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知府大人不嫌弃,老夫这侯府倒是有几间空着的上房。”
“赵知府若是能来侯府暂住,老夫平日里也多了一个可以说话的人,不知赵知府意下如何?”
安康候赵德行也十分的聪明,自然不会直接说什么让赵长春一定要来他侯府等等的话,毕竟,赵长春可是知府,他若是那么说话,就等于是不给赵长春留面子了。
顾及他人的颜面,这其实也是需要磨砺之后,才能琢磨出来的,不经历任何事情,出生就嘴里喊着金钥匙的人,不能说全都不懂这个,而是说绝大多数都是不懂这个道理的。
“多谢侯爷的好意。”
知府赵长春冲着安康候赵德行拱手,不过,却是摇了摇头,道:“只是,侯爷的好意,本府只能是心领了。”
“倒并非是本府不愿来侯爷府上暂住,而是钦差那边不好交代。”
“原本钦差就已经有些记恨本府,若是此时本府在从衙门出来住,怕是不知道这位钦差会怎么想呢?”
“更何况,钦差住在衙门,本府却搬了出来,传出去,会让旁人以为本府住官了知府衙门,如今这知县衙门庙小,容不下本府的。”
话虽然是这么说的,只是赵长春的表情可以看的出来,他其实是非常想要搬出来的,只是,他不敢,他担心曾毅这个钦差。
安康候赵德行心里露出一丝笑意,知府赵长春对钦差越是不满,他这边肯定就越发的高兴,只有如此,赵长春才会痛快的和侯府结盟的。
甚至,在安康候赵德行的心里,赵长春如今的处境,还是太好了,若是钦差能够在多责罚他几次,多训斥他几次,那才是最好不过。
“既然如此,老夫也不能让赵知府为难。”
安康候赵德行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只是,原本想着朝廷的钦差都是胸有沟壑的大员,没想到……。”
“唉,这曾毅倒也是厉害,竟然能糊弄住……。”
安康候赵德行聪明着呢,非议钦差,自然就是非议皇帝了,毕竟钦差的人选可只能是皇帝定下。
所以,安康候赵德行就说了后面那么一句话,曾毅太能伪装了。
“此子为钦差,怕是咱们杭州府的不幸啊。”
“如此的不能容人,也难怪会把湖州府给折腾成那个样子。”
“当初,老夫还在想,湖州府的官吏怎就几乎全部……如今看来,这里面,也未必就没有被此子栽赃陷害的官员了。”
“朝廷虽有复查,可那只不过是京城罢了,并未在来湖州,许多证据,都是能够捏造的。”
“而且,据说湖州知府就是一直不肯认罪,最后竟然……。”
“可怜啊,那湖州知府……竟然落的……。”
“只是,此案不知多年之后,会否被平反,曾毅这个表里不一的钦差,又是否会被世人揭开这层假……。”
安康候赵德行这话,看起来是无意间提起的,而且,他年纪大了,喜欢啰嗦,所以才会说出这么多的话。
可其实,却并非如此。
赵德行人老成精,他这看似啰嗦提起的话,其实就是为了刺激赵长春用的。
毕竟,赵长春是杭州知府,而去年被曾毅折腾的散了架的湖州府的级别,最高的可不也是知府么?
