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阑吟

    
    没了少女的打扰，贺梓川一口气看完了起源殿中所有的壁画，这些壁画描绘了九幽秘府自出现到数万年后的地理变迁，各地风貌和成因具都一目了然，就像打开了一扇宝库的大门，将创世的部分诡秘一五一十地摊开展示在贺梓川面前，犹如赤裸的少女，美丽而又毫无遮掩，不少甚至连神境修士都不甚了然的界面法则就这样印入了他的脑海，虽然其中的绝大部分他一时还无法理解，但只要假以时日，随着他对天地大道的感悟与日俱增，修为不断提高，终有一日，他能从中获得难以想象的宝贵财富，甚至能够将他整个修炼之路的潜力和上限大大提升。这样的机缘恐怕就连神境修士都会垂涎三尺，对于仅仅圣境初期的贺梓川来说，简直连梦寐以求都难以形容。
    单单在此刻，方才一看完那些创世的壁画，虽然能够理解的东西百里无一，但还是让贺梓川的心中立即升起了巨大的波澜，那颗象征着“道”的幼苗再度狂涨一截，“啪”的一声，发出了第一支嫩芽，接着便是接二连三的枝叶不断生长，顷刻之间便从刚冒头的小苗长成了一颗枝叶繁茂的小树。他只觉体内的某个枷锁如镜面坠地，噼里啪啦地摔得粉碎，一股轻飘飘、暖洋洋的舒爽感充斥全身，几乎要让他呻吟出声。
    他浑身上下所有的毛孔全部张开，如同一张张嗷嗷待哺的小口，贪婪地吮吸着空气中的灵气。天冥殿中的灵气浓度是外界的三倍以上，起源殿中还要更高不少，这让贺梓川更加如鱼得水。
    庞大的灵气被从空气中剥离出来，快速聚集着，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搅动，以贺梓川为圆心，形成一个气旋似缓实急地转动，争先恐后地涌入他的体内。
    贺梓川紧闭双目，身上腾起一阵阵狂风，灵压忽高忽低，不断有丝丝青色的法力外泄而出，又被源源不断涌来的充沛灵气裹挟着重新回到他的体内。
    他的灵压似脱缰的野马一般节节攀升，仅仅一盏茶的功夫后，便已经突破圣境初期，而且还在一路向上暴涨而去，丝毫没有停歇的迹象。又过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他暴涨的灵压才如同奔腾的洪峰一头撞上堤坝，暴涨之势为之一顿，却仍在积蓄力量，锲而不舍地冲击着瓶颈。
    贺梓川脸颊一红，喷出一口鲜血，脸上尽是痛苦之色。眼看灵气组成的气旋渐渐稀薄，灵压上涨的态势越来越弱，似乎后劲已然不足。贺梓川心中暗道：“不好，难道是这间大殿的阵法过于强大，隔绝了外界的灵气？虽然单凭这大殿一处的灵气便能让他生生提升一阶，已经十分惊人，但相对此刻大机缘的需要却是远远不够，怎么办……得快点想个办法！”
    其实贺梓川此时的形势十分危急，他在短短的时间内连番顿悟，修为井喷式地大幅提升，但若不能借助如此势如破竹的冲击力一举冲破瓶颈，那么被井喷式地冲刷和洗礼之后，那瓶颈必然将变得难以想象地坚固，今后他除非再有奇遇，否则很可能此生都将再难冲破那道瓶颈。历史上，由于一场机缘未能好好把握，反而导致修为就此凝固，沦为世人笑柄的事情虽然不多，但却真真切切地存在，眼看自己就要步人后尘，叫他如何不惊？
    就在他心急火燎之际，起源殿中不知被触动了什么阵法，整间大殿的墙壁、地面甚至是屋顶都慢慢闪烁出奇怪的符文，惊人的灵气浓稠如水地从大殿的各个角落弥漫而出，那些灵气慢慢汇合，竟然真的形成一条条潺潺的细流，涌向贺梓川。
    灵气细流顺着他张开的七窍和毛孔，进入他的身体，立即又爆散成海量的灵气。贺梓川双目爆睁，身上仍在不断冲击瓶颈的灵压瞬间恢复了十成的活力，如一头吃饱喝足，休养完毕的下山猛虎，恶狠狠地扑向眼前拦路的瓶颈。
    可是那道瓶颈似乎异常顽强，不肯轻易低头认输，在猛虎的扑击下虽然已出现颓势，但却迟迟没有败下阵来，战况开始变得焦灼。
    然而在天冥殿浓郁到不可思议的灵气支撑下，贺梓川稳坐钓鱼台，不紧不慢地与那道瓶颈展开争夺，一炷香的时间过后，瓶颈逐渐开始松动，他心中一喜，吸收灵气的速度骤然又增大几分，开始与瓶颈展开最后的争夺。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就在贺梓川开始渐渐感到不支的时候，那道瓶颈才突然“砰”的一声被冲破开来。顷刻之间，贺梓川的体内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灵压、法力暴涨数倍，经脉粗壮了一圈有余，身体的反应速度和恢复速度加快了一倍不止，五感也更加敏锐了一些，他竟然从圣境初期修为一举突破两个小阶，来到圣境后期。此刻他虽有些法力虚浮，但只要静心修炼几年，便能完全稳固根基，真正跃过别人数千年，甚至一辈子都跃不过的门槛。
