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一点钟的时候,周南开车带着顾笑回了塔湾村。
再次从村口被人拦下来的时候,顾笑降下车窗很客气地给拦车人喊‘三叔’‘二大爷’之类的称谓,原来双方都认识。
那几名拦车者明显对顾笑的归来有些惊诧,他们愣愣看着辉腾车绝尘而去,半晌,有人反应过来,偷偷摸出手机给一个备注‘二苟’的号码拨去。
从大桑树下了车,顾笑终于如释重负地伸了个懒腰,心里一直吊着的石头落下去,提上后座的塑料袋,笑着说:“周老板,前面第二个院子就是我家了。”
周南点点头,从兜里摸出烟,想了想,又放回去,抄着手跟顾笑往南边走。
第一座院子前的花狗仍趴在地上瞌睡,周南知道这就是打伤顾父、找人关押顾笑的苟家,屋里隐约传来电视机播报午间新闻的声音。
回到顾笑家,顾母正坐在枇杷树下焦急等待着,一眼就看见推门进来的顾笑,眼睛一红,嚎啕哭着跑过来。
顾母眼眶里止不住地滚落泪花,抓着顾笑的胳膊看来看去:“笑笑啊,你可是回来了,这些天急死人了,俺要去镇上看你,镇派出所不让进,快让妈看看——哎哟,身上怎么这么多伤,是不是那些人打的,还有没有王法了啊——”
顾笑放下袋子,扶住母亲,脸上忍着疼痛笑说:“妈我没事儿,都是些皮外伤,养养就好了。爸怎样了,有没有去医院看看?”
顾母转身把两人从院门让进来,一边往枇杷树下走一边抹泪:“你爸的腿是村长出钱去医院做了手术,以后可能会留下病根的,还有咱家的茶树,全被苟家那些浑小子给砍坏了,种了一年,全指望着它们卖钱给你赚学费啊——”
顾笑听说家里茶树被毁了,额头上青筋突突跳起来,把胳膊从顾母手里抽出来,跑到白墙边抄起了一根锄头:“苟家欺人太甚,我去把他家茶树也砍了!”
没等顾母开口,周南先拦住了他:“你瞎激动什么,还打算再进一次局子?”
顾笑白净的小脸涨起一团红色:“苟家横行乡里这么多年,早就很多人看不惯他们了,大不了我一刀捅了他们,也落个为民除恶的好名声!”
周南拍拍他肩膀:“先把锄头放下,这件事情有我给你撑腰,你给我讲清楚苟家都有哪些关系。”
两人坐到了枇杷树下,顾母从屋里端来茶碗,把手在围裙上拍拍说:“都饿了吧,俺这就去做饭,给你们杀鸡吃!”
周南在板凳上忙摆手:“不用了婶子,我从镇菜市场买了点熟食,你给拌拌就成。”
说着,他把顾笑提来的塑料袋拿给顾母,顾母哎一声,拿到堂屋外用花岗岩搭建的简易厨房去了。
枇杷树下,周南捡起一颗花生米剥进嘴里,嚼着说:“苟家背后都有什么人撑腰,怎么连村长都管不了?”
顾笑灌了半碗水,往石桌上一放,咬牙说:“隔壁院子是苟家祖宅,老爷子过世后就留给了小女儿住。老爷子另有两个儿子分别是大苟跟二苟,大苟搬去了镇上,在镇上开了家玻璃厂,生产玻璃瓶、玻璃罐、酒瓶、玻璃酒瓶、保健酒瓶、香水瓶、白酒瓶这样的东西。二狗是村里的治保主任,村里那些辍学不上的小年青都经二苟介绍去酒瓶厂上班了,很多人都听他们的。”
周南问:“小苟有什么背景?”
顾笑半天才明白过来周南口中的小苟是指苟家小女儿,他摇头道:“小女儿嫁了个老实男人,靠大哥二哥帮衬拿了山上不少地种茶树,是村里有名的泼妇,一跟人起矛盾就骂街,嘴碎得很。”
周南又剥了颗花生米,放在嘴里细细嚼着,眼睛在光线下变得立体很多,凹进去的眼眶,下午的阳光像投进漆黑的深潭里一样,反射不出半点零星的光,仿佛都给吸纳掉。
过了很久,周南脚边落满了花生壳,他才拍拍手:“不过就是几个村霸,我一个人就给收拾了。不过……”
“怎么了周老板?”顾笑小心翼翼问道。
“这种人光靠打还不够,必须得治改,不然以后还来找麻烦。”
“周老板需要我做什么吗?”
