里坐的是何人,却让赵延如此颓唐。
    董信催马过去,正想着该如何安慰赵延,赵延却是听到马蹄声,抬头看是董信,脸色这才好些。
    赵延二十二三岁的年纪,身高要比董信还高些,面貌虽算不得儒雅,可也一表人才,一袭紫色深衣配以素带,头戴武冠更显得风度翩翩,只不过那一脸愁容却和这风度决不搭配。
    “文锦兄,这是何故。”董信一边翻身下马,一边关心地询问。
    赵延,字文锦,两人混的熟了,如今都已对方的表字互称。
    赵延无奈地苦笑着道:“傅燮子嗣傅干,这是举家迁回灵州,我是来送行的,只是这傅干还在怨恨与我。”
    董信很有些不以为然:“傅干不待见你,你又为何如此这般?”
    傅燮董信是知道的,黄巾初起时,傅燮拜护军司马随左中郎将黄埔嵩出征,出征前上书灵帝,陈述灵帝宠信宦官之弊端,引得十常侍怀恨。但傅燮确有将才,随黄埔嵩与黄巾大战东郡仓亭,大破黄巾,斩首七千与,傅燮所部生擒黄巾渠帅卜巳、张伯、梁仲宁三人,位居首功。战后论功,十常侍诬陷欲制其罪,灵帝却不肯首肯,反倒任其为安定都尉,后傅燮因病离职。中平二年,被征入朝担任议郎。
    任议郎其间,最有名的一件事是在朝堂上怒斥要放弃凉州的司徒崔烈,博得偌大名声。只是在前年,这个傅燮被迁为凉州汉阳郡太守,去年凉州刺史耿鄙讨伐盘踞金城郡的乱军王国,不想凉州军司马马腾率众哗变,杀死耿鄙,又犯汉阳郡,傅燮不敌战死,被灵帝追封壮节侯。
    见董信不解,赵延苦笑着解释道:“璞玉,是这样。”
    按照,赵延的说法,傅燮自平定黄巾,因为封赏这件事灵帝要赵延的叔父赵忠为主办理,张让等人诬陷傅燮未成,可灵帝也不好过于拂了张让等人的脸面,虽然没治傅燮的罪,可安定都尉也算不得什么,只是因为赵忠主管论功封赏的事情,傅燮都把怨恨归于赵忠。至于前年被贬出朝堂,则是太仆甄举知道赵忠虽为十常侍之首要,可却和张让等人不同,便找到赵忠,要赵忠在灵帝面前举荐傅燮。赵忠也深感傅燮耿直,也愿意举荐,为了示好傅燮,便要赵延私下去找傅燮,要傅燮去给张让示个好,他也好办理这件事,否者张让怪罪他,事情反而不好办。
    哪成想,这傅燮不仅不领赵忠的情,还当众口出恶语,连着赵忠都扫进去,把十常侍依次骂遍。这些话传到张让等人耳中,立时便生出事端,在崔烈等朝臣的附和下,灵帝无奈,把傅燮贬至凉州做太守。只是哪又想到,傅燮去年竟然战死沙场。
    今日知晓傅干要举家迁回灵州,赵延不好去傅家,只好在城门这里等候,想着向傅干解说一番,只是看起来,这傅干也和他父亲傅燮一样,也是把所有的怨恨都算在了赵忠头上,根本就不理睬赵延。
    自古以来,文人士子向来以喜欢搏名,敢于犯上,或者直斥权贵都会博取偌大名声,而敢于冒犯龙颜更是最好的途径,当然,董信不敢说这里面的人都是抱着这样的心思,只是却又许多人是如此。董信倒不是说这傅燮也是此类人物,只不过这傅燮却是有些迂腐,不知刚者易折的道理,早早失了性命,即便有大志向,又有何用处。
    “傅燮耿直,想不到他的儿子也是如此。”董信安慰赵延,“对于傅燮的死,文锦大可不必过于挂怀,保住凉州万里疆土,傅燮是为大汉后世子孙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死在凉州任上,也算是死得其所,你问心无愧,至于是非曲直倒也算不得什么。”
    赵延心知董信是在安慰他,叹口气苦笑道:“璞玉,咱不说这些,昨日我在叔父那里得来一斛葡萄酒,甚是甜美,你我先大战一百合,然后再品尝美酒如何?”
