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阑吟

    
    滚滚魔云组成六条数百丈长的魔龙，魔龙相护缠绕，遮天蔽日，犹如揭开蛇巢时无数毒蛇缠在一起的恐怖景象。一位男子全身隐藏在黑袍下，立于相护缠绕的魔龙中心处，虽然他不过与魔龙一片鳞甲大小相当，但只要他立在那里，六条凶恶的魔龙便都是衬托他的背景。
    黑袍男子忽然双眼一眯抬手向前轻轻一指，缠绕盘旋的六条魔龙立即好似六只听话的猎犬，顺着男子手指的方向嘶吼着扑去。在魔龙扑击的地方忽然裂开一条空间裂隙，一个人影从中窜出，正是之前曾追杀贺梓川的那具圣皇化身。
    圣皇化身方一现身，便目睹六条魔龙气势汹汹地向自己扑来，每一条魔龙身上的灵压都远非他圣境后期的修为可比。化身瞳猛缩，双手掐决，口念一声：“万物归尘！”身上绽放出一朵黄色光芒，当先向他撞来的魔龙头颅忽然“嘭”的一声爆炸开来，十数丈大小的头颅完全炸散成一股股精纯的魔气。
    趁此机会，圣皇化身飞身而起，力求躲过魔龙围剿，然而还不待他施展身法逃遁，便被后来的另一条魔龙一口吞下。而先前那条被他以五行秘术炸掉头颅的魔龙则慢慢恢复如初，继续回到盘旋的队伍，好似从未受过伤害。
    又是“轰隆隆”一声巨响，吞下圣皇化身的那条魔龙身上忽然炸开几朵冰花，一条黄光从伤口中激射而出，正是圣皇化身。此时他衣衫破烂，浑身浴血，气息衰弱，看样子虽然勉强脱离龙口，却也在一个照面之下便受了重伤。
    立足未稳的圣皇化身喘着粗气，口中鲜血不断滴落，他不待任何调整，便冲黑袍男子怒喝道：“陌千绝，你不要欺人太甚！”
    黑袍男子仍然静静立在半空，似乎没有半点开口的意思。空中六条魔龙盘旋一圈，将圣皇化身紧紧包围，六张龙口同时喷出滚滚魔焰。
    圣皇化身面色一白，左手一锤，击碎空间，顺手将一张符咒扔了进去，然后连发三道五行秘术，他的身上先是结出一层半丈来厚的坚冰，然后又被一丈多厚的清水包裹住，最后在最外围滚出一个三丈多厚的土球，接着六道熊熊魔焰便吹了上去。
    十数息后，熊熊魔焰渐渐熄灭，中心处只剩一堆残渣漱漱落下，哪还有半点圣皇化身的影子。被圣皇化身召唤出来的冰、水、土都绝非普通之物，其中必然具有极高的防护性，即使这样也没能保住他的一条性命，可见那六条魔龙的不凡之处。
    见六条魔龙轻易击杀了圣皇化身，黑袍男子非但没有露出满意之色，反而轻轻皱了皱眉。空中再度传来一股惊天动地的灵压，六条魔龙在灵压之下纷纷发出不甘地怒吼，身子向地面沉下数十丈。
    “陌千绝，朕本不想与你魔宫结下死仇，一再忍让，你却不是识时务，咄咄逼人，今日便让你瞧瞧朕的手段。”一阵低沉的男声如滔滔大浪滚滚而来，空中不知什么时候一个紫金色人影踏空而行，正是南疆圣皇的本体。
    被死死压制的六条魔龙一见此人，立即咆哮着向他扑去。但在巨大灵压的压制下，它们的行动却变得十分迟缓。
    圣皇冷哼一声，一掌拍下，空中凭空出现一道百丈大小的巨大手掌，手掌重重落下，如拍苍蝇一般，直接将两条魔龙拍散。那巨掌之上仿佛有什么诡异禁制，被拍散的魔龙竟然不能重聚，只能以魔气的形式在空中东游西荡。
    接着圣皇双目暴睁，向下一指，天地元气立刻为他所用，将剩余的四条魔龙镇压。魔龙似是被一只只无形大手抓住，任其如何挣扎也难以脱身。
    圣皇口中轻念一声“破！”已被死死镇压的四条魔龙立即哀鸣一声，接连炸散，变成一团团魔气。
