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祉仙希

    
    酒吧里人不多，浮躁的音乐盘旋在昏暗的上空，像倒灌的泥浆流进你的耳朵里。派格穿着工作服，站在他的工作区域。一件浆灰色的西装小马甲里套着白衬衣，这身装扮很像我们馆里饲养的小蓝企鹅。只不过派格是加大号的，他被无限制地拉长，影在光影里，极度俊美的面庞不时扬起笑意，像裹了糖浆的美味脆饼。不得不承认，长的好看的人，穿什么都好看。
    吧台边零散坐着酒客，两个年轻女孩子凑在派格跟前。
    派格已经辞职，只做满这个月。
    三个月前他报名参加了某经纪娱乐公司的海选，具体细节我不是很了解，貌似举办此次活动是为了给一部ip网络神剧甄选男二号，胜出者还可以得到一个国际知名品牌彩妆广告的出镜机会。
    经过层层筛选，派格已经入围到最后阶段。
    我认为，就算不能获得那部网络偶像剧的角色，走到最后一步，至少可以证明派格的能力。因为在选拔阶段，颜值毕竟只是其中的一部分。
    听派格说，在二次刷人之后，经纪公司就给留下的每个人都做了综合评估。派格的分数不低。如果可以借此契机进入专业的造星公司，就算不能顺利签约，也至少可以得到更多试镜机会。我对派格有信心，我一直鼓励他，我认为，经历这件事情的过程本身要比结果更为重要。
    毕竟娱乐圈鱼龙混杂，像派格这种根基薄弱又不是科班出身的年轻人比比皆是，除此之外，还有大量的影视院校毕业的学生与稳控流量的嫩肋排与老腊肉。
    派格的人生理想是可以衣食无忧地生活。能签约就最好，因为这样你才有机会出道，有机会出道，再赶上好的作品与好的人设，紧抓流量，就算不红，也可以赚到钱。横竖怎么看都比站在水台里给客人上酒擦杯子有前景。
    侍应生这个工作派格已经做了两年，加上提成的话，其实薪水也还不错，至少可以维持他一个人在丽港的生活。但这工作令他变得乏味不堪。因为每天黑白颠倒，他大都会一觉睡到第二天正午，之后在消磨整个下午，直至晚上再度回到酒吧上班。为此，我时常会唠叨他。派格没什么主心骨，二十年光阴虚度，他还是个涉世尚浅的小男孩，满脑子充斥着网文中虚构出来的绚烂生活。
    派格很喜欢看网络小说。那天，他之所以会把我丢给景承俊，也是秉承着他一贯对事物的奇思妙想。他笃定，出自小说的桥段都是源于基础生活。而我就恰巧掉进了他的浪漫主义设想怪圈。
    在活动选拔中期，派格曾经跟我说，他说公司有意签他，也私下找过他，询问他有没有意向去韩国做练习生。他想问问我的看法。我反过来先问了他的看法。派格说，他想拍广告，他想从广告模特入行。我问他为什么？他呵呵笑起来：“最起码先有钱赚。”他还说，做练习生非常辛苦，那才是真的万里挑一。如果坚持不下来中途退出，或者直接被刷下来的话，基本上星途就被全部堵死了。
    我问派格，从哪里听到的这些传言，他只大笑起来，说等成功了再慢慢讲给我听。
    派格在昏暗中发现我，我很少来他工作的地方。他的声音与音乐的嘈杂混搅在一起，显得异常兴奋。我没听清他冲我说什么。大概也就是‘嘿~你怎么来了’，之类的话吧。
    两个女孩的动作倒是挺一致，齐刷刷地回过头看向我。我拉开一张吧凳坐下，与她们相距不远。派格立刻乐滋滋地凑过来，伏在我耳边讲话。女孩子们瞅着我，表情很空洞。
    由于颜值奇高，派格经常会被女孩子搭讪。他这人没有准性子，在搪塞女孩子的时候，会有许多种借口。这两个女孩子很执着，派格悄悄对我说，她们隔三差五就会过来，整个晚上就坐在这里。
    “我都说了嘛，我有女朋友~”派格说着向我歪了下头。“我们都交往几年了。”
    我笑了一下，含蓄地冲那两个人点点头。
    两个女孩子尽管画着浓妆，但眼神清透，年纪尚轻，都是莽撞的刺猬。其中一个留着波波头的女孩从座位上滑下来，晃到我身边的位置坐下。她面上微微笑着，神情却有几分挑衅。
    我是不是应该表现出敌意呢？不开心？醋意？可这样我真做不出来，我应该是那种遇到情感预警时，心态平和的人吧。
    派格终归只是个假男朋友，现在的我，只有恶作剧的心态。
    “你好~我是欣媛~”波波头利落地跟我打了个招呼。
    “你好。”
    “你是薇儿，对吗？”
    我笑着轻点了下头。“有事吗？”
