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酒过江湖

    
    翌日一大早，朝中百官便穿着朝服坐着马车、轿子来到了皇宫的东面的震位门外。
    据说这摇光皇宫的宫门原本只有四个，现如今这八个宫门是当初摇光老皇帝在定鼎中原后，特意命龙虎山的掌教大天师严格按照五行八卦的方位建造的。为的就是要用这先天八卦锁住天凰城的龙气以免外泄流失，也好保证他一手建立起来的李姓王朝国祚长存，绵延后世！
    而当初这八座宫门在建造之时，为了以防万一，那位早已羽化升天的上代掌教天师特意命人找来了六十四个‘先天锁龙桩’压在了城门之下。
    所谓的‘先天锁龙桩’指的并非什么奇珍异物，而是六十四位生辰暗合卦数的童男童女。找到之后，将这些童男童女活埋在设有周天大醮的位置。
    八门之中，除了乾、坤两门以外，每个宫门下面都被埋下了八根这样的锁龙桩！而最后这乾、坤两门，则是按照‘天盈地缺’的方式。其中乾属天位，埋下了十根，而坤属地位，则只有六根。
    而这样听起来很是残忍发指的事情，对于一个用尸骨堆积起来的王朝来说，真的太不值一提了。
    宫门官道上一位身穿紫色朝服，胸前绣有仙鹤图样的中年男人跟往常一样背着手、渡着步子走到了宫门前停下脚步，看着眼前这雄伟的建筑驻足一下，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时一个胡须皆已发白的耄耋老翁走到他身后，淡淡地笑道：“赵相，这宫门自打你入朝为官起就每天都要看上几眼，还没看够吗？”
    这位身穿一品朝服的中年男人正是当朝宰相赵狂儒，听到身后的老者说话后微微摇了摇头，轻声回道：“魏老头，今天这是怎么了？平时你可不会主动找我说话啊！”
    这位全名魏图的耄耋老翁摸了摸有些微胖的肚子，看着赵狂儒说道：“你说咱们俩一个是当朝宰相，一个是帝前太傅，总不能整天抱着肩膀谈心、惹人非议不是！”
    赵狂儒收回目光，对着魏图说道：“你倒是想的周全！这朝中上下又有谁不清楚，最不能结党营私的就是你这位掌管门下省的帝前太傅了。”
    魏图呵呵一笑，示意赵狂儒一同前行，而后说道：“话不能这么说，人心难测啊！”
    对此深以为然的赵狂儒没有做声，顿了顿有些意味深长的说道：“今天的早朝可是跟往常不大一样啊！”
    这位帝前太傅轻轻点了点头，捋了捋胡子道：“这朝堂之上可是有些年没站过漠北的人了，也不知道姓风的这个小家伙能不能让今天的早朝有点意思？每天都是那点事，着实无聊的很呐！”
    就在两人说话间，一位胸前带有麒麟补子的高大中年男人走了过去，似乎没有看到这两个位极人臣的文官大佬。
    “啧啧！”魏图看着走过去的男人说道：“若论眼高于顶、目中无人的话，他蒙离可是这庙堂之上的第一人呐！见面从不打招呼，你说这习武之人都是这副德行吗？”
    也不怪魏图这么说，身为当朝正一品的虎威大将军，蒙离自然有他自己傲气。整个摇光王朝论军功，他蒙离只输风正涯这位开疆辟土的漠北番王，又是朝堂上的武将之首，再加上他也不怎么瞧得上那些靠笔杆子、嘴皮子参政弄权的穷酸文人，不爱搭理他们也实属正常。
    赵狂儒淡然一笑，对魏图说道：“行啦，你在这抱怨也没什么用。走吧，该上朝了。”
    就在两人刚要迈步向前走的时候，一个面容俊逸、身材修长的锦衣郎走到近前，冲两人一拱手，温声说道：“见过赵宰辅、魏太傅！”
    赵狂儒和魏图对望一眼，看着眼前这个身着华贵白玉蟒袍的陌生男子不禁一叹：“风正涯这老小子倒是生了个好儿子！”
    魏图点了下头，看着风闻天笑道：“早就听闻漠北王一双儿女具是人中龙凤，今日一见才发现，传言太过谦虚啦！”
    风闻天哑然一笑，在来之前就听风正涯对他说过，这太傅魏图最是圆滑，朝中上下没有一人说这老头不会做人。这一见之下发现，果然不假！
    “魏太傅过誉了，晚生哪里受得起啊！”
    一旁的赵狂儒也是深深的看了风闻天一眼，随后说道：“魏老头这次说的倒还真不是客套话！好了，时候也不早了，再这么说下去可就误了时辰啦！”
    听到赵狂儒这般似有深意的话，魏图随意的看了一眼周围，见很多官员都在有意无意的看向这边，对风闻天淡淡一笑道：“殿下，要不咱们一起？”