    圣皇横眉冷目，对黑袍男子说道：“朕不过是让你三分，你真当朕会怕了你？”
    黑袍男子残酷一笑，不屑道：“南疆小儿，不要在老子面前装模作样，滚你那什么朕不朕的。”
    说罢那六条魔龙被打散的魔气在他脚下重新汇聚，形成一只百丈大小，生有四爪双翅，似鸟非鸟，似豹非豹的恐怖巨兽——蛊雕。黑袍男子跃上蛊雕十数丈大小的头颅，右手向前一伸，握住一把十余丈长的巨槊，低吼一句：“咬死他！”
    蛊雕发出一声如婴儿啼哭般的凄厉惨嚎，张开血盆大口，向圣皇扑去。圣皇双手一张，引动天地元气向巨兽镇压而去，谁知那蛊雕只是怒嚎一声，身上黑光一抖便已挣脱镇压，然后一口咬向圣皇。
    圣皇双手一抬，天地元气形成两只巨臂，一上一下牢牢钳住蛊雕的上下颚，让它进退不得。那巨兽又是一声凄厉的嚎叫，口中喷出浓雾般的毒烟，圣皇头皮发麻，深吸一口气猛然吹出，形成一道狂风席卷而过，裹挟着来势汹汹的毒烟倒卷而回，喷在蛊雕身上。蛊雕桀桀大笑，似是对那剧毒的毒烟毫不在意，张开的血盆大口中再度喷出墨绿色的滚滚毒烟。
    圣皇心中冷笑，就要如法炮制，却惊见一柄巨槊带着雷霆万钧之势横扫而来，巨槊未至，四周空气便骤然一紧，鬼哭狼嚎之声不绝于耳，四周的空间都隐隐有碎裂之意。圣皇浑身汗毛倒竖，顾不得那致命的毒烟，右手一翻抓出一柄金色长枪，长枪巨震，发出一声清脆龙鸣迎向巨槊。
    巨槊蓄势已久，来势汹汹，岂是圣皇手中仓促出手的长枪可挡？“轰隆隆”一声巨响，长枪在巨槊的敲击下弯成一个半圆，强劲的力道透过长枪直接击在圣皇身上，巨槊上滚滚魔气化为一条条毒蛇如雨点一般落在圣皇的护体灵光之上，护体灵光如铜镜落地，顷刻间碎裂开去。
    只见圣皇身影一花，从蛊雕的剧毒魔雾中被击飞出去，半空中圣皇接连施展七道五行秘术，接着双手成爪，死死扣住空间避障，在半空中挠出十道百丈来长的空间裂纹，才在飞出数百丈之后勉强稳住身形。
    此时圣皇虽未受伤，但身上衣衫早已残破不堪，南疆圣皇和绝顶高手的颜面荡然无存，他胸中一股怒火腾腾燃烧。
    而黑袍男子却得势不饶人，他黑袍一展，脚下的蛊雕顺势炸裂而开，形成六颗表情各异的狰狞魔头，魔头桀桀阴笑朝男子身上扑去，分别死死咬住他的四肢、前胸和头颅，紧接着黑袍男子身上污光大盛，赤红的双目缩成一条细线，背后一双蝠翼破体而出，浑身血肉与铠甲相护包裹，指尖长出半尺长如刀锋般锋利的利爪，腰部以下化为十数丈长的巨大蛇尾，竟变成一只狰狞可怖的邪魔战将。他的灵压更是暴涨一大截，直接攀升至化境后期巅峰，似乎距离突破也不过一线之隔。
    那巨大的灵压让身在数百丈外的圣皇一颤，心想：“陌千绝果然勇猛，怪不得能只身前往中原聚灵山报仇。”虽然赞叹对手的勇猛，但圣皇自有骄傲，何况他也绝不会认为自己比对手弱上哪怕半分。他朗声道：“看来今日不灭了你的嚣张气焰，你就不知道这天有多高，地有多厚，让你见识见识朕真正的手段！”
    说罢，圣皇掐起一个奇怪的法决，口中喝道：“吾既天地！”话音刚落，圣皇的身体忽然消散而去，遁入天地之间，而天地在这一瞬间色彩尽去，化为一个黑与白的世界。六鬼临身的黑袍男子只觉自己瞬间与天地失去了联系，似是被这个世界抛弃了一般，再难以从这天地之中汲取任何帮助。一种直接与天地对抗的巨大压力席卷而来。
    “魔帝大人，朕的道境——君临天下，你可还看得进法眼？”圣皇低沉的声音似是从四面八法传来，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好似他便是这天地一般。
