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当笑

    
    “你这么大一个，我怎么能抬动啊，是我爸爸送你来的。昨晚我们在河边散步，看见你倒在河边椅子上，身上还流着血，可吓死我了。我爸爸急忙把你送到医院来，医生说你手臂上有三处刀伤，昨晚你流了很多血，都昏迷了！”
    这少女虽然年龄不大，但谈吐却并不模糊，听她这么一说，林落秋也大概知道了事情的经过。
    “那你的爸爸呢？”
    “当然是上班啊。他下班会过来看你的，你现在应该好好休息吧。医生说你失血过多，乱动可能会晕倒哦！”
    林落秋觉得这个小女孩摆出一副家长照顾小孩的样子有些可笑，但又想到她为了自己才说这些，内心充满了感激，只得乖乖听她话躺了下来。
    林落秋一躺下，小女孩又双手托着下巴，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他，他试着假装不知道，但最后发现自己实在掩藏不好，只好又出生发问。
    “你干嘛一直看着我？”
    “那你干嘛一直看着我？”少女反问。
    “我没有。”
    “你没有一直看着我，怎么知道我一直看着你？”林落秋被她说的哑口无言，只能不说话。那少女见他不说话又接着问。
    “你为什么不说话了，是不是被我说中了无言以对？”
    “……”
    “我不过跟你开个玩笑，你别生气呀。”少女见林落秋还是不作答，以为他不高兴自己，急忙笑着道歉。“我刚才看你是在想，你要是瘦一点，一定很帅。”
    林落秋被这小女孩突如其来的话搞得摸不着头脑，他想不出这句话是算夸他还是算贬他。虽然自己是刚醒，但是这时候精力却好像劳累了一天一样，索性不再思考，闭着眼又睡了过去。那小女孩见他不理自己，瘪瘪嘴，做出有些不满的样子，小声嘀咕着“不理我了，真是的。”
    又过了一会儿，朦朦胧胧中林落秋听到医生和一个中年男人讲话的声音。
    “他的手臂有三处锐器所致的伤口，其中一处穿孔了，但是并无大碍。”
    “就是说他问题不大是吗？”
    “我是这么判断的，但是他的神经有没有受伤，需要拍片来检查，另外他因为伤口流血时间较长，可能有轻微的缺血，要好好休养近期，你们是他的家属吗？”
    “不是，这个孩子是我和女儿在河边发现送来医院的。”
    “哦。”医生的回答中语气有些意味深长，“等他醒了，你们问问他家属的联系方式就行了。不过……先让他好好休息吧。”
    医生说最后一句话时，语气中似有某种担忧，这对父子在河边碰到一个浑身是血的少年，这少年为什么宁愿在夜里的街上流血也不联系父母，而家里人居然到现在也没有主动联系，他的担忧确实没错，只是忽略了一点，林落秋从屋子里出来时，根本就没有带上手机，因此想联系也是徒然。
    医生走后，中年男人回过身，发现林落秋正用虚弱的眼神看着自己，于是走了过来。
    “你醒啦，身体感觉怎么样？”
    林落秋听到他说话，挣扎着想起身，但立即被对方制止了。
    “你别起来，现在你要多休息，医生说你失血比较多，好在你没休克，昨晚我和甜甜都是吓了一跳。”
    原来那个女孩的名字叫甜甜，林落秋听他说话才知道。这男人留着平头，看起来约莫40岁年纪，有着一双目光干练的眼睛，他脸上的胡子剃的干干净净，这是一个非常正经的人，林落秋在内心对他的第一印象。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
    “林落秋。”
    “落秋，我是陆郭，这是我女儿甜甜，你的父母在哪儿？需要我联系他们吗？”陆郭的语气平缓，看起来很关心落秋，但林落秋只能以沉默为报。
    “……“
    “怎么了？你有什么难言之隐吗？”陆郭见到林落秋听到自己提起父母之后立即陷入了沉默，心中已有了一些推测，他感觉到眼前这个年轻人的伤，也许和他的家庭有着某种关系。
    林落秋并非不想将自己的情况将给眼前这个帮助自己的中年人，而是他不知道从何说起，又如何让对方相信自己这一连串难以置信的遭遇。他担心讲出实情的结果比不说更糟糕，让别人以为自己在编故事。
    陆郭见到他的反应，尽管不知道具体的原因，但是内心已经明白了一些事。第一，他不会轻易的讲出自己的父母了。第二，给他的治疗费用大概要自己承担了。
