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璞玉好心思,小殿下倒是好久没有如此开心过,咱家谢谢璞玉了。”
见到刘协高兴欢喜,吕唤也不仅心情大好,摸着光滑的下颚,满脸都是笑意,一双眼紧随着雪橇上畅快的刘协转个不停,虽然小黄门和宫女们早都退出去,小亭四周无遮无挡,寒风飕飕地吹进来,董信都能感觉到铁甲传导来的阵阵寒意,可吕唤却脸上红光满面,显然是心情极好。
对于吕唤,董信自是打探过一番,这吕唤原本也在灵帝身前侍奉,因早年在宫中博览群书,文采韬略俱佳,深得灵帝赏识,只不过吕唤生性淡薄,不愿参与张让、赵忠为首的十常侍和宫外士大夫们争斗事情。特别是吕唤有一个族兄叫吕强,也曾是中常侍,黄巾大起后,因为吕强向灵帝建议取消党禁,惩处贪官,遭了十常侍的忌,使人诬陷其弟,愤而自杀。
吕唤自那时起,更是心灰意冷和十常侍疏远起来,慢慢地也被十常侍在灵帝面前排挤,刘协入董太后宫中后,就自请到了董太后宫中,从此终日和这刘协为伴,虽然碍着身份,可在内心里却是把刘协视作自家子侄一般,刘协欢喜,他自然会很高兴。
“璞玉。”盯着欢喜的刘协好半晌,吕唤转头笑着对董信说起话来。
“你可知这些时日殿下为何没来你这里?”
这一点,董信倒是没想过,原先只是以为刘协小孩子心性,新鲜过后也就罢了。或者,刘协又找到了什么让他更感兴趣的东西,把心思又转到那上面。反正董信接纳刘协,原也没抱着怎样的心思,刘协此时毕竟仅仅是个孩子,就是日后成人也不过是个橡皮图章一样的人,做不得什么事情的主。
不过,最近一些日子,董信倒是有些担心刘协是不是生病了。现在这个时候,甚至是直到几十年后,都是经常爆发瘟疫的,而且尤以中原地区最甚。吕唤此时神态,倒是不似刘协生过病的样子,董信倒是放下心来。不过,对于刘协为何这段时间没来,董信没打听过,哪里知道事情原委。
吕唤似乎原本也没想着要董信回答,继续说着:“你传授给殿下的太极拳,小殿下感觉极好,也教授给咱家习练,习练之后咱家也是如此看法。殿下虽小,却极为孝顺,又拉着太后和圣上习练。圣上龙体一向欠佳,可对于这太极拳能强身健体的说法却是不是全信,只是圣上向来宠爱小殿下,无奈中招来太医令观瞧小殿下打这太极拳。太医令观后禀报圣上,说是沛国人华佗编撰五禽之戏,有轻健身体之效,他观这太极拳,和那五禽戏有异曲同工之妙,而且看似还要比那五禽戏高明许多。”
“有太医令此话,圣上才随着小殿下习练,只不过圣上精力不济,每日里只能做得一两式,即便这样,圣上也觉得每次做完身体精力都好上许多。小殿下在圣上面前极力夸赞与你,圣上惜才,十日前已嘱蹇硕报备尚书台,升你做裨将军、上军假司马,只是观你服饰,似乎还是百人将。”
东汉光武帝刘秀,鉴于西汉大权旁落于贵戚大臣,所以竭力集中权利与君主,凡机密大事都交给上书以制约三公。尚书的官衙在宫禁内顾称台阁。尚书台权利极重,即出诏令,又出政令,就是朝臣推举,都归尚书台主管,名义上尚书令可控制三公,但到了东汉末年,尚书往往被握有实权的外戚、宦官所左右。
汉代军中,司马一职实为副将,假司马差不多就是副将的副职,级别基本上是随着主官的官职高低而定。上军校尉蹇硕的级别是四品,其司马就是五品,而假司马就是六品。裨将军是五品,也就是说,如果董信这个假司马加上裨将军的衔职,那他就是和军中司马一个级别。汉代的裨将军级别极高,像鹰扬将军、折冲将军这样的杂号将军品级也才是五品。
不仅仅是上军之中,就是八校里也没有加上将军品级的军司马,更不要说假司马了。现在上军中的军司马是潘隐,假司马是并州人张扬,还有一个别部司马叫赵瑾,据董信所知,这几人也是董旻陆续推荐给蹇硕的。这几人现在虽然都是有品级的官员,可董信有了这个裨将军的名号,品级还在张扬和赵瑾之上。要知道,这张扬原本在并州刺史丁原手下时,就是武猛从事,日后可是做过河内太守的,也是讨伐董卓的诸侯之一,如今自己品级还在张扬之上,日后做个诸侯也未为可知,这不由让董信心中一阵狂喜。
董信投军,就是为了保住身家性命,但前提是他必须要有自己的实力,现在他一个屯长显然是远远不够的,如果成了裨将军,那他就是平步青云,一步越级跨进将军行列。吕唤着重提及刘协在灵帝面前夸赞他,意思董信自然是理解的。只是,十日前就知会蹇硕,也是灵帝抱着要健硕推举的意思,免得世人说起董信,会说他邀宠幸进的意思,可这么久的时间没有消息,那又是为了什么?