    金顶之上，绿衫青年饶有兴致地望着脸色发青的金尊，调笑道：“你再不出面，那两个家伙可就要拆了你的金川咯。”
    金尊冷哼一声，说道：“你这不是明知故问么？现在出面不是给他们借口，让他们把怒火都发泄到本尊身上来吗？”
    绿衫青年笑道：“那你就眼睁睁看着他们在金川大打出手？”
    金尊摇头道：“当然不行，要是他们敢毁了金川，本尊便拆了魔宫和圣域。”
    绿衫青年呵呵笑道：“这倒是个好办法，只是冤冤相报何时了哟。”
    金尊怒道：“要真是那样，到时候天下大乱，我定约着他们两人把你聚灵山搅得天翻地覆。”
    绿衫青年苦着脸说道：“我就知道你请我来便没安好心，原来是在这等着我。”
    金尊冷哼道：“这天下论装糊涂，你认第二，可没人敢认第一，不先把丑话说在前面，你又怎肯出力？”
    绿衫青年挥了挥手，说道：“你这家伙，总是改不了爱刷心机的毛病。罢了，既然喝了你这么多仙茶，也不能一点力不出，我就给你跑上这一趟好了。”说罢他将手中茶杯一放，消失在原地。
    金尊脸色一喜，哪还有半点担忧之色，他嘴唇微张，向远处传音道：“开启护山大阵”，说罢足尖点地，化为一道金光向南而去。
    黑白世界中，一道道阵法在雪原上亮起，只见本就白茫茫一片的雪峰纷纷越变越白，却仍旧没有半点颜色，在圣皇名为魂归天地的道境之下，一切天地本源皆受他号令。
    黑袍男子冷笑一声，丝毫不见退缩地说道：“既然你喜欢这个世界，便让与你又如何？今天老子就用另一个世界的力量来杀了你！”说罢黑袍男子将手中巨槊向空中一指，喝道：“碧落黄泉冲九州！”
    一股幽幽之力顿时充斥天地，黑白相间的天空似是裂开一条巨大的伤痕，如万马奔腾一般的幽绿色潮水夹杂着闻之欲呕的腥臭气息，从那条伤痕中奔腾而出，那绿水之中恶鬼、僵尸惨嚎尖叫，上下起伏，无数元神、残魂痛苦挣扎，不知多少残肢断臂，血浆脓水混杂其间，这便是天下至污，至秽的碧落黄泉。从中偶尔滴落出几滴零星的黄泉之水，其所过之处立即草木枯萎，土壤发臭，动物倒毙，连洁净的白雪也化为一滩黑水，若是没有阵法保护，一滴黄泉之水就能毁了半亩土地，而且没有数十年的光景绝难恢复。
    黑袍男子所化的邪魔战将立于潮头，如蛇头一般，指引着黄泉之水奔腾流淌，形成一条巨大的天河，在这个黑白的世界中疯狂肆虐，擦出一道道伤痕。而黑白世界的天地本源则围追堵截，利用燃烧本源所激发的神秘力量，生生将黄泉之水蒸腾消散，或驱赶出去。
    二人之间各自掌控法则，对决逐渐演变成一场拉锯战，现在拼的便是对天地大道的掌控力，以及自身法力、本源的深厚程度，这在修仙界中称得上是最凶险的战斗方式，稍不留神就可能出现两败俱伤的情况。
    “两位大人，还且暂时停手，且听我一言！”绿衫青年匆匆飞到战场之下，看到天上惨烈的战况，心中也是一惊，立即朝两人大叫到。
    谁知两人已经打出了真火，无论如何一定要分个高下，根本没有理会绿衫青年苦口婆心的劝说。
    “这样下去，这两个家伙同归于尽是小，要真的祸及金川，金尊那老小子说得出便做得到，他一定会来找我麻烦，真是糟糕。”绿衫青年心中焦急，也再顾不得其他，他左手随手拔下一根枯枝，右手捡起一团白雪，双腿猛然蹬地，如雷霆一般飞身而起。
    到了战场之上，绿衫青年默念口诀，将右手中的雪球一扔，雪球迎风狂涨，顷刻之间化为一条雪白的冰龙，冰龙狂吼一声拦腰撞向黄泉天河，一股极寒之力瞬间深入黄泉，那奔腾肆虐的天河竟然如寒冬的晨雾，快速地冻结起来，仅仅十几息时间便有数百丈天河被冻成了巨大的幽绿色冰块。
