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阿青活了将近三十年,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场面。
东非动物大迁徙,什么斑马羚羊成群结队浩浩荡荡的,那都出在电视节目上,喝杯可乐点根香烟看过就忘。
但今天这个事儿,邵阿青觉得自己可能一辈子都忘不掉了。
十几个人后面跟着三十多只猫猫狗狗一群鸽子一群麻雀,创下了第十五区十年来的半马最速纪录,一路上还不断有各种飞禽走兽临时客串。最后警察出动的时候,领跑的胡姓男子一头扎进了警车里面,哭叫着说我有罪我该死警察叔叔快把我带走吧我愿意接受劳动改造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只要你们帮我把这些家伙赶走哇呀呀呀呀……
在警方好不容易驱散了那些疯狂的粉丝和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围观群众们后,只见远处一位奇行种先生正靠着自己脏污的双手与不屈的拼搏精神奋力朝这边爬来。
然后他也被一并带上警车。
因为先前逮捕的那名男子已经对自己与另外三名同伙盗窃宠物店的罪行供认不讳。
“……综上所述,我并不赞同您这种孤身犯险的行为,您别以为他们只是一帮小贼,所以您就算胆大一点也不会有什么事。有部港片叫《非常突然》你看过没?就算是我们警察,在面对犯罪分子的时候一旦掉以轻心,后果难料……”
邵阿青这边唠唠叨叨地说,苏观就只好抱着伊丽莎白不住地点头。伊丽莎白窝在他怀里“喵喵”地叫唤着,这死猫的肚子快要饿扁了。
“但是呢……”邵阿青突然压低了声音,“就我本人来说,姑且还是对您表达一下感谢。我之前不是说我们局长女儿养的小猫也丢了吗,您猜怎么着?就是被这帮混蛋给偷走的!现在找回来了,小姑娘总算不来烦我们了,我们局长也松了口气,回头说不定要给您送个‘见义勇为,市民模范’的锦旗。”
那种锦旗五十块一份,你还不如给我五十块红包呢。
苏观心里这样想着,当然不会说出口,只是笑着附和:“谢谢,谢谢。”
“哎对了,我有几个问题老是想不明白。”邵阿青皱起眉头,“您到底是怎么找到他们藏身的地方的?这帮家伙贼得很,几次盗窃之后都能避开监控逃跑,要不我们早两个星期就该抓到他们了……您这儿是有什么门路?”
“呃……”苏观感到额头有汗水沁出,“这个嘛……只是凑巧,凑巧……”
“还有……”邵阿青直视着苏观,“据他们所说,您家养的这只猫……会说人话?”
伊丽莎白惊恐地“喵”了一声。
“这个嘛……这个是因为……”苏观擦了一把汗水,却觉得越擦越多。
“对此我有一种怀疑。”
邵阿青的眼神变得犀利起来。
“……您说,他们是不是集体嗑药了?”
苏观愣了几秒,一人一猫同时疯狂点头。
“对!很有可能!”苏观大声说,“一定要严查!”
“我们会的。”邵阿青伸出一只手,“感谢您的合作。”
……这位警察先生并不是刨根问底的类型真是太好了。
邵阿青提出开车送他回家,但苏观担心自己会露出更多的马脚,只好婉言谢绝。邵阿青陪他走到一楼大厅中,这个年轻的警察倒是个颇有幽默感的家伙,两个笑话让伊丽莎白差点儿狂笑出声,苏观只好以要闷死她一般的气势把她捂进怀里。
这时他看到了一个人。
一个身高一米五,长着一张娃娃脸的小姑娘。
这倒不算什么,这年头这样的女孩满大街都是,一砖头撂出去都能砸倒三个。
问题在于,这女孩穿着一身警服。
还在于,苏观觉得她有点面熟……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上次他们见面是在三个小时前,当时她扬言要判他坐牢五百年来着……
“我冒昧问一下。”苏观颤巍巍地抬起手指指着那个姑娘,“那不会就是你们局长的女儿吧?”
“她?”邵阿青笑着摇摇头,“当然不是。”
“哦……”苏观长舒了一口气。
“她是我们燕队。”
“啥?”
苏观发出一声令自己十足后悔的惊叫,整个大厅的人都朝他望了过来。不同的是别人只看他一眼便转过头去各忙各的,而那个小女警则在盯了他足足三秒之后,吊起了一抹诡异的笑容。
她径直朝他走了过来。
“怎么,你们认识?”邵阿青好奇地问道。
“我不小心把她给得罪了……”苏观喃喃道,“你说我还有活路吗?”
“哦,那你不用担心!”邵阿青眯眯笑着拍拍他的肩膀,“我们燕队不是那种记仇的人!其实她面皮子薄得很,你只要好好道歉,她就不好意思再跟你过不去了。”
“哦这样……”苏观再次松了一口气。
“前提是你千万别把她当小姑娘。”邵阿青说,“上次有个家伙管她叫小妹妹……后续怎么样我就不多说了,反正那家伙现在过得可好了,一日三餐都有人喂。”
他丢下这最后一句话,把苏观一个人留在这里,哼着歌儿离开了。苏观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位姓燕的娃娃脸女警官一步步走近,一步步走近,然后——
一大团蓬乱的头发遮蔽了他的视线。
有那么几秒的工夫,苏观还以为这是什么新式的刑讯手段,不管怎么说反正比辣椒油老虎凳要好得多。但随后他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在他的耳旁呢喃——
“都找回来了!苏观!所有的孩子都找回来了!我好想哭,苏观,我好想哭……”
坚硬有如钢板一般的触感让苏观确定了这人的身份。
“小财迷?”
他扳着女孩的肩膀端详着她的脸,这丫头说着“想哭”,实际却早已泪水涟涟,一张猫脸让伊丽莎白看了都会自惭形秽愧不为猫。
“算我求你先去把脸洗洗,另外用不着感谢我,为人民服务嘛,这都是我应该做的。”苏观装出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
“嗯,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小财迷笑得灿烂,“本来我想请你吃顿烧烤的,既然你这么说——”
“烧烤可以有!”苏观恬不知耻地擦掉嘴角的口水,“为人民服务也不能饿着肚子,吃顿烧烤也是我应该做的。”
杜晓芙嘻嘻笑着往他手里塞了一包东西。
可比克薯片,烧烤味。
……嗯,对,这才比较像是只进不出的小财迷风格。
苏观苦笑起来。这时他的脸颊出现了一种湿润的触感,就只是那么一瞬间。宛如被施了时间静止的魔咒一般,他不知所措地站在大厅边缘,笑容僵硬,目不斜视。半晌,他听到伊丽莎白吃吃的笑声,不远处两名文员看着这里窃窃私语。于是声音渐渐回到他的耳道里。
他伸出一只手摸上左边的侧脸,像是摸到了什么,又像是一切都只是他的幻觉。
杜晓芙早已不见。
不仅是她,连那个刚才还来势汹汹的女警也不见了。苏观走出大厅,夕阳映得光滑的地面本身也仿佛绽放着炫目的红光,眼见所见仿佛梦境一场。
“走啦。”他把伊丽莎白放进背包里,感受到了沉甸甸的重量。
“从此,伊丽莎白和苏观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伊丽莎白说,“全书完。”
苏观抬手给了她一个脑瓜嘣。
“才怪哩!”
……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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