莫非,是尚书台那里拖延?
吕唤好似知晓董信心中所想,放下茶杯看着董信淡淡道:“我央人去尚书台查问过,并不是尚书台那里的事情。”
不是尚书台,那问题又出在哪里?猛然间,董信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莫非,问题出在蹇硕这里?”
董信有些不相信地问吕唤,吕唤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不过董信显然明白了吕唤的意思,那就是问题一定出在蹇硕身上,只是蹇硕为什么要拖延阻拦自己晋升官职呢?再想到刚刚组建上军时,潘隐、张扬、赵瑾都是董旻荐给蹇硕的,虽然张扬早有武名,潘隐是南阳宛城名士,可赵瑾和自己相差不多,也没什么出奇之处,衔职却也在自己之上,难道是因为自己和董旻的那个所谓的族亲关系,从而忌惮自己?
看着一头雾水的董信,吕唤轻叹一口气说道:“璞玉在相邀北军好友来投西园八校时,可是曾极力劝说你那些北军好友投奔曹孟德的典军?还说,曹孟德敢作敢为,乃是当世豪杰,早年在雒阳北部尉任上,就棒杀过权贵。又说,曹孟德识人善任云云。只是你们去时,曹孟德不在军中,军中从事只许你们伍长之职,你才不得已舍了北军好友,寻那董旻荐来上军。”
吕唤所说,却是实情,董信最初一心想要在曹操的典军中某个职位,他倒不是想着从此就跟从曹操,因为明年这曹操就会舍弃他的典军校尉一职,单人独骑逃出雒阳,董信是想着和曹操至少先混个脸熟,日后也好作为。只是到了典军,那里屯长以上官职早都人满为患,甚至什长也都所剩无几,他又不甘心做个和曹操说不上话的小伍长,没办法这才去找董旻求助。可就为这件事,这蹇硕也不至于就记恨自己啊。
见董信不解,吕唤苦笑着解说:“璞玉,你可知道曹孟德当年棒杀的是何人?”
见董信不语,吕唤心中明白董信毫不知情,不由轻叹口气,对着一脸懵懂的董信解说道:“曹孟德昔年棒杀的那个所谓权贵,正是蹇硕的叔父。”
吕唤这一说,董信也猛然想起,当年被曹操打杀的那个所谓权贵,好像就是个宦官亲属,如果真就是蹇硕的叔父,那蹇硕还真有理由不待见自己。其实,这三个月来,董信就发现蹇硕对自己很冷淡,原本还以为蹇硕平素不苟言笑惯了的,如今看来,却是从心里在厌烦着自己。
呆了片刻,董信很快回过神来,冷然笑了笑道:“那话却是说过,不过那曹操曹孟德却是敢作敢为的豪杰。”
“豪杰?”
吕唤嘿嘿笑了笑道:“你可知当日蹇硕叔父为何被曹孟德棒杀?”
