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异糖果机

    
    短发女孩走到苏观面前的时候，苏观正一脸颓丧地盯着自己那冒泡的清汤锅，思考着自己如果一头扎进去究竟是先被溺死还是先被烫死……他之所以还在踌躇而没有立即付诸行动的原因纯粹是因为这两种死状都不咋地。
    “诶，是你啊？”
    短发女孩十分意外地瞅着苏观，苏观也下意识打量起她来。
    她认识我？
    短暂的思索之后，苏观猛然反应过来——
    “你是那个丸子头！”
    女孩的表情僵了一瞬，随后撅着嘴巴对身后的罗香香说道：
    “香香，你家的奴隶好像需要教育一下哦！”
    “是员工！”罗香香不满地瞪了她一眼，“而且也不是‘我家的’！”
    “香香你还真是爱在这种小地方较真……”女孩嘻嘻地笑，随后对苏观说道，“你看，我把头发剪短了，你觉得怎么样？”
    “呃……蛮、蛮有型的……”苏观敷衍着说。
    他现在恨不得让厨师当块猪肉剁了，哪还有心思去评判这女孩的形象？
    这时，服务员小姐姐终于带着经理姗姗来迟。经理是一位近四十岁的男性，油亮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并不算帅气，但却是一眼看去就能让人充满信赖感的那类男人。他不卑不亢地朝周围一圈几桌的客人微鞠一躬：
    “大致状况我已经听说，抱歉给各位造成困扰了，我们餐厅对这起事件确实负有一定的责任，因此……”
    “哎你们道个歉就算完了？”那中年女人又开始咋呼起来，“我告诉你们，你们今天必须得给我们一个满意的交待！你们开餐厅的，这卫生有多重要不用我多说了吧？你们要是今天不解决好，我出去就告你们我跟你说！”
    “我们当然会给各位一个满意的答复。”男人铿锵有力地说道。
    经理不愧是经理，在这眼镜女的刁难下，他并未显出丝毫动摇，如同一尊安静却威武的金刚，仅仅数字就把那女人的气势压了回去。
    他环视四周，继续说道：
    “但首先，为本店的名誉着想，我必须跟各位解释——我们确实是在事先沟通过后才允许这位先生带着他的宠物一起入店就餐的。各位请看，他所使用的宠物餐盘是自带的，和本店使用的餐盘完全不同。另外，为了防止猫毛掉落，他的猫咪不仅穿了外衣，还专门配了坐垫……为避免影响其他客人，我们专门为他安排了角落的位置，事先也有约定，如果他的猫咪擅自离座惊扰了其他客人，他会负责进行赔偿。”
    “对！”一旁的服务员小姐姐赶紧附和，“我一直在盯着他，他的猫咪很乖的，一直都在垫子上好好坐着没下来过！”
    啊……原来是一直有人盯着我啊。苏观心想。我就觉得他们不可能因为我保证两句就放心了。
    但他并没有因此而觉得不快。毕竟是他提出了过分的要求，人家做点防范也在情理之中。
    “当然了，虽是权宜之计，但这种行为确实违反了本店的顾客守则。在此，我向各位顾客致以诚挚的歉意，稍候工作人员会向各位派发五折优惠券，本次消费即可使用。请各位谅解……”
    他再次深鞠一躬。
    可能是有些做作，但这番举动着实能够让人感受到他的诚意。周围的客人们本就没有受到什么影响，纯粹只是起哄而已，现在既然误会解除，而且还得了好处，也就没有人还揪着不放了。
    “行吧！”
    “那就谢谢了哈！”
    “客气客气！”
    伴随着一些稀稀落落的声音，多数客人们都礼貌地把视线转开，事后的一些讨论当然在所难免。但仅对当下而言，看来一场危机暂时解除了。
    仍然不满的似乎只剩下一人而已——
    “哎你们什么意思？就一张优惠券就把我们打发了？”
    那戴眼镜的女人仍然凶巴巴的，只是周围再没人应和，甚至还有人劝她“多大点儿事，算了吧”，她的气势也明显弱了些。
    “万分抱歉……”经理微微皱眉，“那么……”
