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金色的清风剑深深插入黄沙之中,贺梓川盘腿打坐,吸收灵气,抓紧一切时间恢复着法力。周围十数具金甲卫士的尸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化消失,最后留下一颗小小的青豆。
天边隐隐传来一阵雷鸣之音,一股极强的神念顺着天际滚滚横扫而来。贺梓川眉头一皱,低语道:“真是阴魂不散。”说罢一手抄起清风剑,化作无形清风,向西遁去。
那股神念扫过贺梓川先前调息之地,发出一声冷哼,似有一只无名大手从空中洒下一把青豆,青豆如雨纷纷落地生根,迎风狂涨,不到两息的功夫便长成一个个金光灿灿的金甲卫士。
卫士们双目神光闪耀,手持各类兵器,自行列成一队,向贺梓川遁走的方向追去。他们步伐整齐,步子频率不高,但速度却极快,似是在沙地上滑行一般,竟与飞遁相差无几。
这些卫士战力强横,手段通玄,不管贺梓川速度多快,隐匿多强,都会被他们轻易追上或找到。经过几番交手,他逐渐打消了迅速遁走,或是隐匿不出的念头,反而与金甲卫士们打起了消耗战。
如贺梓川预料的一般,新一波的金甲卫士不到半刻便又重新将飞遁中的他团团围住。清风剑一声清鸣化为万道金风,卷起无数狂沙形成一道遮天蔽日的沙暴,远远望去犹如一条黄龙在天地间横冲直撞。
沙暴中剑气纵横,每一缕气流都似一把利剑,每一粒沙子都如一枚暗器,在金甲卫士的铠甲上擦出密密麻麻的火花,让一个个金甲卫士都像是一团燃放着的巨大的烟火。
沙暴吹过,飞舞的狂沙重新平静,原本追上来的三十多个金甲卫士竟然只有不到十人倒下,剩下的卫士虽然甲胄残破,甚至肢体残缺,但仍具有相当的战力。
见此情形,贺梓川皱眉自语道:“这次追上来的金甲卫士果然又强横了几分,怕是已经接近仙境的实力了。南疆这撒豆成兵的秘术当真是十分难缠。”
他口中念念有词,手中的剑却一点也不停歇。只见金色剑气纵横而过,一道金风犹如婀娜魅影,一个接一个地缠向剩下的金甲卫士。魅影中剑气四溢,清风剑神出鬼没。金甲卫士们厚重的甲胄都已被先前的沙暴磨薄,甚至打穿,此刻根本无法抵挡贺梓川犀利的剑气和锋锐的剑锋,魅影临身的瞬间,往往先是剑气斩开卫士最后的防御,再由清风剑如热刀切黄油一般,毫无阻碍地插进他们的身体,直取心脏。只要心脏被破,金甲卫士便会失去战斗力,被纵横的剑气撕成碎片。
金色剑气横扫而过,如剥下少女的衣衫,狂暴又轻而易举地撕碎了最后一位金甲卫士的肩甲,毒牙一般的清风剑从那卫士身后探出,轻巧地绕过格挡而来的长戟,从他裸露的右颈刺入直至插进心脏。金风聚集,在那卫士身后显出贺梓川身形,二人的姿势就如一对情人前后相拥。
贺梓川倒握剑柄的右手轻轻一抖,清风剑上剑气大盛,赶紧利落地将那金甲卫士一剖两半,为这场短暂的歼灭战画上了句号。
做完这一切,贺梓川将清风剑随手往沙地上一仍,立即打坐恢复起来。不知这黄金卫士拥有何种神通,与其战斗虽然并不激烈,却十分耗费法力,原本这种强度的战斗,贺梓川就算毫不停歇地打上一个月,也不会露出丝毫疲态,但今日刚刚动手四五个时辰,他便感到十分吃力。通过几场大战的观察,贺梓川发现这似乎是因为每当剑气或剑锋插进金甲卫士的身体时,就会有为数不少的额外法力莫名其妙地悄悄流失,这个过程十分隐秘,而且即使被发现,他一时之间也拿不出奏效的应对之法,只能尽量争取时间恢复法力。
渐渐的,打坐中的贺梓川忽然又想起了大半日前与陌颜分开的那一幕。
他将天青珠强行塞到陌颜手中,一把将她推入流沙,叮嘱道:“记住我说的话,只要圣皇找不到你,我便是平安的,到了豹口祭坛,直接启动天青珠,我自会来与你相见,不许回头来寻我!”
