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小屋

第33章 去去就回

    
    周南是在凌晨两点多钟被电话吵醒的。
    叶展被人打进了医院,肋骨断掉三根,鼻梁断裂,后槽牙也掉了颗。
    周南腾地从沙发爬起来,他是合衣睡觉,醒来时才发现身上多了条毛毯。
    昨晚周南坚持送叶莫莫去住五星级酒店,叶莫莫就是不去,死皮赖脸的跑进了他的房间,他没办法,只好默默流泪卷铺盖滚去睡沙发。
    虽然夜里没开空调,但房间温度非常舒适,叶莫莫担心自己着凉所以拿了毛毯过来。
    周南笑笑,把毛毯叠好放在沙发上,穿外套出门了。
    酒吧已经打烊,他没开灯,只亮着手机的智能电筒扶楼梯下去,摁开电梯门到了地下停车场。
    叶展跟小北都被送进B市第二人民医院急救,不少跟叶展关系亲近的兄弟都挤在急救室外,走廊里被人堵得水泄不通,每当有医生或护士从里面出来,立马一大群人围上去七嘴八舌问情况。
    其中一个年轻小护士被问得不胜其烦,怒了:“病人正在抢救,但伤得很重,医生已经在尽力救治,你们大半夜不好好待着,瞎跑出去喝酒打架,现在朋友出事了知道着急了?早干嘛去了?”
    有位花衬衫青年脾气立马上来了,指着小护士说:“你这话什么意思?嫌我们是小混混咯?”
    小护士直着脖子说:“我说的不对吗?你们一个个纹着青龙白虎的,不就是混混吗?里面躺着的那个,满身酒气,还敢说不是喝酒闹事被人打了?”
    花衬衫青年不会打嘴炮,见小护士伶牙俐齿,伸手就要揪她脖领,被身后的人赶紧拦住。
    “你他妈几个意思?我老大被人打了,你还有心思说风凉话,治病救人懂不懂啊!”
    小护士斜眼横他:“我说的不对吗?苍蝇可不叮无缝的蛋,里面肯定也不是什么好的,你们这么多人堵着急救室,难不成我们救不了里面那人,就合起伙打我们医生护士对不对?”
    “全都给我住嘴。”
    人群后方,一道清冷的嗓音传来,人群分开一条路,周南双手抄兜缓缓走进来。
    现场到的弟兄有在网吧见过他的,也有跟叶展绑东子时见过的,见周南过来,十分客气的背手低头喊:“南哥!”
    周南摆了摆手,看着黑压压的人头,有不少面孔还是学生脸,清稚未脱,顶着重重的黑眼圈在这里守着。
    他指了指花衬衫:“你留下来,其他人,都散了,叽叽喳喳堵在医院里,砸人家招牌啊?”
    花衬衫很激动的点了点头,其他人却不乐意了:“叶哥还在里面生死未卜呢,我们哪儿能走啊。”
    周南说:“里面有医生跟护士,叶展的伤我知道了,断几根肋骨,死不了,谁混的时候没受过伤?再说你们这些人留在这里顶屁用,想扰叶展清净?”
    反对的几人挠了挠头,点头觉得有道理,转身要走了,周南又说:“慢着。”
    所有人停住脚步看他。
    周南点出几张学生脸,淡淡道:“你们几个不许回网吧,滚回家睡觉,明早老实上学,要让我知道你们又偷溜回去上网,以后别想跟着叶展了。”
    那几个不良学生灰头土脸的哦了声,跟大部队稀稀拉拉走了。
    刚才的小护士还停在原地,等走廊里的路清了,才端着托盘往外走。
    周南拦住她,很客气地问句:“护士,请问,我朋友的伤势怎么样,严重吗?”
    小护士跟他挨得很近,不知为何脸红了下,全没了刚才小脑斧的气焰,低眉顺眼地说:“你朋友他伤得不重,手术完修养段时间就康复了……不过跟他一起送来的那个孩子情况不太乐观,浑身都是伤痕,起码要躺上半年。”
    砰!
    周南一拳捶在墙上,墙皮哗啦往下掉,吓得小护士脸一白,紧张说:“你,你别冲动呀,可以报警抓那些人呀。”
    周南沉了口气,把拳头收回来,和颜悦色地说:“抱歉,刚才有些失控,请你们一定要治好我朋友的伤。”
    小护士匆忙点点头,说应该的,转身离开时看到墙上有块凹进去的陷痕,溜得更快了。
    “是谁把叶展打成这样的?”周南问。
    花衬衫急忙道:“是东子带人来的,他一定是记恨职院门口叶展打他那事儿,特意带人来报复的!”
