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行云间

    
    清晨，有雨。/p
    小雨落在这间天蓝色的屋子上，发出了轻轻的拍击声。卫霜推开窗户，望着外面，心中的思绪却已飞到了更远的地方。/p
    桌子上，那三朵插在瓶子里的紫花已渐渐枯萎。/p
    “原来一年又要过了，时间真快。”不知从何时起，卫霜计算时间的方式，已由看挂历变成了看花开花落。/p
    五天前，流秋跑来告诉她，他要出一趟远门。/p
    卫霜的心忽地一紧，四年前，那个人也是说要出一趟远门，然后就此一去不返。卫霜笑了：“你们男人在一走了之的时候，都喜欢说出远门么？”/p
    昨天，卫霜找到流秋，交给了他一样东西和一句话。东西是一柄剑，这是十年前她入观时，她救命恩人送给她的。/p
    “这把剑，还没有名字。”/p
    卫霜对流秋说。/p
    流秋想了会，道：“就叫流霜剑吧，有你的一份，也有我的一份。”/p
    卫霜道：“流霜剑？不错的名字。现在你收了我的剑，便要帮我去办一件事。”/p
    流秋道：“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一定办成。”/p
    卫霜道：“不，你办不成，我只是希望你去办。我要你下山后，帮我去找一个人。”/p
    流秋当然知道那个人是谁，他听人说起过他们之间的故事。流秋还是很快便点头答应了卫霜的请求：“我帮你带他回来。”/p
    卫霜要流秋带回来的人，名叫张子霆。/p
    “岁月纸剑”张子霆，晋国南方人，年三十三岁。喜好折纸，喜欢和紫色有关的一切东西。在“飞云十剑”里，他排名第五。/p
    这个人，已从这世上消失了四年。/p
    雨渐渐大了。/p
    公孙荣、孟雁和流秋一行三人，这时已骑快马离开了渠州城。为避人耳目，他们换掉了飞云观的道袍，简便着装，同时用布把剑裹了起来，戴了顶遮雨的斗笠。如果行进顺利，五天后，他们将会抵达风麟城。/p
    另一支由新晋“十剑”带领的三人小队，已早他们两天出发，作为此次行动的前哨先去探一探虚实。/p
    黄昏，雨仍未停。/p
    三人来到一座小镇，今晚他们会暂时在这里歇脚，待翌日一早再继续出发。镇上可投宿的客栈并不多，但好在这天过路的旅客较少，三人很快便找到了一家刚换了新床单和新被子的“来福客栈”。/p
    简单收拾好各自的房间后，三人马上来到一楼的饭厅吃饭。赶了一天的路，他们都已饿得饥肠辘辘。/p
    饭厅这时吃饭的人不多，三人于是随便找了张桌子便坐了下来。但没等他们屁股坐热，一个贼眉鼠眼，两颗尖牙露出嘴外，穿了件黄衫的人却走了过来。/p
    这人非常恭敬地笑道：“不好意思，这张桌子，鄙人我刚才已经看好了。能否麻烦三位换一张？”/p
    听罢，三人立时沉默地起身，二话不说便挪了位置。/p
    “多谢，公孙公子。”/p
    这人最后淡淡地说道。/p
    公孙荣没有回头，走了会，说了句：“不客气。”这句话的声音不大，但他却保证对方一定能够听得见。/p
    穿黄衫的人坐下后，先是慢慢悠悠地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然后端起茶杯，品茗起来。在此期间，他的目光一直落在他对桌的四个人身上。/p
    这四个人，无一例外都穿得很朴素，有一人还是个瞎子。但看他们点的菜，却一点也不朴素。/p
    突然间，当中的一位年轻人站了起来，怒吼道：/p
    “鼠辈，休要太狂妄！你已经跟了我们三天三夜，有种现在就动手，一直躲在远处当孙子算什么本事！我这会就跟你拼了！”/p
    很明显，年轻人吼话的对象就是坐在他们对面的黄衫人。/p
    说罢，他已要冲出去。这时候，一旁坐着的瞎子忽然横出一只手，死死地拉住了他。摇了摇头后，道：“去不得。”/p
    年轻人气道：“老童，你放开我！”/p
    叫老童的人依旧摇头：“使不得，坐下罢。”年轻人使劲挣扎了一会后，终于放弃，回到了座位上。/p
    他似乎急得已要哭出来，但比力气，他实在不是老童的对手。/p
    不远处的流秋这时注意到，年轻人虽然这天穿得破破烂烂，脸上也脏兮兮的，但他的头发却整理得很好，一双手白皙纤细，吃饭的时候比较挑剔。/p
    看到这人的感觉，就跟看到公孙荣的感觉是一样的。/p
    这个人，分明就是一个公子哥，为何这会要装扮成落魄的旅人，落脚此处？是被仇人追杀还是？/p
    黄衫人此时又轻轻地抿了一口茶，放下茶杯后，他忽然微笑道：“请四位放心，今天绝对是四位的死期。我这个人别的本事没有，但说话向来都是作数的。”/p
    那边座位上这时又站起来一个人，“锵”一声，他已从身后拔出一把大刀来。这一拔刀，刀光闪烁里，吓得饭厅里原本就不多的人顷刻便逃走了十之八九。店小二和老板更是丢掉了菜盘和算盘，躲到了九霄云外。/p
    “大哥，我实在是受不了这鸟气了！你说咱们哥几个什么时候这么给人欺负过？你们怕他，我宋冲可不怕！你们保护好少爷，我来会一会这鼠辈。”/p