    绿衫青年满意点头，左手拿着枯枝如泼墨作画一般在虚空中写写画画，一个个奇异符文生生灭灭，小半刻后那枯枝已然只剩半截，绿衫青年也似是完成了一副佳作，他将枯枝换到右手，向眼前一甩，那半截枯枝狂涨数倍，似是重锤击在铜镜上，枯枝爆成木丝，却也将这黑白世界打得寸寸碎裂，露出了原本的五彩世界，一股股天地元气重新聚集成目瞪口呆的圣皇本体。
    与此同时，已被全部冻结的黄泉天河失去后劲，同样破碎消散，恢复成一身黑袍的男子亦是凌空而立，冷冷地望着绿衫青年。
    “聚灵真君果然好手段！”过了半晌，目瞪口呆的南疆圣皇才缓缓恢复，十分忌惮地对绿衫青年说到。
    黑袍男子却似早已领教过此人厉害，冷哼一声，将头扭向一边，懒得再多看他一眼。
    绿衫青年讪讪道：“二位道境角力，势均力敌，才给了在下以巧破力的机会，若是实战，在下可没这么从容能够化解二位的道境。”
    听绿衫青年如此说，圣皇的脸色才好看了几分，抱拳谦逊道：“哪里哪里，聚灵真君修为盖世不可过谦了。”
    黑袍男子却冷冷道：“输就是输，赢就是赢，最讨厌你的就是这般虚伪。”
    绿衫青年不以为意，说道：“难得我三人有暇同赴金川，何不上金顶一叙，在此打打杀杀，对主人家终归是不太礼貌的。”
    黑袍男子冷哼道：“与道貌岸然的鸡鸣狗盗之辈，有何好说？”
    圣皇脸色胀红，怒道：“修仙界自有规矩，你女儿杀我爱徒，难道我还不能报仇么？”
    黑袍男子冷道：“陌颜杀得他，你却杀不得陌颜。”
    圣皇气极反笑，说道：“我便是杀了她，那又如何？”
    黑袍男子脸上涌起一股黑气，杀气四溢地说道：“那我便要你和整个南疆与她陪葬！”
    圣皇大笑道：“好好好，既然如此你我再来打过，朕不杀你惘为圣皇！”
    见二人又要动手，绿衫青年就要再度开劝，却见一道金色遁光飞临，正是金川的主人，金尊驾临。眼见正主到场，他这和事佬也乐得清闲，不再开口。
    圣皇与魔帝见金尊到场，也是一顿，便听金川朗声说道：“二位虽有过节，却也并非不可调和，魔帝大人，你魔宫的天谴降魔功自有神奇，陌颜贤侄女必不会有事，便让圣皇大人稍作补偿如何？”
    金尊此话一出，圣皇沉默下来，既不反驳，也不同意，算是默认。而魔帝被金尊一语道破天谴降魔功的一大秘密，心中一惊，也未想好如何开口。
    见二人都不说话，金尊微微一笑，继续说道：“如今冥狱之门已开，这便是你我四人成就天境的不二时机，面对这前无古人，也可能后无来者的伟业，难道二位还想为了区区一点恩怨便放弃这天大的机缘么？”
    此话如同一道天雷，重重打在南疆圣皇与东海魔帝的身上，二人同时眯起双眼，盯住金尊，似是在判断他话中的真假，以及自己需要付出的代价。
    金尊笑容更盛，侃侃而谈道：“看来二位都有兴趣，不如咱们一同到金顶一叙如何？”
    圣皇心中正暗自盘算着得失，却见东海魔帝已经化为一道污光向金顶的方向当先飞去。金尊与绿衫青年对望一眼，同样面带微笑地朝圣皇一拱手，然后追着那道污光而去。圣皇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最后也只得一咬牙，飞向金顶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