    周南嗯了声,又问:“跟叶展一起被打那孩子是谁,通知他父母了吗?”
    花衬衫说:“那孩子叫小北,是个孤儿,从小在福利院长大,后来福利院被拆迁队暴力强拆,小北就流离失所了。一年前被叶哥撞见,就收留做了火锅城的服务员。小北人老实,能吃苦耐劳,也不跟叶哥要工资,只要有吃住就给卖命,不过叶哥给他办了卡,把工资都存进去,说给小北攒着。”
    “让医院准备最好的病房,所有费用我报销,这是卡,密码六个六,你明天拿去缴费处。”周南从钱包掏出一张黑卡丢给花衬衫。
    花衬衫忙要还回去:“这使不得啊南哥,我们兄弟们有钱,再说,叶哥要知道住院费是让你掏的腰包,醒过来非得砍死我们。”
    周南说:“一帮小青年,哪来的钱,用我的卡刷,医院是个无底洞,指不定要支出多少,既然叶展喊我一声哥,我就得尽到哥的义务。”
    花衬衫感动得要哭:“难怪叶哥非要跟着南哥,太讲义气了!”
    “别跟我扯这些,我问你,东子的场子在哪儿?”
    花衬衫揣好卡,拧了拧拳头说:“网吧里有职院的学生,我跟他们打听了,东子最常去的就是职院门口欣欣台球厅。怎么,南哥要给叶哥报仇吗,带上我,网吧里还有一票人嚷嚷着要给叶哥报仇呢,非要让东子坐轮椅才行!”
    周南制止他:“你们别去了,一个学生而已,我自己去找他。你们就负责在叶展住院这段时间不生事,把火锅城跟网吧的生意打理好。”
    花衬衫有些犹豫:“南哥,你一个人去不安全吧,那台球厅里都是没成年的熊孩子,下手没轻没重的,可别弄出个好歹来?”
    他说得没错,这些未成年的不良少年,仗着尚方宝剑,是一群有破坏力却无容忍度的家伙,任何你想象不到的事情他们都做得出来。
    周南摆手:“不碍事,明天你带我去欣欣网吧,在外面车上等着就好。”
    次日,欣欣台球厅,天气晴朗,太阳像只可爱的胖拳头。
    周南抬手遮了遮阳光,从驾驶座下来,扶着门拍拍车窗:“放心吧,我去去就回。”
    他双手插兜朝台球厅走过去,门口有两个蹲着抽烟的小年青,随便扫了周南一眼,转回头继续聊天。
    屋里不时传来梆梆的球杆撞球声,夹杂着几句带有生殖器的骂语,一群人嘻嘻哈哈吵闹着。
    周南走进台球厅,把烟盒掏出来,有几个人抬头看了他一眼,也没在意。
    他把最后一支烟咬进嘴里,又从裤兜摸出一盒火柴,将空了的烟盒随手一丢,头也没回,准确无误地丢进角落垃圾桶。
    周南取出一根长柄火柴,火焰哧的在他两手指间腾起,照得面孔近乎透明,火光吸引来几道狐疑的目光,几个流里流气的青年看到男人漆黑凌厉的眉毛跟冷漠到充满杀气的眼睛。
    那不应该是一双眼睛,而是某种没有温度的无机物,沉甸甸的,有着压迫人的质感。
    他们面带不善地目送他往台球厅里走,周南甩灭了火柴,冷着眉深吸一口,从嘴里吐出灰白的烟气,看向台球桌侧面的一排沙发。
    沙发上或倚或躺着十几个光头,光头们裸着膀子,背上全是狰狞的文身,此刻还在熟睡中,有几个还微微打着鼾。
    周南从光头们身边经过,继续往里走,来到楼梯口,终于有人叫他了:“喂,你是干什么的?”
    周南头也不回:“找东子。”
    台球厅的人瞬间警惕起来,刚才一直盯着周南的几个青年拎着台球杆走来,眼神桀骜:“你有什么事,直接告诉我们就行,我们替东子办了。”
    周南一手抄兜,一手夹烟,挑眉问了:“挨打你们也替得?”
    所有人愣了半天,反应了几秒钟,青年怒了:“你他妈来找事儿的吧!”
    没等青年动手,周南左脚八风不动,右腿原地发力猛地踢出去,高抬腿扫中他脑袋,将他踢飞。
    青年身子跟断了线风筝似的砸到后面台球桌上,一脚就鼻青脸肿了,喘了气儿,顾不得喊疼,指着周南大喊:“给我扁他!”