    不等他把话说完，短发女孩忽然一个大步插了过去，冷冷地说道：“那么，您是想被拉进黑名单吗？”
    那女人一愣，随后推了推眼镜，从镜片后面发出盛气凌人的光芒：“你是谁？关你什么事？”
    “我是这家店的老板。”短发女孩轻飘飘地说道。
    女人冷笑一声：“你说我就信啊？”
    短发女孩扬起下巴：“知道这家店的全名叫什么吗？林果宠爱一生火锅城。”
    在那眼镜女人疑惑不解的目光中，她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我就是林果。”
    “是的。”中年经理介绍道，“这位就是我们林老板。”
    那女人犹豫了一下，接着却又哼了一声：
    “你是老板又怎么样？了不起啊？你们今天不让我满意，我就发帖子举报你们！我告诉你，我在工商局也有关系，我——”
    “工商的樊毅新是吧？”林果不耐烦地咂了咂嘴，“上次我看见他带你过来了，后来我还跟他说，是得多没眼光才能挑上你这么个丑女人！他对我说你是他老妈找的相亲对象，就吃了那一回饭，打那他再也不想看见你！”
    这话可谓是一句重磅炸弹，眼镜女当时脸色就白了。
    然而林果似乎并不打算放弃这个乘胜追击的机会：“你说你头壳里装的是不是个猪脑子？人家请你过来说明他中意这家店，你非得在他面前卖弄小资，什么这个看着不新鲜那个不好吃不要点……吃饭就好好吃，你在人家朋友的店里不给人面子，换了谁谁能忍你？”
    眼镜女一双眼珠子在镜片后面骨碌碌地转动着，也不知是想找个台阶下还是怎么的。林果却已经说痛快了，不打算再搭理她，而是转身对经理说道：
    “这样的一看就是想趁机占便宜的，见好就收也就算了，不知足的就不要理会！真是的，那些局长的孩子见了我都得叫姐，叫小姨的都有，姑奶奶怕这种人？不要给她优惠券，直接拉黑，以后不要再让她来！再闹事就直接喊保安丢出去！”
    她说得硬气。经理只得满脸苦笑着答应，但他跟那女人说话就明显柔和了许多，一番劝解，那女人失魂落魄地转身离开。周围一圈客人小心翼翼地观望着这一幕，估计这一段时间内他们又多了一大谈资。
    愣在一旁的苏观也早已惊呆了，眼看林果回头款款朝他走来，他半天才挤出一个字：
    “你……”
    “你什么你？你也想叫我姐？”林果呸了一声，“不许！看在香香的面子上才给你好脸瞧的，别以为什么男人都能占我的便宜！”
    “呃，我不是……”苏观结结巴巴地辩解，“我……那个，谢谢……”
    他偷眼瞄着罗香香，罗香香却只是漠然地站着，自始至终没有看他一眼。
    “喵。”伊丽莎白说。
    苏观不懂猫语，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可能是刚才还没吃饱想继续吃？在这只猫眼里，天下万事都没有眼前一块肉重要。
    林果瞄了那胖猫一眼，嘟着嘴说道：“搞什么，还穿着个小衣服，你还亲自给她喂？太宠着了吧？就算是猫奴才也没当到你这份上的啊？”
    苏观心想那可不是？别家的猫主子也不会说人话啊。
    一旁还未离去的服务员小姐姐可能没听出林果话语中的嘲讽，傻乎乎地应和道：“是哦是哦！他还说愿意为了这只猫付双倍餐费呢！”
    罗香香颇感意外地望了他一眼。
    苏观顿时头皮一紧，心想不要啊，这样一来罗总一定会以为我是一个玩物丧志的人了！
    得赶紧找个理由绕过去！
    他一时忘记了那天在电梯里的悲惨经历，脱口而出：“这是因为……因为她生病了！对！她得了猫传腹！”
    林果开着这家店，显然也不是对宠物毫无研究的人。她顿时吃了一惊：“fip？那不是绝症吗？”
    伊丽莎白本来还听得津津有味，一听这话猛烈地咳嗽起来。
    “哇！真的！难怪这么老实……”