    装作什么都没注意到的风闻天点了点头，同样报以微笑道：“如此最好不过了，也省得走错了路！”
    三人并肩向着早朝的乾坤殿走去，一路上遇到不少文武官员跟两人拱手打招呼，两人都一一点头回应。而这些人无一例外，都将目光投向了一身蟒袍的风闻天。
    就在这时，身为门下省谏议大臣的李子丰走了过来，先是对着宰辅赵狂儒弯腰施了一礼，而后才对着自己的顶头上司，这位掌管门下省的太傅魏图弯腰拱手。
    魏图见李子丰这般倒也没有介意，毕竟这读书人总的要讲究一个尊师重道不是。
    对于之前李子丰因为触怒圣颜而被关进大牢之事，这个胖老头魏图也是知道的。毕竟是自己门下省的官员，当时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李子丰在门下省任职也有一段时间了，作为他的上司，魏图又岂会不知道他的才华？可就是因为了解他，所以才想着让他多吃点牢狱之苦，也好磨一磨他那到处扎人的性子。待到他苦也吃了，罪也受了之后，皇帝的气也就消了。到那时他再腆着自己这张老脸去求个情，这事也就算过了。可不曾想事不遂人愿，没等到他先去，反倒是皇帝先拉着赵狂儒过去了。
    魏图看着现在变的越发沉稳的李子丰，点了点头笑道：“原本是给自己打磨的一块璞玉，却被人半道截了。子丰啊，以后跟着这个老小子，不会比在门下省差！努力吧，我们这帮老家伙可都看好你啊！”
    听到这话赵狂儒没有说什么，反倒是李子丰一愣，停下脚步看着魏图问道：“老太傅，您这是要赶我离开门下省了？”
    “哈哈…”
    魏图笑了笑后，对李子丰道：“就知道你会憋不住开口问的，不过这事也确实是真的。但不是我老头子要赶你，是你这个老师在圣上面前为你谋的好去处啊！”
    被这么一说，李子丰转头就要开口，却被赵狂儒打断了：“此事待早朝以后再说！”
    见自己的恩师这么说，李子丰自然不再开口。四人不大会便走到了乾坤殿外，奇怪的是这一路上不光赵狂儒没有再对风闻天说什么，就连魏图也是闭口不提。剩下一个虽能猜出来，但却注定不会开口的李子丰跟在三人身后若有所思。
    就在众人刚站定没多久，大貂寺魏崇喜便走出来开口宣召文武官员入殿上朝。而这位与阎正淳并称两大貂寺的老太监在转身的时候，还有意无意的看了两眼站在殿门口候着的风闻天。
    听到宣召后，文臣武将各走一边，陆续进到这偌大的乾坤殿内。
    这进去是没什么，可进到大殿里以后风闻天有些犯难了。看着大殿内两极分明的文武站位，他这个初次上朝的漠北世子居然不知道该站哪边了。
    就在他正在犯难的时候，门外又走进来一个人，一个身穿黄色衮龙袍的年轻男子。
    风闻天见到他后，不禁一愣：“原来是他！”
    这位身穿衮龙袍的男子脸上带着笑意，走到群臣前面，看着站在中间的风闻天道：“这么巧，在这乾坤殿都能遇见你！”
    风闻天淡然一笑，看着他回道：“可不是嘛！”
    衮龙袍男子左右看了看，而后对风闻天说道：“你是第一次上朝吧，正好我也是！我看咱们俩站哪边都不合适，还是站在中间较为妥当，你说呢？”
    这时大殿内的文武官员都看向两人，似乎是想看看他们究竟会怎么站似的。
    其实按理说风闻天应该站在武将一列，不管再怎么说他也是漠北王的儿子，站在这朝堂之上，很大程度上代表了风正涯的位置。
    不过风闻天觉得哪怕这次是真的板上钉钉的会得一个世袭罔替，可终归不还没有受封嘛！如果要是顶上他老子的位置，势必要站在武官首位，那样总是有些冒失的！
    微微出了口气，风闻天刚要说话，就听见魏崇喜那尖锐的嗓音响起。
    “皇上驾到！”
    得！风闻天一看，这下只能跟这位身穿衮龙袍的不知名皇子站在中间了。
    跪拜之后，坐在龙椅上的摇光皇帝李恕跟往常一样，听着各部各司的上奏。
    不知不觉间大半个时辰过去了，就在风闻天以为皇帝把他给忘了的时候，突然听到皇帝李恕说道：“今日乃漠北王世子第一次上朝面圣，其他那些琐事就改天再议吧！”
    说完之后起身朝前走了两步，看着下面的风闻天淡笑着说道：“今日朕要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兑现曾许给风家的承诺！特赐漠北王世子风闻天世袭罔替之泽，待到其父百年之后，继任漠北王位！”
