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老弟,别来无恙呼?”/p
十分罕见,军中教坊又不是梨园,这天都到了酉时,竟然还来了个书生。/p
不过这人刚进门,连教坊女官都没来得及招待,门外又传出个爽朗的声音。婉莹知道是临时统军大帅,营中的兵马都统来了,倚着轩窗,看向书生,不知为何,突然有种莫名的心安。/p
太祖赵框义开国,为矫治前朝将帅拥兵自重、割据分裂之弊端,便进行军制改革。对内使兵权集中于皇权,臣僚分揽军政,中央萃集精兵。对外更是制定政策,按时更换戍边统帅,其用意就是抑制将权,以文治武,内外相制。婉莹所在的军营,是朝廷临时委派统军大帅,文臣任正都统,武将任副都统。/p
首次见这文官时,婉莹也非常纳闷,身为儒生,为何如此粗旷?不愧为燕赵北国之地的大汉,这书生和他一比,明显秀气了许多,虽然论身高,还不及那书生,但若单论武夫将帅之气,却大有过之。/p
那书生的打扮,一眼就能看出,是个行万里路的士子,但对婉莹实在没吸引。/p
若不是心中有莫名的心安,甚至都会选择一眼略过,连半点印象都不会留存。/p
不过这书生,因身高占优,与都统对话也不卑不亢,显得颇有气势,在外人看来,反倒有点压过都统官的势头。婉莹见他只说了两句客气话,就主动寻位置坐了,反倒把都统官瞥到了一边。/p
似乎很在意这书生,都统官连忙跟了上去。看这模样,反倒成了陪客,边上人连忙伏侍酒水。/p
“都统大人,听说贵处教坊中,多有道姑尼姑,小生怎地半个都没见着?”/p
书生这话一出口,都统官立马就来了兴趣。他先说那些尼姑,是因时日较长,蓄发已久,都不是尼姑模样,同时也用手指了指,边上短暂露面的一个短发女子。/p
关于尼姑的情况,都统官一带而过,转眼就扯到了婉莹身上。然而,一说到婉莹,不但这都统官表现的兴奋,说出了很多赞美的风流话,就连那一表人才模样的书生,也似乎变得心动起来。/p
“原来是冲我来的,又一个好色之徒。”/p
这种场景下,这些风流话,在婉莹听来,心中有些不舒服,不知为何,只是对着书生才有这份不舒服。不过碍于自己的身份,婉莹半点也没在脸上表露,更何况,见面第一眼的感觉甚好。/p
“小狐狸,你快下来,给这位先生敬酒。”/p
都统官虽看上去有些粗旷,但婉莹却清楚,他是个外刚内柔的人,也是待自己较好的客主。/p
这小狐狸的外号,也不知是谁所取,或许是风姿妖娆的缘故,外号不胫而走,就连那些书生气未脱的武将,也慢慢改口,婉莹也由得它,懒得去管。/p
“这位先生名叫柳青,他见多识广,胸藏神韬鬼略,本官正想请他为幕僚。”/p
“小狐狸,你要好生服侍柳先生,说不定日后,你还能从了他,有个好归宿呢。”/p
听得呼唤,婉莹轻举莲步,西子捧心般走了过来。见都统官对这柳青非常在意,连忙嘶哑的嗓门道了声万福,听从吩咐。/p
“姑娘请自便。”/p
柳青没在意都统的话,也没对婉莹产生兴趣,似乎先前对道姑的兴趣,也消弭无踪。/p
他能被请来这军营,乃是心中有事,刚好又与都统喝了点酒,迷迷糊糊中,听到了关于尼姑、道姑的事,一时有了心思,才想过来看看。/p
他得了都统的令牌,在营中比较自由,便独自来了教坊,没想到这都统也跟了过来。/p
婉莹却是没想到,自己浓妆艳抹,掩盖本来面目,再加上身着白衣的模样,会让这柳青反感。更没想到,对方眼神中,竟然还有种怜惜,连回话也非常客气,但这份怜惜有些奇怪,分明不是给自己的。/p
人的情绪一旦产生,就会寻求展现,柳青一时忍耐,情绪就表现在了身上。他原本喝着小酒,点滴品味,但这违心话一出,就有点喝过了,人也被呛到,剧烈的咳嗽起来。/p
婉莹连忙伸手,拍这柳青的背脊,还用上了推拿的手法。/p
“姑娘好手法,看不出来,还是个习武之人。”/p
这一应变,柳青就有了好感,先前的不快也消散许多,只是依旧不看婉莹的脸。不过在婉莹推拿的瞬间,他情绪突然出现波动,似喜似悲,又似疑惑,不自觉又是一口猛酒。/p