周南说:“先吃饭吧,我肯定给你办得漂漂亮亮的。”
刚说完这句,顾母端着两个菜碟往枇杷树走过来,周南起身去接,来来回回弄了几趟,把枇杷树下象棋用的石桌摆得满满当当。
凉菜有煮花生和拌榆钱,肉菜有烤鸭跟红辣椒爆炒田鸡,还有两条肥美的带鱼,最后顾母拎了两瓶白酒过来。
周南拎起酒瓶一看,赞许地点点头:“五粮液啊,我就爱喝这个。”
两瓶五粮液,有一瓶是未开封的,另一瓶剩余一半,开盖时浓郁的酒香扑鼻而来。
顾笑挠挠头说:“这酒还是我从京城小屋带回来的呢,城里人不怎么爱喝白酒,我看剩下两瓶一直晾在库房挺可惜的,赵老板人美心肠也美,直接送我了,嘿嘿。”
周南端起酒瓶往他碗里倒了些,又给自己倒酒,端起碗跟他一碰,乐呵呵说:“来,尝尝吧,整天喝洋酒嘴里都淡出个鸟了。”
一口酒下去,顾笑辣得直吐舌头,周南笑着拿筷子给他夹菜:“怎么样,还是咱们中国酒霸道吧,跟着我就得像个爷们,爷们就得会喝白的才行!”
顾笑吐了吐舌头,两边腮帮子鼓鼓地,终于将喉头那股辛辣刺激的感觉压下去。
吃了几块肉,周南想起什么,起身朝屋里喊:“婶子,一块出来吃啊。”
屋里传来顾母略带沙哑的嗓音:“晌午吃过啦,你们多吃,正是长身体的大小伙子哩。”
顾笑起身把周南按下,说:“周老板你快吃吧,我少吃点,给我爸妈留下尝尝,他们平日里都不舍得花钱买这个吃。”
周南说:“那咱们都少吃点,晚上我再去买点,你们敞开吃,不用跟我客气,你知道的,我可是开酒吧的,不差你们这点钱。”
顾笑郑重地端起碗,跟周南轻碰了下,说:“周老板,你是个好人。”
周南不自然地咂了咂嘴,说道:“行了行了,怎么娘们唧唧的!你跟我还客气个屁!”
一碗酒下去,周南从凳子上起身,来到白墙边,笑眯眯说:“顾笑,我拔你棵葱吃行吧?”
没等顾笑回答,屋里的顾母已经放下针线活,拿着两棵绿油油的葱出来:“这里有洗干净的诶,吃这个吧。”
周南于是走回来,看到顾母又给放了几瓣蒜,脸上的笑容于是更大了:“这才叫享受诶。”
顾母搓着手说:“还以为城里人不吃这玩意呢,也没好意思拿出来,对不住啊。”
周南挑出一根大葱往嘴里咬着,竖起大拇指:“就是这个味!我也不算什么城里人,以前刚到城里时候过了两年苦日子,天天住桥洞睡大街,那时候天天都是馒头卷大葱,现在有钱了,想吃大葱都难诶。”
顾笑不怎么喝酒,一碗白酒到吃完午饭才喝干净,周南意犹未尽地把半瓶五粮液干完,把剩下的一瓶往桌下一推,大马金刀的站起来:“就喝这些吧,下午还得做事情,不能喝多。”
顾笑酒量差得要死,但还没醉,红着小脸问:“周老板,你下午干什么啊,用我帮忙不?”
周南摆手:“不用,你在家好好照顾你爸妈,你来了还给我添乱。”
突然,院门被敲起来,有个女声在外面喊:“顾笑,是你回来了吗?”
周南看顾笑一眼,顾笑听到这声音立马酒醒了,从板凳站起来说:“是村长家的女儿,跟我从小玩到大的,沈茶。”
周南过去把铁门打开,眼前是个穿着牛仔裤白衬衣的年轻女孩,典型的美人胚子长相,长眉乌目,黑发白肤,浑身散发一种淡然大气的漂亮。
沈茶见到周南时明显楞了一下,问:“你是……”
“我叫周南,是顾笑的朋友。”
说着,周南让开了身子,顾笑就在身后站着。
看见顾笑时,沈茶好看的眼睛瞬间亮了,走过去拉着他左看右看:“你怎么样了,听说他们打你了,伤得重不重?”