陌颜抱着奄奄一息的沐倩倩,冷冷道:“贺梓川,记住你今天对我说过的话,一定得活着回来,不要让我恨你一辈子。”
贺梓川默然无语,突然展开所有灵压,在陌颜担忧的目光中,化成一道醒目的遁光,向西飞遁而去。
风沙依旧,片刻便将金甲侍卫正在腐烂的尸体掩埋。贺梓川不过恢复了盏茶功夫,那股极强的神念便又再度出现在天边,打断了他的回忆。他猛然睁开双眼,呼出一口浊气,单手一招,清风剑自行跃起,发出一声清脆的剑鸣,乖乖回到他的手中。
接着贺梓川身形一花,再度化为一道无形清风,继续向西飞遁而去。
金甲卫士越追越急,越打越多,越杀越强,如此又战了三场之后,新一波金甲卫士的数量已经超过六十,不仅几乎全部都达到了仙境初期的战力,而且配合更加默契,彼此之间形成战阵,相互呼应,攻守兼备,更加难缠。
这一次,贺梓川花了整整大半个时辰,付出了三条伤口和七成法力的代价,才勉强来袭之敌全部解决。
贺梓川靠在一块巨石之下,掏出一枚墨绿色丹药扔进口中,默默打出两个法决,一边快速恢复着法力,一边盘算着眼前的局势。
他又落入了拉锯战之中,对手的极限仍然深不见底,而自己却已经开始岌岌可危。继续逃遁已经成了最坏的选择,但是如若不逃,一旦圣皇追至,即使他会因受到天穹秘境法阵溢散的威能压制,大半神通无法施展,但要碾死自己也不会比碾死一只蚂蚁困难多少。
贺梓川忽然叹息一声,心道“该来的迟早要来,难道还能逃得了一辈子么,就算是圣皇又能如何?况且我还有一线生机……”。
他看似草率地选择不再逃遁,但这世间之事本就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许多选择看似不可思议,却往往能够出其不意,取得令人咂舌的效果。经过这几个月一连串的变故,贺梓川多了一份淡然,或者也是无奈吧。不可否认的是,特别的经历正在催化他发生蜕变,就算是面对天下五大高手之一的南疆圣皇,就算前路荆棘丛生,就算可能九死一生,他也不再患得患失,而是逐渐放下心中的恐惧坦然面对,这便是迈向更强的必经之路。只是就连他自己都不清楚,如果这一切有得选,在安逸和变强之间他会倒向哪一边。
灼热的黄沙边缘,一个黑影稳步行来,大风吹拂着他的衣摆,苍凉而萧索。贺梓川双目猛然睁大,然后又慢慢恢复平静,最后细细眯起,不知在想些什么。
人影在黄沙中一步一步慢慢走着,每跨一步便在贺梓川的视野中长大几分,不过走出十几步就已来到贺梓川身前。
那人身着一件样式普通的长衫,脖子上围着一条厚厚的麻布围巾,头发随意地扎在头顶,一缕缕乱发随风飘扬。他的脸颊有些瘦削,下巴上还染着黑色的胡渣,年纪大概不到四十的样子,看上去更像是至西的流浪剑客,而不是天下至强的五大修士——南疆圣皇。
圣皇远远的盯着贺梓川,不露悲喜,淡淡道:“坐以待毙可不是你师尊的风格。”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很有磁性,带着一股难以言说的苍劲。
贺梓川保持着打坐的姿势,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挪动分毫,冷冷一笑,说道:“坐着并不意味就要待毙,圣皇大人太武断了。”
“难道你还心存侥幸?”圣皇露出一抹玩味。
贺梓川摇头道:“并非侥幸,而是自信。反过来说,难道就凭一具化身,圣皇大人就觉得一定能杀得了我?”
圣皇摊开手,煞有介事地仔细看了看自己,然后哑然失笑道:“眹觉得,就凭这一具化身,化境之下无论何人皆可杀之。”
那平平静静却杀气腾腾,又带着强烈自信和气势的回答,让贺梓川瞳孔微微一缩,不过仅是短短一瞬,他便又恢复了镇定,笑道:“虽然这具化身出自圣皇大人您,但也仅仅只有圣境后期的实力,这里可是临近天穹秘境之地,您别忘了您的本体是如何被困的。”
圣皇坦然一笑,平心静气地解释道:“之前朕不知此地诡异,因而全力出手,激发了某个法阵的禁锢之力,确实是不够谨慎。但是若你以为朕会范同样的错误两次,那未免也太小瞧了南疆圣域?”