这回他喝得更多,呛得也更加厉害,他弯下腰,连脖子根都红了,婉莹连忙伸手,推宫过血。/p
婉莹再次施展手段,这回连劲道的把握,也非常到位,体现出了十分不凡的武艺。这手段背后的功力,一般人看不出,包括那都统官,也莫想丝毫看出端倪。但柳青却非同凡响,心里灯笼似的明白清楚。同时婉莹也有所察觉,这柳青并非文弱书生,修为比自己还要高,只是体虚弱,有些生气不足。/p
“柳先生,您虽习武,但您这身子……”/p
婉莹欲言又止,自己的修为,可是源自于高人,所学非同凡响,这几手推拿,一杯茶的功夫,就摸到了柳青身体的情况,但所得答案,却是让人疑惑。/p
眼前人看上去,明显不到而立之年,但身体之老化,却比自己父亲还要过。/p
似乎古稀耄耋之人披着少年的皮囊,若非自己经历非凡,险些被吓了个好歹。/p
“先生所学武艺,怕是有些欠缺,养身不足,奴家曾习得道家养生术,颇有心得,若有幸得先生庇护,都统大人也愿意,那这养生术,小女子绝对双手奉上,保证先生长寿两甲子。”/p
“姑娘这般手法,确实让人惊讶,想来武艺也不差吧?”/p
“这里虽是军营,但姑娘若是想逃,也还是大有机会的,如若是成功了,就不该出现在这里,如果是失败了,那你性命也难保,更不该出现在这里,莫非姑娘没这胆量?”/p
很明显,柳青听出了话外音,嘴里有些责怪的意思,这一点,婉莹如何听不出来?/p
话既如此,也不好沉默,看了看边上的人,尤其是那都统官,婉莹叹了一口气,说了句无奈而丧气的话:/p
“奴家是个被诅咒的人,命中注定逃脱不得,哥哥还是别问了。”/p
“别,你可别乱叫,可千万别叫我哥哥,这不是你能叫的。”/p
柳青也有些伤感,明显表现出了些许意见。那都统官久经官场,察言观色,立马就知道不好。本来婉莹和柳青说的话,他作为文官,并不是特别的懂。他不习武,对武学也无甚兴趣,也不想多问,只是听着。但这回柳青的反应,知道这称呼或许是禁忌,他连忙打圆场,道:/p
“小狐狸,本官说让你从他,只是随便说说,你怎么还当真了?”/p
“大人,终身大事,不得不上心呢,大人您有妻室,可帮不了奴家。”/p
婉莹这句话,尽显似水之柔情,都统官似十分享受。不过他并没像往常那般,表现出猴急之情与怜爱之意,而是起身小酌一杯淡酒,接着将婉莹一推,推到了柳青怀中。/p
不知为何,久在这风月场中沉浮,这种情况,婉莹早已习惯,根本不会在情绪上,给自己造成任何困扰,但当下却是非常反感躺在柳青怀中。/p
倒不是一种厌恶,至于到底是何感觉,实在说不清楚。躺在别人怀中的瞬间,婉莹立马借力脱身,而柳青并没有丝毫阻难,似乎也是有些反感。/p
有些出乎意料,因为这类举动以前有过,婉莹也没反抗过,都统官有些不解。但他也没生气,因为他没看到婉莹的表情,不知是怎么回事。也没看到柳青的表情,更不知他在同时也产生了同样反感。他见柳青并没生气,便便自顾自的自斟自酌,没做任何表态。/p
婉莹反应机敏,连忙收起那份妖娆,摆出几分清纯,温情脉脉,询问柳青来历。/p
“真是奇怪,一个教坊女子,清纯还是妖艳,与我何干?我为何如此舒畅?”柳青不解其意。“我不是什么君子,风月场所也去过,怎么会这样?”/p
“敢问先生,教坊中有道姑、尼姑,外人完全不知,您是如何知道的?”/p
“哦,只是道听途说,几天前遇到都统大人,也是有幸才来这军营……”/p
思考还未展开,耳边就传来她的问话,自己竟然放弃思考,连忙主动回答起来,而且话语中连一丝丝,被人打断思考而不快情绪没有,柳青又有些不解,疑惑更深。/p
原来前几日,有两股辽军南下劫掠,都统率军与其交战,不但收获甚微,更导致了不小的损失。众武将都清楚,在极北之地,有女真崛起,契丹与其作战,也甚是吃亏,耗损不少钱财。如此一来,间接导致了宋辽边境动乱,那些辽军因军饷不足,都开始不要命的南下劫掠,凶猛又狡猾,得了好处便溜,都统无计可施。/p