    拔刀的人说话间已来到了黄衫人的桌前。老童这时想阻止也来不及了，只得长叹一声：“哎！”/p
    宋冲将刀口指向黄衫人，冷冷道：“站起来。”/p
    黄衫人却摇了摇头，并不起身。/p
    宋冲冷笑：“臭老鼠，你怕了？”/p
    黄衫人笑了笑：“我虽说过今天要你们死，但没说我会动手。”这时，门口突然传来一句：“要动手的人，是我。”/p
    话音未落，一个腰缠金色腰带的彪形大汉已握着一只金酒杯走了进来。/p
    看到这人，宋冲顿时失声道：“你是……火凤门的方已雄？”/p
    彪形大汉道：“哦？你认得我？”/p
    宋冲冷笑道：“怎么，连一向自视甚高的火凤门大师兄，也和这些靠杀人谋生，见不得光的鼠辈厮混在一起了？/p
    方已雄突然用力一捏手里的金酒杯，杯子登时被捏得粉碎。随后他狞笑道：“此话差矣，我和这位先生不过是点头之交。我现在要动手杀你们，也不过是拿钱办事而已。”/p
    话说完，他转动脖子，双手交叉，挤压。“咯吱咯吱”的骨节声随之传来，他开始活动筋骨，准备动手。/p
    宋冲的额头已有冷汗流下，他忽然往后退了一步。/p
    换了座位坐下的公孙荣这时压低声音，对流秋和孟雁说道：“你们仔细看，这位方已雄的出手，他称得上晋国内是不使用气，全凭真功夫的代表人物之一。”/p
    火凤门大师兄方已雄，因一身金刚不坏的外家横练，人送绰号“火凤不死鸟”。他脾气火爆，好勇斗狠，时常以杀人取乐，是火凤门下陷阵杀敌的急先锋。/p
    作为火凤门这个近年来崛起十分迅速的帮派的代表人物，方已雄出道至今历经血战无数，全身上下伤痕累累。可以说，他目前的地位和功绩，都是靠着一对铁拳，一拳一拳打下来的。没有半点的运气成分，亦没有侥幸和造假。/p
    方已雄的热身运动这时已经完成，他突然脱去上衣，结实的胸膛上，是令人触目惊心的伤疤。/p
    方已雄的脸沉了下来，他握紧了双拳。/p
    宋冲看到这一场景，猛地吞咽了一口口水。就连在不远处观战的流秋，此时都能感受到方已雄身上散发出来的压迫感——/p
    这个人虽然没有使用气，但那钢铁一般的身躯却碾压着脚下的地板。所过之处，俱是“噼里啪啦”的地板碎裂声。/p
    木材的碎屑紧接着扬起，像沙尘一样漂浮在方已雄的双脚旁。/p
    “宋冲，你知道你的人头值多少两么？”/p
    方已雄忽笑道。/p
    宋冲不回话，他不想分心。他知道方已雄的厉害之处在于一身金刚不坏的躯体，所以主动攻击很难奏效。他于是先拿出了死守的架势，用尽全身的气，强化了身体的各个部位，达到防御能力的最大值。/p
    “你的命，就只值五十两。”/p
    方已雄话到拳到，这一拳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呼啸而出的拳风一瞬间便把四周的桌椅震得四分五裂，不一会，甚至整个饭厅都在颤动！/p
    这一拳，先是击碎了宋冲横在胸口的大刀，然后直接贯穿了他的胸膛。/p
    这一拳，连招数名字都没有，就是普通的挥拳。/p
    但就是这一拳，直接秒杀了几十年的老江湖宋冲！这个结果，在场的人显然都没有料到，所以每个人的表情也都不一样。/p
    惊讶、平静、悲伤、愤怒……/p
    一直背对着方已雄等人的公孙荣这时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淡淡道：“孟雁、流秋，看到没？就算不使用气，拳头也能发挥出如此的威力。流秋，等你不带气的拳头能达到这样的威力时，你就真正有了和东尾一战的能力。”/p
    流秋看了看自己的双拳，似乎在努力思索着什么。/p
    这时候，方已雄将拳头从宋冲的尸首里抽出，然后悻悻道：“啊？才一拳就挂了？我还以为能陪我打一会。果然只值五十两。”/p
    “呸，简直就是一个垃圾。”/p
    他忽然朝已倒下的宋冲吐了一口口水。/p
    年轻人这时大叫一声：“三叔！”然后再次起身，想要朝方已雄扑来。结果和上次一样，老童又出手阻止了他。/p
    “去不得，你去了死得更快。”/p
    老童的声音里，混杂着悲伤和绝望这两种情绪。他已没有时间去伤心，他这时要考虑的是如何保护年轻人活下去。/p
    黄衫人这时笑嘻嘻地从怀里拿出了一张银票，对方已雄道：“按约定，杀一个人，结一次账，我把这五十两放这了。”/p
    方已雄转身走了过来，用满是血的手拿起银票，皱眉道：“切，还真就给五十两。”/p
    黄衫人笑道：“还有三个人，你还可以再赚一笔。”/p
    方已雄于是又转过身，边抡胳膊边向老童他们走去。老童马上就感到了一股无形的压力，遂说道：“贺光，你带少爷先走。”/p
    另一个叫贺光的少年愣了会，然后领命道：“是！”说话间，他已拉起年轻人的手，准备朝桌子后面的那扇门跑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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