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行云间

    
    午间，严实的云雾已遮住了大部分的阳光，大地上一片昏沉沉的样子。/p
    “看来，很快又要下雨了。”/p
    流秋走在渠州城外泥泞的小路上，他这时忽然抬起头望了一眼低垂的天空。春天是一个万物复苏的季节，滋润的雨水降下来，世间的一切都将重新焕发出生命的光彩。/p
    但那些逝去的时光，逝去的人和事，是否一样能重现？/p
    流秋向来不喜欢思考这些沉重的问题，他此时只感觉自己新换上的黄色长靿靴变得有点沉，那是因为沾上了许多泥泞的缘故。他这会要去的地方，是城外的“奔海林”。/p
    “奔海林”是一片很大的竹林，里面长着无数翠绿的四季竹。偌大的竹林里，还有一方只属于花的天地。/p
    那是一处有点陡，但不算太高的山坡。那里，被渠州城的百姓们称为“情人坡”。坡上终年都有漫天的鲜花盛开，有情的男女们喜欢在黄昏时约来此处。无需太多的言语，只要采摘下一朵紫色的花，就算结下了彼此的山盟海誓。/p
    流秋正是要来这里采花的。/p
    花有很多种，人们为不同的花定了不同的花语。因此每种花对于人们而言，代表着不同的含义。/p
    “情人坡”上，流秋慢慢俯下身，摘下了三朵紫色的花。/p
    在晋国，这种只开在春天的紫花，象征着美满永恒的爱情。/p
    流秋要把这三朵花送给自己的师姐，他知道师姐最喜欢这种花。这次趁着“火把节”下山前，他就答应了她，要帮她采几朵带回去。/p
    细细的春雨下了好一会，淋在这漫山遍野的花海上，更有一种说不出的美。/p
    流秋的人已被整个淋湿。/p
    看着手里落满雨珠的紫花，他的思绪蓦地又飘回到了那日的飞云观门前。三年来他偶尔会在想，假如当时他未能被飞云观接纳，那么他的人生究竟会走向何方？/p
    幸好在当时，他从来就没有想过这个问题。/p
    ……/p
    正当越飞越高的流秋在得意之时，他的耳边居然又传来了那个孩童的声音：“施主若是要硬闯飞云观，就休怪小童不客气了。”/p
    流秋往下一看，孩童赫然已轻飘飘地飞在空中，并且很快就追了上来。/p
    “难道这厮也会使用‘登云梯’？不，看他步伐的样子，和‘登云梯’并不一样，想必是飞云观的独门轻功了。飞云观果然名不虚传，就连看门的小毛孩也有如此的功力！”/p
    孩童突然大喊一声：“施主，飞在空中的时候请集中注意力，否则很容易被别人给撵下去。”/p
    说完，踢出一脚旋风腿，正中流秋的小腹。/p
    这一次他真的是“不客气”了。/p
    流秋吃痛，用手捂住腹部，猛叫道：“你……小屁孩你偷袭我！”跟着在空中连翻了好几个跟斗，最后整个人竟真的头朝下笔直地摔了下去。/p
    孩童心里这时喊道：“不好！许是我出手太重了？他这么掉下去会没命的！”/p
    思索间，他便以更快的速度追了下去。他并不希望自己这一脚要了对方的性命，飞云观三大戒中，杀戒排在第一位。/p
    杀戒说的是，不能无缘无故地杀害无辜的人。/p
    孩童费劲全身气力，终于追上了流秋。/p
    结果就在快要触地时，流秋却突然“回过神来”。他先是一个一百八十度的翻转身，让自己的身体回正，然后猛然打出了非常有力的一拳。/p
    这一拳，刚好打在了追上来的孩童的小腹上，打得他连连后退了有半丈远。/p
    流秋落地后，抬起头，笑了笑：“刚才我一直让着你，看你是一个小屁孩我才不对你动手。不要以为我真的怕了你，快快让开别挡道。否则……”/p
    “否则怎么样？”/p
    一声冷笑中，孩童的拳头已击中了流秋的脸颊。这一击的速度实在是太快，流秋根本来不及看清对方的动作便已被打倒。/p
    倒地后，流秋只感到了嘴里泛起一阵苦涩。他闭起眼睛，久久不愿意起来。孩童这时又说道：“施主，你还是请回吧。论武力，或许你轻功还不错，但在硬功夫上，我已在飞云观修习多年，你终究不是我的对手。若不是刚才我一时疏忽，出于想救你的目的却被你利用了一道，你根本就打不中我。你要是再上来缠斗，我就要动真格把你赶下去了。”/p
    躺在地上的流秋忽然大笑，然后慢慢地又站了起来。方才挨的那一拳，差点就让他晕了过去。/p
    缓了好一会后，流秋才勉强起身站稳。的确，论武力他不是这孩童的对手，只不过有时候要打倒一个人，不一定全凭武力。/p
    流秋这时笑了笑，道：“小屁孩，在你的认知里，武功的构成是不是只有轻功和硬功这两部分？”/p
    孩童一时不明白流秋的意思，便道：“是又如何？”/p
    流秋道：“是的话，你就已经输了。”/p
    孩童道：“我输了？”/p
    流秋此时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淡淡道：“嗯，你输了。我现在就要大摇大摆地走到你的面前，然后当面放倒你。”/p