边境守军,守护军民,若有过失,都统有罪,小股辽军应当剿除,但偏偏束手无策。/p
也是恰逢其时,刚好逮到孤身的柳青,那些武将,连日吃瘪,都想杀人泄愤,幸好都统发话,才免去冲突。/p
按照柳青所说,他之所以会孤身在荒野,乃是受高人指点,他走散的妹妹,可能能这一带找到。也是有心之举,柳青在荒野寻找许久,任何蛛丝马迹都没找到,因此就想到军营的附近看看,或许能得到什么信息。出良策破敌,乃是有心之举,以他的本事,歼灭这两股小小辽军,自然不在话下。也正因如此,都统官便起了心思,想请柳青为幕僚,柳青也没拒绝。/p
事情的经过,柳青说得精简,婉莹也只明白个大概,虽有都统在边上详说,但婉莹也没太在意。她身子不适,有风寒在身,又不感兴趣,因此只是敷衍,并没真心在意。/p
“小狐狸,照柳先生所说,你是习武之人,似这等天气,怎么会轻易感冒?”/p
“大人,您这话奴家可不好回答呢,都说三灾九难,又怎么能单靠习武来避免?”/p
婉莹留意细节,见柳青在说话时,只盯着自己的身子,根本又不看自己的脸,此时自己和都统说话,他更是收回了目光,自顾自的只是喝酒。婉莹知道他是有心事,其实无需自己作陪。但婉莹也知都统的心思,为了讨好于他,便有了新想法:/p
“奴家学过些许才艺,不知先生,是爱听曲儿,还是爱看舞呢?”/p
“若是要听曲儿,奴家这里,不管是香艳的,还是那清雅的……”/p
第一句问话,柳青没回答,婉莹便加大了些许声音,但柳青依旧没反应。/p
婉莹无奈,只好目视都统。都统也注意到了情况,但就算他用手在柳青面前晃,也没丝毫用处。那样子,似乎早就忽视了一切,不单是耳朵,就连眼睛也一起关闭了。/p
“大人,依奴家来看,这柳先生,怕是想起了心上人呢。”/p
见柳青的那神情,和他那总是把目光,放在自己身形和衣着上的情况,婉莹自觉是猜测到了几分,回想起刚才见面时,那反感当中的怜惜,更是有些笃定,定然是自己身上某些特质,和对方的心上人有几分相似。/p
“您带他来这里,不管是听曲儿,还是看跳舞,恐怕都是没用呢。”/p
“那可不一定,他肯独自一人来这种地方,就说明他不是那无缝的蛋。”/p
都统不赞成婉莹的说法,虽然脸上也有些失落,但他并没有放弃,大声的喊了一句。/p
被惊醒而回过神来的柳青,明白是自己失礼,连忙自罚半杯小酒,方才问起是不是自己有什么话没听到。/p
但当柳青听明白,对方是在问自己,要听曲儿还是看舞时,他立马就拒绝了。口中连说自己没兴趣,甚至连那神色,也似乎真有几分的排斥,就好像是真不好此道一般。/p
不过,外人怎知柳青的想法,就算是婉莹,也只能靠感觉来猜测。/p
自古就没几个男人,能躲过财色、名利和美色的吸引,想到自己也是如此,都统官便以己度人。更何况柳青是有真本事的,他是真的想留人,而若想留人,财色便是首选。/p
“先生并非迂腐之人,虽说你我都为孔门子弟,但风月之地,祖师还是管子呢。”/p
“再者,连孔夫子也说,食色性也,先生为何不放开那枷锁,好好放纵一番?”/p
面对柳青的拒绝,都统官哪里会当真?他可是过来人,年轻时也风流过。只是此等事毕竟不雅,他每次行事,不是与狐朋狗友一起,便是独自一人偷腥,于关系不深者,他都表现出正人君子的模样,也是半点都放不开的,所以柳青的情况,在他想来,也只是有些放不开。/p
“大人美意,小生甚是感谢,只是小生并不喜欢这男女情欲之事。”/p
“兄弟说笑了,你我年岁相若,你这话我会信吗?都是男人,放开点。”/p
话中之意,柳青怎会不明白?只是盛情难却,他也有了妥协之意,端起了酒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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