贺梓川冷笑道:“晚辈当然不会狂妄到以为圣皇大人会范同一个错误两次,但您又如何确定此地只有一个法阵,或者只有一个禁锢禁制呢?”
圣皇一愣,随即轻笑起来,一边整理着被风吹乱的发髻,一边摇头说道:“你真不愧是金尊那个老匹夫教出来的徒弟,跟他一样狡猾。只是难道他没告诉过你,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的小伎俩,都不过是螳臂当车而已?”
贺梓川面容一肃,说道:“师尊从没教过我什么小伎俩,他传受的乃是经天纬地的大道。贺梓川资质愚钝,做不到开天辟地,但我愿成为一把利剑,守卫我的骄傲,我的尊严,和我在乎的人,哪怕粉身碎骨,哪怕肝脑涂地!”
圣皇似是赞同地点着头,却话锋一转,忽然问道:“听说你最在意的三师姐被杀了,凶手不仅就在你的面前,而且还把此事栽赃于你,为何不见你的利剑出鞘呢?”
贺梓川被圣皇轻巧的一句话勾起了不愿回忆和面对的往事,心中顿时如同被巨锤狠狠砸中,开始翻江倒海,惊涛拍岸。但此时他的心海中,一个美丽的倩影身着一席简单却夺目的红裙,就这样凭空出现在他眼前,她用温暖的双手轻轻捧起了他憔悴的脸。她是如此温柔,如此艳丽,又如此美绝,似是赋予了他新的使命,迅速安抚着他动摇的道心,并瞬间击碎了蠢蠢欲动的心魔。
贺梓川突然哈哈大笑,狂放地说道:“圣皇放心,终有一日,我定叫害我师姐的魑魅魍魉,统统不得好死!”
圣皇笑道:“如果有人挡在他们面前呢?”
贺梓川斩钉截铁道:“遇人杀人,遇仙屠仙!”
圣皇玩味道:“金川自诩名门正派,若挡在他前面的都是无辜之人你又当如何?”
贺梓川又是一阵狂笑,朗声道:“天下万事皆有因果,谁人敢言无辜?我既为剑,便不分善恶,不留余地,一往无前,不是自己剑毁人亡,便是敌人命丧黄泉!”
“即使要堕入阴世地狱?”圣皇微笑着,似是引人迈向歧路的伪圣人一般。
贺梓川一字一顿道:“不惜任何代价!”
说出了那掷地有声的六个字,贺梓川体内忽然传出一个明显的破碎声,如同瓷碗落地,摔得粉碎。恍惚间,他只觉得一直以来禁锢着他的某个枷锁消失不见,心中变得一片清明,一些长久以来无时无刻不在困惑着他的问题,都水到渠成,迎刃而解,那颗刚刚发芽的小苗不消片刻便生生长高了一截,散发出神秘的光辉。
圣皇脸上胜券在握的淡然终于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竟是一抹震惊。半晌,他才幽幽回神,叹息道:“说来还是朕看走了眼,没想到你竟身具如此仙缘,圣境初期便能窥破大道一角,初步凝聚自身之道。将来不仅道果有望,而且前途不可限量。只可惜,越是如此,朕便越不能让你活下去,要怪就怪你不是我南疆之人吧。”
说罢圣皇朝贺梓川轻轻一指,天地灵气骤然一紧,一股贺梓川从未感受过的无匹威势凭空而起,竟是圣皇瞬间调集了天地之力为己所用,将他镇压。贺梓川顿时只觉的自己仿佛在面对整个天下的威压,身体瞬间被死死压在松软的黄沙之上动弹不得,就连呼吸都变得十分困难。
贺梓川脖子上、额头上青筋突起,如蜿蜒的蚯蚓,他伸着涨红的脑袋,怒吼道:“就算你是圣皇,单凭一具化身,你也休想杀我!”
话音刚落,他眼前忽然自行跃出一行行文字,贺梓川一愣,心道“这不是破庙中那老农给我的那半本无名剑谱吗?”他定眼望去,这些如流水一般的文字,渐渐在脑中形成了形象的剑招和剑意,他只觉一扇难以想象的大门就此向他打开,双目越来越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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