“唉,湖州府……。”
赵长春叹了口气,道:“本府和湖州府知府虽不算是至交好友,可却也算是朋友了,在布政司也是见过几次。”
“甚至,本府还做东宴请过几位来布政司的……。”
毕竟浙江布政司是在杭州的,所以赵长春这个杭州知府就有着天然的优势,比如几位知府来布政司的时候,事情办完了,他大可以做东……。
“这……。”
安康候赵德行心中一喜,他没想到,他原本只不过是想着用来刺激赵长春的话,竟然还能牵扯出这么一件事来,这可是大好事啊。
“是老夫失言了,竟不知赵知府和那湖州知府是好友……惹了……还望赵知府恕罪啊。”
安康候赵德行冲着赵长春拱手道歉,只不过心里是乐开了花,有这一层关系在,他刚才那番话的效果可就更好了。
虽说安康候赵德行不认为赵长春这位杭州知府和湖州知府的关系会有多好,但是,毕竟是一个布政司下的知府,平日里肯定是有不少见面机会的。
这种情况下,赵长春肯定是能够有些感同身受的,这就足够了。
“无妨,无妨。”
赵长春摆了摆手,苦笑着道:“侯爷您不知此事,所谓不知者……。”
赵长春长叹了口气,脸上挤出一丝笑意,道:“不说这些,不说这些,在说下去,本府心中倒是不安了。”
“侯爷这边,钦差没来找什么麻烦吧?”
赵长春开口,关切的看着安康候赵德行,道:“咱们这位钦差,可是没什么肚量的,听闻他初来之时,府上小侯爷曾经说话不当……。”
“身为钦差,竟然因为几句无意之言而……传出去,也不怕被人笑话?”
赵长春这话,就是在替赵德行这位安康抱不平的了。
赵德行心里闪过一丝喜意,赵长春这话,已经是在开始表示出一种两者有共同目标的感觉了。
“唉,碰到如此钦差,咱们这些人又能如何?”
“别看老夫是侯爷,平日里位高权重,可面对朝廷钦差,老夫又能如何?只能是有什么气,都给咽下去。”
“赵知府你不同样如此,你寒窗苦读多年,更是在为官多年,才坐在了这知府的位置上,自赵知府你上任起,就兢兢业业一心为了杭州府的百姓……可如今呢?只是来迟迎接钦差,根本就不给你辩解的机会……。”
安康候赵德行款款而谈,这一会,倒是成了他和赵长春这个知府两人互相提对方打抱不平了。
过了许久,赵德行方才的慢慢的停下了替赵长春这个知府打抱不平,而是轻叹了口气,颇为无奈的道:“如今,这些都不算什么,只是希望这位钦差可千万别把咱们杭州府当成是湖州府来折腾了。”
“若不然,有罪无罪的,都能给折腾出些事情来啊。”
“就算是无罪,他给安上一个不敬钦差,怠慢钦差的罪名,到时候,都是大罪啊……。”
赵长春深吸了口气,冲着赵德行拱了拱手,道:“侯爷言之有理,只是,不知侯爷可有化解之法?”
说完这话,赵长春双眼紧紧盯着赵德行,道:“其实,今个本府登门,就是有请教侯爷之意。”
“本府就怕钦差借着几年前的知县暴毙案,牵扯到整个杭州府。”
“若是只牵扯到本府一人,倒还罢了,可若是牵扯到整个杭州府的官员,搅得杭州府不宁,本官可就心里难安了。”
说完这话,赵长春嘴角露出一丝若有如无的笑意:“若是那曾毅真无法无天了,牵扯到侯府,那,咱们杭州府,指不定就和湖州府一样的下场了。”
安康候赵德行和知府赵长春他们两个说话都是有技巧的,都是刻意往深了说,往坏了引导,其实,目的都是一样的。
而赵长春最后那一句话,其实不过是为了让安康候赵德行彻底不再怀疑他,对他放心。
毕竟,他那最后一句话,其实就是带着一丝威胁的意思了,可也恰恰是因为有了这一丝威胁的意思,安康候赵德行才会相信他。
当然,安康候赵德行心里也肯定是会把这被威胁的仇给记下来,日后找补回来,只是,赵长春却不在意这些,他心里清楚,若是这个案子真追查下去,查出有用的线索的时候,这安康候府也就不会在存在了。
既然安康候府都不存在了,那安康候赵德行的记恨,又能算得了什么?