“还不是夜间为非作歹。”
“哼”,吕唤不屑地摇摇头:“据咱家所知,蹇硕叔父只是夜间和人在外吃酒,回来路上就被曹孟德毫没来由的拿住棒杀。”
吕唤的说法自是不能让董信相信,董信笑着说:“莫非那曹操和蹇硕叔父有仇?即便这样,若是那蹇硕叔父没有违乱法纪,曹孟德哪里就敢随便打杀人命。”
吕唤见董信不信,长出一口气,盯视着董信一字一句说道:“你可知曹孟德的父亲何人?”
“当朝太尉曹嵩,只不过四月间已经被罢官。”
“那你可知,曹孟德祖父又是何人?”
“费亭侯曹腾。”
“曹腾又是何人?”
“。。。。。。宦官。”
董信似乎想到什么,可又说不清楚,吃吃地回答着吕唤一句接一句地追问。
“对,曹腾是宦官,而且还是个大宦官,他在世时,张让、赵忠之流都还是小黄门,都得过他的照拂。”
吕唤娓娓向董信解说道:“当今之世,士人大族和宦官势不两立,水火不容,近几朝以来,文人士子加上权贵外戚每每和宦官杀得你死我活,可偏偏几朝圣上为了制约外戚专权,又都需要扶持宦官参与朝政,双方争斗难分是非。只是那些文人士子能操纵舆情,以至于现在世人闻说宦官,莫不切齿痛恨,许多文人士子也以和宦官争斗为荣,长此以往,吃亏的最后多半还是宦官一边。”
“虽然颇有才干,可那曹孟德也心思机敏奸猾无比,他自家祖上有着宦官印记,自然就要极力隐去,而若想世人不揭他家世,自是要和宦官交恶这一途最为便利。若只是为一己私利也就罢了,偏是这曹孟德行事很辣,对于宦官亲属动辄打杀,毫不留情。几年前,甚至还曾入张让府中假做行刺张让。其实只是曹孟德借故进府,未及见到张让,便对几个张府家人痛下杀手。本来张府家人无人敢拿他,可曹孟德却不走大门故意翻墙走掉,倒是搞得张让一头雾水不知所以。只是在事后得知,曹孟德借机大肆宣扬他痛恨宦官要为世人除之,并潜出雒阳弃官回乡博取名望,张让才搞清楚曹孟德为何要杀他的家奴。”
“你想,曹孟德假说要诛除宦官,可他仅仅杀个张让又怎算诛出了宦官?”
“至于雒阳这里,自有他父亲代为在圣上和张让等人那里周旋,然后几年后又被征辟为官,甚至因为名望鹊起,官职还越来越高,这一次竟然做到了典军校尉。。。。。。以咱家所看,这曹孟德不仅奸猾无比,还是一个沽名钓誉不择手段之人,日后璞玉对他最好敬而远之,若是同他相处一起,则需小心了。”
吕唤一番话,直说的董信冷汗津津,按照董信了解到的吕唤为人以及他的地位,断不至于扯谎骗他这一个小小的屯长,况且仔细想来,吕唤所说曹操的所作所为,又确实值得让人怀疑,而且曹操为了洗白自身宦官后人的烙印,所做这些也却是合乎情理。再想到日后曹操所为,当真是不择手段,为了达到目的,可以轻易杀掉他的朋友、部下,甚至名望卓著之士,每次做来都会毫不手软,不由有些发呆。
“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
“说得好!”
吕唤击掌赞道:“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璞玉这话极好,当可将曹孟德一言以蔽之。”
见董信还在发呆,吕唤以为是自己将他吓住,不由轻笑起来,拍拍董信放在桌上的手臂。
“璞玉也不必过于担忧,你还年轻,辩事不清也是常理,日后还需谨言慎行方好。蹇硕拖延之事,小殿下回去自当奏报圣上,你那官职不日就会到手。只不过。。。。。。”
吕唤略一沉吟:“圣上极为看重蹇硕,这也是圣上要他做上军校尉的缘由,此次圣上也不会过于责怪蹇硕,也就是申斥一番而已。只是这样,这里对你可就是是非之地了。”
经过这一次挫折,谨言慎行董信自是谨遵,可吕唤关于蹇硕的那番话,董信也是听得明白,那是吕唤在暗示他要离开上军,这也让董信心中豁然一亮。
见董信醒悟,吕唤才又端起茶杯,惬意的抿了口清茶,“璞玉,你这新茶却是极好,可否再送我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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