    汉朝少有葡萄,更缺少高明的酿制葡萄酒的工匠,这里的葡萄酒多数都是从遥远的西域运来,珍贵得很,价值堪比黄金,也不只是哪个想要运作官职的人给赵忠送的礼,赵延肯拿出来与自己分享,足见赵延跟自己亲近无猜。只不过,董信今日一肚子心事,哪里喝得下,只好苦笑着打趣推脱。
    “那葡萄酒珍贵得很,想必是从你叔父那里偷出来的吧,我倒是不敢喝了。”
    赵延撇撇嘴:“说话要讲良心,你的事情我早跟叔父说过,叔父知我二人交好,很是欢喜,昨日去他那里讨酒,闻听邀你,是他主动拿出来的,哪里是什么偷的,可莫费了叔父一片好意。”
    赵延在雒阳受尽文人士子以及门阀子弟白眼,这些赵忠都是知道的,得知赵延和董信交好,着人打探得知董信底细,心中更是欢喜,为了能让侄儿和董信交好,哪里舍不得这一斛葡萄酒。
    董信也知晓赵忠的心思,嘴角微微上翘浮上笑意:“赵兄,代我谢过你家叔父好意,哪日还要当面拜谢。只是今日却喝不得酒,实是家中还有些事情要办。”
    “董屯将,你便留下吧,我等也能借机喝上一口那葡萄酒,据说那葡萄酒极为甘甜,我等可是从没尝过呢。”赵延手下一个小校嘻嘻笑着说。
    这小校董信认得,是赵延的一个心腹,唤作小七。
    “小七,今日却是有事,明日要文锦带着你等都到我家中,我那里虽没有葡萄酒这样的好酒,其它水酒到也不缺,煮上一大锅羊肉,咱们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如何?”
    “好!到时把你那些兄弟也喊上。”小七乐呵呵地回答。
    这些时日因为董信和赵延经常在一处,董信的十几个兄弟和赵延手下一干心腹亲信也都极为熟悉,说起话来也不拘束。
    见董信不能留下,赵延笑骂了小七几句,便拉着董信走到一边,躲开行人低声说了起来。
    “璞玉,昨日在叔父那里,叔父说起你,要我转告你,蹇硕不易相处,你一身好武艺,留在上军却是可惜了,如今凉州那边正在打仗,以你的身手在那里取些军功就是举手之劳。到时回转雒阳,叔父那里也好施为。”
    赵延的话,更让董信心情沉重,赵忠的话,分明暗示蹇硕怨恨自己,留在上军也确实没什么意思了,如果能离开上军倒也是好事情。而且,这次凉州平乱,最终官军也是胜了,应该没什么风险,回到雒阳,有赵忠相助,谋取官职极为便利。
    董信并不是那些迂腐之人,他从没认为走些门路上位是什么不光彩的事情,哪怕那门路是是世人不齿的宦官。只是他心中还有些放不下他那一干兄弟,这些人可都是他精挑细选的,本是准备着他日后但有所成做他的班底的。
    见董信不语,赵延以为董信也和其他人一样不愿赵忠助力,苦笑着道:“璞玉,如今朝廷可是捐官的,列侯都可以售卖,崔烈那司徒一职就是花费五百万钱得来,你又何苦迂腐,有叔父相帮也不是什么大事情吧。”
    经黄巾之乱,朝廷财政拮据,早几年就开始卖官爵,甚至只要官员晋阶,也要向朝廷缴纳相应钱财,而且还都是明码标价,以至于有些拿不出那大笔钱财的清贫的官员,宁可留在原位,也不愿晋升赴任。而且,据说列侯要五百万钱,如今的司空张温,到现在的位置也是出了一千万钱。
    知道赵延误会,董信正色道:“文锦,你回去跟你叔父回禀,就说我愿去凉州军中,只是我要带着我那一屯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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