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平的话再狠毒,肌肤上所受的痛再重,都不及这几天林落秋内心的苦楚,最后林平发泄完了怒气,将门一摔离开了,留下林落秋独自躺在房间的角落,一动不动。
这一天的夜里,林落秋躺在狭窄的房间,成都的夜里没有月光,有的是隔壁租房里传过来彻夜的歌舞厅音乐,与其说是音乐不如说是噪音,完全就是喇叭的轰鸣以及节奏强烈的拍打,这个夜晚的噪音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们隔壁住着一个中年妇女,经常在夜里放着十分吵闹的音乐,街坊邻里投诉过很多次都没有用,今夜又是如此,林落秋的精神原本就十分低落,伴着这令人抓狂的声响,更是难以入眠。
第二天清晨,林落秋在迷迷糊糊中听到楼下传来人群的交流声,嘀嘀咕咕的好似有意压低声音在讨论是非,但这聚众人数分明又不少,这样的吵闹令又是一夜无眠的林落秋依旧不能入睡,他挣扎着爬起从窗前往下望去,楼下的行人过道上一片狼藉,摔碎的花瓶碎片、老旧的键盘,破破烂烂的布偶熊和一些铁盘子什么的,从楼下的邻居谈话中林落秋才知道,这些都是昨晚隔壁的中年妇女扔出来的,说是天刚亮的时候,她突然往楼下摔东西,把上班的小区住户吓了一跳,急忙通知了物业管理,随后物业管理联系了这家人,但始终没有回应,出于安全考虑,物管通知了警察,林落秋听到楼下的居民们在议论时,警察们正在开锁中。仅仅过了五分钟左右,警察搀扶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妇女走了出来,从警察和物管的对话可以得知,这女人患了突发性精神分裂,她有一个小他几岁的男人,总是很晚回家,也许是在外面花天酒地引起了女人的不满,女人不准男人回家门,男人索性就直接离开了,这样的情况已经持续了一两年,这一天女人终于精神崩溃,警察敲门毫无反应所以开锁进去,还拿着防爆盾,以防万一,但女人只是呆呆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即使警察来了也毫无反应,最后精神病医院的救护车赶来,将女妇人带走了,走的时候女人嘴里还念念有词“弟弟我爱你”之类的话。林落秋见到这女人扔出去的东西,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真正贵重的物品,她一个没扔,心中暗暗想原来即使是精神病人,内心还是保持着一丝理智,并不像电视剧那样什么贵重的东西都无所谓了。
从全世界最先进的电子竞技俱乐部基地回到这个扯不尽家长里短的小区,林落秋感觉自己的上海之旅仿佛是做了一场梦,一场不切实际的梦,尽管那里本应是职业梦想开始的场所,还是梦中人的家……
林落秋想起了陈雪晴,他想见她,但又不知道怎么去面对她。 林落秋感觉自己不配和她做朋友,连说话的资格都没有,这时候的他极端的不自信,就像一只将头埋进土里的鸵鸟,寻求着一点点的安心感。傍晚的时候林平回来了,一进门就怒气冲冲的样子,“哐哐哐”的敲林落秋的房门。
“狗东西,问你去哪儿了还不说,跑去上海参加游戏选拔还作弊被禁赛!!”