    风闻天听到这话后就要跪下谢恩，却被皇帝制止了，随后接着说道：“等下再一块谢恩吧！除此之外，朕观漠北世子仪表堂堂、谦逊有礼，又已过及冠之年尚无婚配，便做主将朕的掌上明珠青鸾公主许配与你，不知世子意下如何？”
    这么一来，没等到风闻天开口，文武百官便一阵哗然，显然他们也被皇帝这一决定惊到了。
    联姻，是每个朝代都屡见不鲜的事情。很多情况下都是为了赢得某种利益，才会将公主下嫁过去。能站在这乾坤殿上朝的官员哪个不是猴精猴精的，听到这一次要与漠北风家联姻，自然能想到皇帝为什么这么做。很多人也以为今日皇帝这一手就是给个甜枣再打一巴掌，这漠北世子同意不是，不同意也不是！
    若是同意这门亲事，就等同于默认了朝廷这边的无形约制，到时候你漠北可就不能再有什么过分的举动了。而不同意就等于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驳了陛下的美意，又或者是觉得青鸾公主配不让你。这么一来，风闻天当真是骑虎难下了。
    就在众人包括皇帝在内的所有人都在等着看好戏的时候，风闻天突然咧嘴笑道：“承蒙陛下赐婚，臣自当遵旨！”
    见风闻天这么痛快的答应了，这皇帝李恕反倒愣了一下，随后笑道：“好！既然世子应允，那朕就命人拟旨快马送到漠北王府，也好让你爹跟着高兴高兴。”
    说完就完招呼礼部官员，看架势是要择日就近完婚了。
    这时风闻天突然开口说道：“陛下，能否先听臣一言？”
    心情正好的皇帝李恕一顿，点头说道：“但说无妨！”
    风闻天想了一下说道：“陛下，您膝下皇子众多，可女儿就只有青鸾公主一人，想必陛下对公主是极其疼爱的。臣虽不反对这门亲事，可我还是觉得是不是在下旨之前，能否让臣跟公主见上一面。若是公主对臣也十分中意，那岂不是更好。若公主看不上臣，陛下自然也不舍得让公主受委屈不是！”
    李恕听完风闻天的话并没有说什么，反而对着风闻天身旁站着的那位身穿衮龙袍的男子说道：“朔儿，以你之见呢？你虽常年在外，可青鸾也是你一母同胞的亲妹妹，父皇想听听你的意见！”
    皇帝的一番话道明了这个男子的身份，正是那位只闻其名而未见过其人的八皇子李朔！
    风闻天也转头看向这位走过一面之缘的八皇子，想听听他会怎么说。
    没想到这位多年不曾露面的八皇子李朔想都不想，开口说道：“青鸾身为公主，又是父皇唯一的女儿，理当遵从皇命，为父皇解忧！可若青鸾嫁的不幸福，父皇自然也会忧心。我看倒不如按漠北世子所说，先让青鸾与世子见上一面也好，毕竟这事急不得！”
    李恕听到这话后，眉头轻轻皱了一下，而后看到自己儿子的眼神，轻笑着点了点头道：“这样也好，免得朕好心办了坏事！那这事就等等再说吧，退朝！”
    风闻天跟随众人走出乾坤殿，顺着宫道向外走去。
    没想到就在走出百十多步的时候，却被人叫住了。
    风闻天回头一看，喊住自己的正是那位身穿衮龙袍的八皇子李朔，不禁开口笑道：“不知八皇子有何事？”
    李朔看着风闻天，居然很不顾形象的用小拇指掏了掏耳朵，一脸痞子样的说道：“世子殿下这么快就忘了我在朝上为你说话了？”
    看着眼前的李朔，风闻天竟然破天荒的对他有种重视，抱拳一笑道：“自然记得！”
    李朔点了点头，“那就好，还有别欺负我妹妹！”说完转身走了，弄得风闻天很是诧异。
    还没等到他重新迈步，面前又站了一个人，应该说是一个高手！
    虎威大将军，蒙离！
    蒙离面色淡然的看着风闻天，音色平淡的说道：“据说白宗廷投靠了殿下，不知是否属实？”
    风闻天抬眼看了一下这位据说有不输圣冠实力的顶级武夫，冷笑一声道：“呦，蒙大将军好大的架子啊！居然在这皇宫大内如此对本世子说话，你是在审犯人吗？”
    在风闻天的责问下，蒙离依旧面不改色的说道：“我只是向世子殿下询问一番，算不得失礼吧？”
    这下风闻天脸色变得有些阴沉了，语气冷漠的对他说道：“不管是否属实，那都是本世子的事！你算个什么东西，居然敢这么质问我！若是我爹在此，你敢多说一个字？”
    听到这话蒙离眼神一变，一时间气氛变得凝重了起来，两人大有一言不和便要在这摇光皇宫动手的架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