而且,虽说他是要和安康候赵德行结盟不假,可有些事情,就算是结盟了,赵德行也不会告诉他的,至多是双方心知肚明罢了,赵德行是绝对不会亲自承认或者提起一些事情的,若不然,那就等于是往他赵长春手里送把柄呢。
所以,这话里带着威胁,其实更利于安康候赵德行相信他,在一定程度上他还能参与侯府接下来的一些事情。
赵长春的手段和算计,绝对是罕见的,让他做一个知府,绝对是屈才。
最起码,在曾毅看来,赵长春若是能去刑部任职,或许才是才尽其用,毕竟赵长春有这般算计,对于破案,肯定是会有极大帮助的。
要知道,曾毅因为是后世之人,或许很多事情他没有经历过,真要让他去做,会出现差错,可是,他的眼光却是极高。
这也可以说是眼高手低,但是,也正因为,连曾毅都对赵长春的算计十分的认同,甚至挑不出任何的错误。
可想而知,赵长春和曾毅两个人商量好的算计用在安康候赵德行的身上,会不会见效。
“赵知府,如今这位行事不正的钦差驾临钱塘,这就是咱们钱塘乃至整个杭州府可能面临的大祸。”
“钦差原本就权力极重,偏偏又是个极为自负,喜欢一味把案子闹大,给他自己贴金的钦差。”
“若是真放任他如此折腾,杭州府的所有官员用不了多久,怕是要和湖州府一模一样了。”
“而侯府虽然不是地方官,可却深受皇恩,不能对此坐视不理,不能眼睁睁的瞧着如此钦差把杭州的诸多勤政爱民的官员给污蔑了。”
“依老夫看来,侯府暂时和知府联手,对付钦差。”
“他虽是朝廷钦差,权力极重,可若是咱们联合起来,想来他在杭州府也闹不起什么乱子。”
“他毕竟是朝中钦差,并非是地方官员,不可能久留,只要他折腾不出什么事情来,过段时间,就该灰溜溜的回京了。”
赵德行双眼有神的看着赵长春这个杭州知府,沉声道:“不知知府大人意下如何?”
深吸了口气,赵长春满脸苦笑:“侯爷,你这可是在给本府出难题了。”
“侯府和知府衙门结盟,这可是大忌啊。”
赵德行皱眉:“难不成赵知府要眼睁睁看着这么一个肆意妄为不知分寸,不知黑白的钦差把杭州府搅得天翻地覆么?”
“说句不中听的话,可千万别到了最后,赵知府您也步了湖州知府的后尘啊。”
赵长春猛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手指着赵德行,脸上全是恼怒之意。
而赵德行却是嘲讽的看着赵长春:“怎么?赵知府嫌本侯说话不中听了?”
“忠言逆耳啊,赵知府。”
深吸了口气,赵长春脸色变幻,不过却是颓废的坐回了椅子上,只是也没开口应下赵德行的提议,而是眉头紧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看着赵长春这副模样,赵德行心里暗自得意,赵长春是不可能拒绝的,只不过,如今怕是碍于颜面,才会如此。
“赵知府,方才是老夫鲁莽了。”
安康候赵德行长叹了口气,冲着赵长春拱手,道:“老夫也是一时心切,怕咱们杭州府重蹈了湖州府的覆辙。”
“一时间,说话有些难听,还望知府恕罪。”
“说起来,老夫也是有私心的,毕竟老夫独子也得罪了钦差大人,若是他真把杭州府搅得天翻地覆,到时候,指不定还会盯上侯府呢。”
安康候赵德行自认他这话是给足了赵长春这个知府面子,接下来,就看赵长春这个杭州知府该如何选择了。
“唉。”
赵长春长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抬起双手,冲着安康候赵德行拱了拱手,苦笑着道:“侯爷的话,虽然难听了一些,可却是实话。”
“也就是侯爷,才会对本府说这些话,若是其他官员,岂会和本府说这些?”
“他们也看不透这些啊。”
“侯爷是为了咱们杭州府考虑,若是本府在不同意,那也就太过不知趣了。”
说完这话,赵长春深吸了口气,沉声道:“侯爷的提议,本府应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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