    “哦~也没什么。派格经常跟我们提起你。没想到今天碰到了~我听派格说你们一直住在一起？”
    “呃。对。”我瞄了一眼派格，他就一副无辜脸，一边做着手里的事，一边观望着我们。
    “听说是你主动追的他？”
    我笑了一下，“是。”
    波波头似有似无地打量着我，“你比派格大几岁？”她突然问道。“为什么这样问？”
    对方笑的傻呵呵的，“也没什么~就是我觉得，你看着比他大。”
    “我是比他大两岁。”
    “哦~哦~派格说你对他很照顾。几乎包揽了所有的家务，还会每天做宵夜留给他。”
    “那倒是。有时候是会把晚上的剩饭留给他一点，他一样吃的很开心。”我说着，瞥了一眼派格，派格眼睛不知道在看哪里，飘来飘去的。“你问了这么多，想表达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羡慕你，男朋友这么帅~又是在这种地方工作，你一点都不担心吗？”
    “这种地方？这里不好吗？我们现在不是都坐在这里？”我反问道。
    女孩笑起来，“倒也没什么。就是比较繁杂，接触其他女孩子的机会也特别多。”
    “我倒无所谓。没什么好担心的。我们足够相爱。”
    我讲的最后这句话着实膈应到了我自己，我竟忍不住笑了一下。
    女孩眨眨溜圆的眼睛，她也笑起来，“这倒也是~那怎么证明彼此爱的足够多呢？”
    “爱情本身可以量化吗？证明谁爱谁更多一点？这有意义吗？如果可以得到佐证，你只会发现，对方爱着的人，根本不是你。”
    换做是自己喜欢的人呢？在遇到这种肤浅又咄咄逼人的家伙，是不是也会像现在一样毫无情绪波澜呢？如果答案是肯定的，我的内心是不是也可以这么笃定自己的爱人呢…
    我的恋爱向来谈的浅尝辄止，或许在没有遇到对的那个人之前，脑海中的一切，都只是爱情的幻象。
    没有三观契合的谈话，终将是无效而倦怠的。我想不透这样女孩的心思，事实摆在面前，却还要一味刺探。
    爱情是主动争取没错，但却不能与谁相较胜负。“她经常来找我，好烦啊！”那女孩和同伴离开没多久，派格立刻恹恹道。
    “你肯定有留社交账号给人家。”
    “那没办法啊，驳女孩子的面子也不好。人家只说做朋友，我能怎么办…总是约我出去，还装喝醉。”
    “你们已经私下出去约会过啦？”
    “什么跟什么啊！谁去跟她约会了？她那个闺蜜也在，还有店里其他的服务生。我才不会和她单独出去。”
    我晲了派格一眼，没搭腔。
    “离开这里以后一定删了她，现在删了不合适，搞不好还要看到。”派格自言自语。
    “我说，你是不是真把我当成照顾你起居的老阿姨了？就算是拿我做挡箭牌，拜托你也把我形容的贴切一点，别跟个卖身倒贴的长工一样！我很搭你的好不好！我跟你颜值不配吗？”
    “有点鸿沟…”
    我死盯着派格。他冲我咧咧嘴，“我开玩笑的~对了，这么晚你怎么会过来？”
    “我去看了电影。”
    “一个人？”
    我兴奋的点点头。
    “好看吗？”
    我开心的点点头，“很有意思，不知道编剧生活中经历过什么。找不到灵魂伴侣的人就要选择变成动物。”
    “你要变成什么？”
    “海豚~”我脱口而出。
    派格点点头，他显然不怎么感兴趣。
    “你呢？”
    “我怎么会变成动物。我肯定能找到完美的另一半。我们彼此都很完美。”派格将一只擦得晶亮的杯子放下，拿起第二只继续擦。“这电影对你没什么启发吗？”
    “我一直在想，倘若能变成自己喜欢的小动物，体验下它们的生活状态也挺好的~我今天在便利店里看到一个帅哥。我觉得他可以变成一匹马，一定也很英俊~”
    派格笑了一下，鼻腔里发出“嗤”的声响。“看来这电影对你没什么启发。”他悠悠道，“我现在真的很释怀啊，你始终交不到男朋友，肯定不是因为和我搭伙的原故~”
    我给了派格一记大大的白眼。
    “不过，我还是对你给予厚望~”派格说着，冲我挑挑眉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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