    这样一想，林落秋对陆郭来说当然是个累赘，谁都不会希望凭空有这样的麻烦事落到自己的头顶上。但陆郭尽管内心并不乐意，却并不会见死不救，他能感觉到林落秋目光中隐隐有着一种哀伤，这一份哀伤自己也有些感同身受。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实在是说不清道不明，谁也不会想到，林落秋在最绝望的时候，会遇见这样一对帮助自己的父女，也许上帝就是如此的安排，让人生总在希望落空成为绝望，又悄悄把希望的种子埋进绝望的土壤中。
    林落秋思考了一下怎么说，还是决定先向陆郭坦白自己的情况。
    “陆叔叔，我可能没法付你医药费，我的母亲已经不在了。”
    “那你的父亲呢？”陆郭的表现十分平静，出乎林落秋意外。
    “我的父亲……我不知道怎么说。”
    “你和家里家里闹矛盾出来的，是吗？”陆郭看到林落秋的表现，也猜出了大半。
    “是的，我原本以为自己会这样死的，我再也不想回那个地方了。”
    两人之间的对话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这时候陆郭在内心思忖着接下来的应该怎么处理。
    “这样吧，你先养伤，等你伤好了我们再想想接下来的路，好么？”陆郭用十分温柔的语气对林落秋说，这样的情景尽管并不能算如何动情，但是林落秋的眼眶却一阵酸楚，怔怔的流出泪来。
    陆郭见到眼前这个男生忽然流起泪来，心想他一定经历了不少苦楚，这时候也不便多问，温柔的拍了拍他的胸口，然后对身旁的甜甜嘱咐道。
    “你在这里好好照顾哥哥，晚上的时候我再来接你，行么？”
    “不行！”甜甜笑着冲父亲瘪瘪嘴，“他又不能和我说话，只能傻呆呆的睡着，我可无聊死了！”
    “哥哥受伤了要休息，爸爸的店里还要忙，只能请你来代替爸爸了，你明白了吗？”
    陆郭这么一说，甜甜乖巧的点了点头。
    “行吧，但是我要喝冰柠檬。”
    “好，晚上我来的时候调一杯给你带来。”
    “哦耶！”甜甜开心的拍了一下掌，做出获胜的姿势，送走了陆郭。
    林落秋看着这对父女，内心除了感激，还夹带着几分羡慕，自己的家庭留下的记忆，总是无休止的争吵，辱骂和身体碰撞。如果自己的家人也是通情达理的人，自己是否不会落得如此田地呢？
    这一天过得很快，夜里九点过的时候陆郭来接林落秋，他告诉林落秋医生说没有大碍明天可以出院回家了，这让他的内心又忧郁了起来。这时候的林落秋没有去处，可是要别人收留自己这样的要求，他感觉自己没有资格说出口，但他嘴上什么也没说，只是满嘴感谢的送走了陆郭父女。这一夜他过的并不安稳，想到自己明天又何去何从，内心的烦闷难以消除。
    辗转反侧的一夜过去，第二天早早的陆郭父女二人就来到了医院，甜甜一直守在林落秋身边，而陆郭则忙着为他办理出院手续，这时候还想不到，自己接下来的几年里，都会和这对父女相依为命了。
    由于没有医疗保险，林落秋一共住院花费了三千块，这个费用完全由陆郭承担了。但是天上并没有免费的午餐，陆郭是好人却不是慈善家，他昨晚已经做好了打算，需要林落秋来自己的店铺里帮忙，赚取这个医疗的费用。
    他将林落秋接到了自己和女儿的家，一间三室一厅的公寓，大约有100平米左右，是一间有着地中海装修风格的房间，蓝白两色构成了这个房间的主要基调。
    “你现在没法回家了吧？”陆郭这么问道，他知道林落秋现在无处可去，所以昨晚已想好了安排。“如果你没法回去，就现在我这里工作吧，等你还清了医疗的费用，我就会给你报酬的，现在先包你吃住，你看行吗？”
    这样的要求对林落秋来说几乎是求之不得，他当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我当然愿意，郭叔叔，我很尽心补偿您的，但我不确定能胜任你的工作……”
    “这不难，只要你跟着学，很快就会上手的，前期会从简单的开始教你。”
    陆郭经营着一件日式料理店，林落秋从这时候起开始在陆郭的店里打工，从最开始的上菜学起。最初的一段时间里，林落秋白天在店里打工，晚上就睡在店里的沙发上， 陆郭说着因为店里少个人看守，实则是还对林落秋并不放心，担心这个青春期的男生会对女儿造成不好的后果。
    这样的日子很快就过去了，林落秋的手臂上伤口也已经愈合，尽管留下了三个明显的伤痕，但好在并没有伤及神经，依旧能灵活的做事。这段时间林落秋的心情，十分的好，尽管常要从上午忙到夜里一两点，但是内心的包袱仿佛被完全的卸下。这一段时间，他每个清晨起来开店时，见到朝阳在仿佛不远处的空中，那几缕阳光是如此明媚，让人的内心安静而充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