    台球厅的人全都抄起台球杆,朝周南扑来。
    周南身子立在原地,笑笑,把烟放到侧翼的台球桌面上,紧跟着身形敏捷一躲,踹断一根突刺来的台球杆,两只手一手一半接着,咣地敲在那人脑门上,敲鼓一样。
    又有两人从身后打来,周南身子虚晃,弯腰倒向地面,落地瞬间双手探出棍子撑地,借力蹬起两脚在他们胸口上,两人接连倒退,周南俯冲过来,体型高高拔起,奋力用膝关节一顶,将他们撞飞。
    原本在沙发上打瞌睡的光头们也醒了,又有十几人加入战团,周南一人两棍,舞得虎虎生威,梆梆的与四周打来的台球杆交击。
    他的手劲很大,使棍也极讲究技巧,力量全部打在台球杆最脆的位置,咔嚓一声就折断了。
    周南左手抓着短棍朝一人脑袋敲下,右手的短棍跟着呜呜一转,猛砸在另一人心窝上。
    这样打下去他还是收了劲儿的,没敢往要害上打,只让他们丧失反抗能力。
    十几分钟后,台球厅里一片鬼哭狼嚎,十几个染发青年跟十几个光头大汉嗷嗷在地上打滚,还有几个轻伤的想爬起来跑,周南就跟尊门神似的往台球桌一坐,他们吓得腿肚子都软了。
    闹出这么大动静,楼上的东子也被吵醒,正穿着衣服往楼下走,只看见自己的兄弟们鼻青脸肿倒着,还有几个完全不省人事的。
    “怎么回事儿?”
    东子下到一半楼梯,突然被一楼台球桌上那个男人吓了跳。
    唯一没受伤的周南一条腿耷在地上,另一条腿屈膝踩着台球桌,屁股稳稳当当坐着,刚从桌上拿起燃了一半的香烟,放到嘴里,长长的一截烟灰分毫未落。
    周南掸掸衬衣上的土,看着东子笑了:“别来无恙啊。”
    他这一笑可把东子吓得够呛,一个激灵坐在了楼梯上,他吓得赶紧往上爬:“你别过来,我什么也没做,不要打我……”
    “我数十个数,你要是不乖乖过来,别怪我不客气。”周南淡淡说。
    东子立即苦了脸,看向楼下流鼻血的兄弟们,他们正用某种近乎同情的眼光看着自己。
    “一,二,三,四……”
    犹豫了四个数,东子赶紧爬起来往楼下跑,终于赶在第十个数前站好。
    周南眼睛微眯着,弹了弹烟灰:“算你识相,我也不过分折腾你了,说说吧,从哪里找来这十几个壮汉?”
    地上的十几个光头顿时冷汗直流,像避瘟神一样往墙角缩,东子想了想,说:“只是几个玩得好的哥们儿,见不得我挨欺负,所以给我出头……”
    周南抄起手边的台球杆就狠狠砸在桌上,喀嚓的碎裂声在酒吧里回响,绿色的碎木屑溅得到处都是。
    “你一个十八岁年青跟帮三四十岁大叔玩成哥们?我他妈最后问你一次!是——谁的——人!”
    东子立马慌了,意识到如果自己回答不到点子上,可能要跟这根杆子一个下场。
    他连忙道:“我说,是我爸找来的!”
    周南眯了眯眼睛,一把揪住东子呲短的头发拽了起来:“你还糊弄老子玩呢?”
    东子急急摆手:“不敢啊,我说得全都是实话,我爸是张虎,在老安街那边有一个黑虎堂,全都是光头,真的没撒谎啊!”
    周南见他眼神没抖,确定是在说实话,撒开手,东子哐地瘫坐到地上,呼哧喘着气。
    周南从兜里摸出湿纸巾擦擦手,又将衬衣领子重新整了整,从台球桌跳下来,拍拍东子的脸:“我仔细考虑了一下,昨天那事儿,确实是叶展打你在先,你也打回去了,今天我又揍了你的人一顿,基本上扯平了,你觉得呢?”
    东子哪敢说个不字,使劲点着头。
    周南又道:“不过呢,在道上混要讲道上的规矩,你把一个孩子给打成重伤,这就说不过去了,你得跟我亲自去道个歉,有意见吗?”
    东子一脸委屈相的嗯了声,便被周南拖起来往外面走了。
    自始至终,周南没再正眼瞧过躺在地上那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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