“我没有作弊!”林落秋完全被“作弊”这两个字激怒,丝毫没有关注林平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他终于愤怒的反抗了出来。
他没有作弊,但现在这成了除了他谁都不知道的秘密。
“你没有作弊!?那为什么别人处罚单子都寄到家里来了?”林平这么一说,林落秋立即知道了自己行踪败露的原因,FolkTale对作弊行为一直采取非常严厉的惩罚,不仅会在游戏中告知,还会寄送一张现实的纸质文件给当事人,警告作弊者我们知道是你。
林落秋不想跟林平过多的谈论这件事,一方面是因为他并不认为对方会同情自己,另一方面林平根本就不了解电竞,也丝毫不可能相信自己的遭遇。在父亲眼里,自己只是一个一无是处的人,林落秋对这点深信不疑。
“我问你!为什么不说话!?”林平一边问,一边大耳光子打过去,林落秋的脸上啪的一声,受这一击猛烈冲撞的原因,他的耳朵立即出现了耳鸣的嗡嗡声。他用手捂住脸,还是一言不发,只用目光冷冷的看着眼前的这个人。
“不说是不是!?不说是吗?好!”林平见到林落秋冷冷的目光,内心也是一阵发憷,但随即他转而暴怒,又是一耳光打了过去。
这一次林落秋伸手挡了下来,他的目光中迸发出愤怒的火焰,这几天来所有的不满似乎都要爆发而出,就像鲁迅所说——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他的目光灼灼如火,宛如一只发怒的猎豹,只是一眼,就足以杀死别人。这目光让林平又怒又怕,他转身就随手掏起门口餐桌上的水果刀,作势吓唬林落秋。16年来,林平几乎每次发怒都会殴打林落秋,如果说他在这个16岁的少年心中不是一个可怕的形象,那么还有什么值得可怕的呢?但这一次,林落秋真正让他感到意外了,他的目光没有恐惧,有的是抗拒,他拿起那把小刀的时候,本没有胆子扎下去,但林落秋冲上来就要夺走那把刀,林平出于本能的还手,三刀都扎在了林落秋的左臂上,鲜血像是一个缓缓打开的水龙头,越流越多,越流越快。一瞬间就侵染了林落秋的上衣左臂。
鲜血让林平感到恐惧,但却让林落秋只感到加倍的愤怒,他用自己从未有过的力气,一掌将眼前这个仅180斤的男人推倒在墙壁边,摔门而去。
林落秋右手捂着左臂伤口,跌跌撞撞的跑出去,一直跑了有三公里,走到一条河边,见到河对岸来往的车辆闪烁的车灯,还有繁华的夜晚街灯,而河岸的这边却连一个行人也没有,只有无力的自己,他忽然感觉自己与这个世界,就像这河岸的两边,对面繁花似锦,而自己却与这美景格格不入,它们从不属于自己,林落秋终于忍受不住,睡倒在河边的长椅上,大声地痛哭起来。
这撕心裂肺的哭嚎中,掺杂了太多的委屈与痛苦,仿佛这16年来所有的悲伤都被蓄力到了今天,一齐释放出来。他丝毫不在意自己的手臂上还涔涔流着的鲜血,放肆的痛苦着。这里面有他对生的绝望,还有对自己命运的不甘,为什么这世界上有那么多的人,他们能生活在一个自己不敢奢望的幸福中,而那幸福其实仅仅是一个健全的家庭,和一个付出能有回报的结果。
林落秋躺在长椅上痛哭,声音越哭越小,他感到自己的力量正在变小,意识也越来越疲倦、模糊。渐渐地,他终于要睡着了。
“也许这就是我这个可笑的人可笑的人生永别吧。”他在内心这么想着,闭上了双眼,失去了最后的意识。
“你没事吧?小兄弟?”过了不知多久,他听到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
“爸爸,他在流血!啊!他在流血!”朦胧中还有一个女孩的尖叫,他听到两个人的声音,挣扎着想要睁开双眼,但却做不到,林落秋就躺在河边的长椅上,昏迷了过去。
曾经有一本书,有着这么一段话:这世界上本无所谓幸福与不幸福,有的只是两者的相互比较而已。只有体会极度不幸的人才能体会到幸福。曾经想到死,才会明白生又是多么美好。
不知过去了多久,林落秋缓缓的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此时太阳已经西斜,将冬日最后的一缕光芒铺洒在窗前。林落秋对自己没有死感到意外,这么说虽然听起来有些可笑,但他在昏迷前的最后一刻,他本以为自己会这样离开人世。恢复意识之后,他十分口渴,挣扎着想要去拿身旁的水杯,却听见一个少女清脆的声音。
“你在找什么?水杯吗?我帮你呀!”
少女说着急忙端起水杯,轻轻的交给林落秋。他因为失血过多,口渴反应明显,几大口喝完了一整杯水。
“还要吗?你等等哦,我去接!”少女说着蹦跶着出去了,不一会儿端着一大杯水回来了。
“医院只有开水,我怕你口渴,又去医生办公室接了半杯凉水,现在水温应该合适,你慢着点喝哦。”
少女将水杯交给林落秋,他试着喝了一口,水温刚好,立即咕嘟咕嘟的一饮而尽。这期间女孩一直看着他,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好像会说话。林落秋这时候注意到这女孩不过十二三岁年纪,正是豆蔻年华,感觉自己刚才的样子有些丢人,但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思忖再三,他还是先开了口。
“是你把我送到医院的吗?”
这少女听他这么一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林落秋被她这么一笑,更是有些不知所措,女生好像看了出来他的窘迫,开口回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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