顾笑耳根子红了,支支吾吾摆手:“没……没什么,我伤得不重。”
沈茶松了口气:“那就好。你这个傻子啊,没事儿去跟苟家置什么气,我爸都拿他们没办法,你这不是自讨苦吃嘛,以后别这样了。”
顾笑没接这话,问:“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说到这个,沈茶突然一拍脑袋,拉着顾笑要往院子外跑:“我看到二苟在村里叫人了,正往你这边赶呢,我猜肯定是出了什么事,就先过来看看。”
不给顾笑反应的余地,女孩死命拉着他往外去,结果刚出铁门,迎面一帮气势汹汹的青壮年堵了过来。
往前走没有路,二苟是个身材矮壮的黑汉,从人群让开的道路走出来,手里把玩着两颗铁镏子,朝顾笑跟沈茶阴涔涔笑起来。
“沈茶,我平时费尽心思讨好你也不见你有什么回应,倒是顾笑这小子回来了,人家板凳都没坐热乎你就屁颠屁颠跑来,真把自己当小媳妇了?”
沈茶挡在顾笑身前,气鼓鼓指着二苟:“关你什么事,我愿意找谁就找谁!”
二苟眼神一冷,又突然笑起来:“好,你爸是村长,我给他面子,今天只找顾笑算账,识相的话,你赶紧滚回家去。”
沈茶说:“我不!”
顾笑在后面拽沈茶:“你听我的,赶紧走吧,不关你的事,我一人做事一人当。”
沈茶急眼了:“你傻呀,二苟叫这么多人来,今天把你打进医院都是轻的,他不会让你好过的,我留在这儿,我就不信光天化日下,村里没人管了。”
二苟转着铁镏子说:“这村里我是治保主任,下一届村长也肯定是我,我想找谁麻烦,他们有谁敢说个不字?”
“这么说,你还真是村里的土皇帝咯?”
顾笑跟沈茶互相看一眼,发现声音是从身后传来。
他俩让开身,瞬间,一团黑影从头皮呼啸擦过,朝前面的二苟砸过去。
那东西速度极快,现场甚至没人反应过来,只听见砰的一声闷响,二苟惨嚎一声,被什么东西给砸了。
紧跟着咣啷一阵声响,五粮液的空酒瓶子落在地上,二苟手里把玩的两颗铁镏子也砸落,沉重的身躯捂着脑袋扑通栽倒了。
“二苟哥!”
周围的人忙去扶他,发现二苟的脑袋裂开道大口子,血线像崩裂的西瓜一样,触目惊心。
周南拍拍手走出来,站在顾家小院门前,使眼色让顾笑跟沈茶进去躲好。
一帮青壮年围着二苟叽叽喳喳叫着,同时也握紧手里的棍子警惕瞪着周南,怕他再上前发难。
隔了十几分钟,被白酒瓶子砸得不省人事的二苟才甩了甩头,晃悠着站起来,眼睛看人还是重影的。
周南双手插裤兜,倚在红色铁门边,松了口气:“还好收了劲儿,差点拿酒瓶子砸死人了。”
二苟用手捂着脑袋上的血口,有气无力的质问:“草……老子招你惹你了……你谁啊?”
“我叫周南,如果你非要在后面加一个‘哥’字的话,也可以的呢。”
二苟怒:“我认识你?”
“初次见面。”
“那你拿酒瓶子砸我!”
“看你不爽。”
“你他妈脑子有病吧!”
“那你还问。”
二苟气结,朝身边的人一招手,指着周南,青壮年们会意,杀气腾腾地举起手中棍棒,冲了上去。
周南把手从裤兜抽出来,喀吧拧着拳头,摇头叹息:“太暴力了诶。”
嘭一拳,他将冲在最前面的小伙子砸飞出去。
紧接着是七八个人围过来,周南赤手空拳与他们对打,身法诡异,在人群中像条鱼一样轻松游走。
见周南不好对付,青壮年们也都发了狠,锄头、铁棍使劲往要害招呼。
周南逗了他们几下,不再留手,他的反击非常凶悍,出拳速度骤然加快,眼花缭乱且力道极大,拳法中糅合了散打、泰拳、截拳道以及某些少林内家拳的功夫,一旦被打中就是一阵子的胸闷气短。
几分钟过后,围上来的村里青壮年都被周南打得鼻青脸肿,丢下手里的家伙抱头狼窜。
周南一个人追在七八人屁股后面打,追上一个打翻一个,一直到大桑树那边鬼哭狼嚎声四散开来才住了手。
他注意到村口蹲点的那些村民好奇往这边张望,于是看了他们一眼,轻微却利落地颔首,那些人的目光移开,没再管这边。
等周南回去时,二苟已经被人架着往另一边田埂逃了,没忘记回头恶狠狠地威胁一番:“臭小子你给我等着,老子回来弄死你!”
周南使劲在地上跺了几脚,作势要追,二苟吓得在田埂上翻几个跟头,跑得更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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