    孩童笑了，他只有笑。/p
    他笑流秋，笑对方是不是脑子被打坏了:“我……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你也没明白我的意思，我刚才不是说了，我要是动真格的话，你毫无机会。甚至连再次打中我的机会都没有。”/p
    流秋点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你还没明白我的。”/p
    说话之间，他已经慢慢朝孩童走了过去。/p
    孩童只有继续笑，他看着这个正向自己走过来的人，觉得对方简直就是一个活靶子。他如果想让这个靶子下一刻倒下，那么这个靶子肯定不会立到下下一刻。/p
    流秋还在走，走得越来越快，越来越近。/p
    孩童还在笑，只不过他忽然感觉自己的笑容已变得有些僵硬。其实，那不过是他的脸变得僵硬了——/p
    他的身子一下就变得僵硬，跟着居然又完全瘫软下去，变成了一滩浑身无力的烂泥！/p
    孩童这时终于明白了流秋的话，可惜为时已晚。他盯着已经来到自己跟前的流秋，咬牙道：“你……莫非是那个时候？”/p
    流秋眯起眼睛，蹲下身，轻轻地摸了摸孩童的头发，笑道：“怎么样？你现在应该明白我的意思了吧？你看，都不用我亲自动手，你就倒下了。”/p
    孩童道：“哼！只怪我太大意了，才会不小心中了你的诡计。”/p
    流秋道：“是你弄错了，武功的构成里还有很重要的一项，那就是头脑。”说着，他用手指敲了敲自己的脑袋。/p
    “确实，硬拼拳头的话我可能连碰都不能再碰到你。”流秋直起身，接着道，“不过，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要和你硬碰硬。”/p
    孩童道：“所以你一上来先用的只是轻功。”/p
    流秋道：“不错。”/p
    孩童道：“然后你故意露出破绽，被我在半空踢中一脚？”/p
    流秋摇了摇头：“不，那一脚我真没想到你能踢中我。但是你的那一脚，还不足以让我从空中摔下，因此破绽是我自摔下的时候才放给你的。”/p
    孩童道：“你算准了我会追上去救你。”/p
    流秋笑了笑：“我读过飞云观的三大戒律。”/p
    孩童道：“你计划的最后一步，也就是在打中我的那一拳里了？”/p
    流秋道：“不错，在空中摔落的过程中，我事先就把药粉涂抹在了我的拳头上。这是一种无色无味的药粉，在我的家乡一带，人们通常用来猎杀动物。幸好这次出门，我还随身携带了一点，以备不时之需，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这种药我们称其为“麻软散”，人或动物的鼻腔在吸入了这种药粉后，药效并不会马上发作。”/p
    孩童这时马上想起了流秋打中自己的时候，有一个扭过头去的动作。原来，这个动作背后的含义，是为了不让鼻腔吸入这个叫“麻软散”的东西。/p
    “要发挥‘麻软散’的药效，我还需要你再活动一番，这样药粉才能顺着你的鼻腔扩散到你的全身。身中‘麻软散’的人，身体先是会变得僵硬，然后马上瘫软，药效能维持至少两个时辰。”/p
    流秋淡淡地说道。/p
    孩童长叹一声：“所以你又故意毫无防备，让我狠狠地打中了你一拳。”/p
    “那一拳，真的是很疼啊！”/p
    流秋这时揉了揉自己的半边脸颊。/p
    最后，流秋虽然没有当面放倒这个长着一张圆脸蛋的“小屁孩”，但是却将其五花大绑，就像包一只粽子那样。/p
    绑的过程中，流秋突然问：“我很奇怪，你居然没有骂我。”/p
    孩童道：“骂你什么？”/p
    流秋道：“骂我卑鄙无耻，不敢和你正面交锋，多亏了一些小伎俩才赢了下来。”/p
    孩童冷笑：“在我眼里，赢就是赢，输就是输，不管采取什么手段。再说，结果现在都已经注定，我已多说无益。更何况我们飞云观的人拿得起放得下，要是打输了还多嘴，传出去了怕是要被天下人笑话。”/p
    流秋听了，大笑道：“说得好！虽然你只是一个小屁孩，但能和你这样的人交手，也算是一种福分。你刚刚明明已被我的‘麻软散’放倒，却仍没有呼救，说明你铁了心认定是要和我一对一，愿打服输。冲这一点，我以后不再叫你小屁孩！你已经是一个大人了，待会就要辛苦一下你做我流秋的‘人质’了，多有得罪。”/p
    就这样，流秋抱着这只圆“粽子”，缓缓地推开了飞云观的大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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