    林果似乎误会了什么，一见伊丽莎白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怜惜之心大起。她伸手把苏观推到一边，小心地把大橘猫抱进怀里，像哄宝宝一样轻轻摇晃着手臂。伊丽莎白呆愣了一会儿，随后偷偷对苏观抛去一个邪恶的笑容。
    “喵呜……”她虚弱地叫了一声。再没有什么比这更能心的了。
    “好可怜哦，这小猫……”林果忧伤地蹙着眉头，“还好你有个好主人……”
    她的态度转变可真够快的。伺候普通的猫就是猫奴才，伺候病猫就是好主人……这到底是个什么逻辑？
    苏观没空管那些，他只知道自己在林果心中的印象似乎一下子扭转了。
    不知何时，罗香香的注意力也投放到了专注于装病卖萌的伊丽莎白身上。她那一直古井无波的双眸中，此刻却显出了某种温柔的水光。
    “香香，你要抱抱吗？这孩子好乖的！”
    没有对苏观进行申请，林果直接把怀里的伊丽莎白让给了罗香香。完全没有预料到这点的罗香香手忙脚乱了一瞬，险些把大胖猫摔到了地上，所幸伊丽莎白并没有真的得病。只是甩了一个白眼，接着就假装成病恹恹的样子继续博取女孩们的同情。
    在从窗口照进的夕yx光之下，罗香香的身体被披上了一层淡金色的光晕。她那样专注地凝视着怀中的猫咪，如同照顾着婴儿的美丽圣母。比起林果那带有灵性的温柔，她则更多出了几分圣洁与典雅。
    苏观从未见过她这副样子，一时竟看得痴了。
    “抱歉我误会你啦……”林果这姑娘很是大方直白，“你这只猫也不是什么名贵品种吧？难得生了病你还这么爱惜她。你这人心眼儿倒是不赖。嗯，不枉你是香香的人！”
    苏观呵呵干笑，心想如果让她知道伊丽莎白除了过度肥胖之外啥毛病没有会不会直接把火锅端起来倒我头上……
    “我伯父家里以前也养了一只猫，暹罗猫。”她又说，“我小时候特喜欢去伯父家跟她一起玩，那猫不怕人的，毛特别顺，摸起来手感好好……可是后来她不知被哪里的车撞断了一条腿，找不到肇事者。那条断腿也没截掉，她只能一跳一跳地走，伯父嫌她不漂亮了，就把她带出门丢掉了。她回来过好几次，在窗户外边喵喵叫，可是伯父连门都不让她进，后来甚至买了条狗去咬她……再后来，我就没见过她了……”
    她说得有些伤感，苏观也不由得感同身受。他不知该说些什么来安慰才好，便只好没话找话地说：“难怪你开了这么家店……”
    “哦，这个呀，其实只是用来赚零花钱的而已啦！”林果嘻嘻笑着摆手，“哦对了，来，这个送你！”
    她手中递来的是一张颇为精致的硬卡，“宠爱一生”的店名就标在上面。
    “这是本店的白金会员卡哦！拿着它过来可以直接去二楼单间，这样就没人会打扰你们了。本小姐亲自送给你的，可要给我保管好！不然我回头让香香开除你！”林果在他的胸口戳了几下，“我只送给好朋友的，整个第十五区的持有人都不到二十个！你撞大运了！看在这小猫的面子上才送给你了，她——哎对了，她有名字吗？”
    “哦，她叫二傻——呃，伊丽莎白！”
    “伊丽莎白？”林果歪了歪头，“起这么靓的名字，看来你是真的很宠她??俊
    “哈、哈哈……一般般啦……”苏观额头冒汗。
    起这个名字纯粹只是为了装逼——这种原因还是不要照实说好了。
    苏观和林果有一搭没一搭聊着的工夫，罗香香却一直没有把伊丽莎白放下。直到林果喊她离去，她才默不作声地把大橘猫送回苏观怀里。
    交接的一刹那，柔软肌肤的触感让苏观心神一颤，罗香香却并未在意，只是轻声留下一句：
    “……要好好照顾她。”
    她和林果一起飘然远去，只有苏观带着伊丽莎白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片刻之后，伊丽莎白大吵起来：
    “行了你特么别犯花痴了！快点儿给老娘喂肉！老娘还没吃饱呢！呸……那俩傻女人抱得真特么紧，要再抱一会儿老娘连腰子都吐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