    起源殿内所有的壁画突然全都失去了颜色，迅速暗淡下去，接着整间大殿都如同风化一般，慢慢失去光泽，然后大殿内失去光泽的那一层斑斑驳驳便如同被狂风吹拂的沙雕一般，碎成无数星星点点，随着狂暴的气流一起渐渐消散。
    “原来是吸收了这些壁画中的灵气啊”贺梓川低语着，对方才突破的凶险一阵后怕。他没想到就是在顿悟之下，又有如此庞大的灵气支撑，都还如此勉强才能突破圣境后期的瓶颈，如果是正常修炼的话，没有一千多年，不失败上三五次，他恐怕很难突破到圣境后期吧。
    此时的大殿似是被剜去了一层，露出了黑漆漆的底色，原本明亮到有些刺眼的光芒逐渐消失，变得昏暗起来。
    贺梓川想着心事，望着光秃秃的墙壁，忽然轻咦一声，惊呼道：“这是……黑耀晶石！”他抚摸着黑乎乎的墙壁，心中无比震撼。黑耀晶石乃是一种十分珍贵的阵法材料，在布置阵法时，只用加入指甲盖大小的这么一块，便能立即让阵法威力倍增。可是黑耀晶石十分稀有，称得上是可遇不可求，就算是金川威能最强的护山大阵也不过是在几个关键的地方点缀了一些拳头大小的黑耀晶石而已，没想到这间大殿内竟然所有的墙壁和地板，也许还有天花板全部都是由黑耀晶石建成。
    “这间大殿阵法的威能到底可以达到多么逆天的地步？”贺梓川忍不住畅想着，虽然他并非贪婪之人，之前也没有想过要从天冥殿中得到什么，但面对如此巨大的诱惑，他还是不能免俗地掏出一把精致的短匕首，撬起脚下一块三尺立方的黑耀晶石地板，小心地保存到了自己的一方小世界之中。
    被贺梓川进阶惊得目瞪口呆的少女，此时才回过神来，她再不顾生闲气，向贺梓川问道：“喂，色鬼，你刚刚咋咋呼呼，现在又在撬一块黑乎乎的地砖，难道是被我气坏了脑袋？”
    贺梓川心情大好，他刚刚才经历了一场天大的机缘，随后就发现了如此巨量的黑耀晶石，恐怕换做是谁也会对天冥殿充满了期待，又怎么顾得上与那丫头斗嘴？
    他冲少女笑了笑说：“没有生气，恰恰相反，我现在高兴得不得了，你别看这块地砖好像黑乎乎的很恶心，但对我来说却很珍贵。”
    “是吗？”少女将信将疑地问到。
    见贺梓川理所当然地点头，她本想说若是好东西，她也要弄一块，可见那黑乎乎的地砖怎么看都不像值钱的样子，而且好像还很重，于是她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重新说道：“好看的壁画没有了，咱们还留在这吗？”
    贺梓川笑道：“该看的看了，该拿的也拿了，再待下去也没什么意思，当然要去别处逛逛。”
    说罢便带着少女向大殿深处的大门走去。整间大殿其实并不大，只是因为没有任何陈设而显得十分空旷。二人不过走了三四十步便行至一扇门前，少女雀跃地拉住门把往后一拉，那扇看似十分厚重的雕花大门便被她轻松拉开。
    就在门开的那一瞬，少女脸色瞬间惨白，“啊”的一声惊叫出来。贺梓川心中一紧，快步上前关切地问道：“沫儿，你怎么了？”
    少女摇了摇头，勉强露出一抹笑容，说道：“不知道，就是突然有些心悸。”
    贺梓川正要放出神念确认她的安危，她却向后躲了一步，笑道：“没关系的，现在已经好了。”
    “真的？”贺梓川疑惑地问到。
    少女微笑着点头，恢复了春风一般活力动人的样子。贺梓川点了点头，叮嘱道：“注意些，若有什么不适随时告诉我。”说罢他便转身走出了大殿。
    见贺梓川不再追问，少女稍稍松了口气，但脸上的笑容却瞬间灰飞烟灭，一抹浓浓的忧虑之色爬上了她的脸颊。
    贺梓川此时灵觉大涨，一步跨过那道大门，他便敏锐地感觉到自己在那一瞬间好像脱离了若干个阵法禁制的守护，这再次让他对这间大殿的强悍感到不可思议。
    大殿之外是一条长街，光线十分昏暗，天空几乎已是全黑，在贺梓川的感知中，那种黑暗不是黑夜的黑，而应该是某个强大阵法制造出来的效果，就如同这个天冥殿是被埋在地下一般。
    他脚一蹬地，向上猛然窜出，发现不过飞起了七八丈，身体便犹如有千斤之重，再往上一丈，他的身体又猛然加重几倍，身法竟然隐隐出现难以支撑的趋势。
    “果然是法阵之力，好厉害的禁空禁制”贺梓川轻轻落地，自语到。说完他扭头对少女说道：“看来只能靠双脚走过去了，走吧。”
    “啊？哦……好，这就走。”心事重重的少女被贺梓川惊醒，心不在焉地敷衍到。
    贺梓川见少女神色有些慌张，刚想问问她是不是还有些不适，却忽然眼波一转，皱起了眉头。他左手袖袍一甩，一道剑气呼啸而出，在半空形成一道风刃，斜斜射向十余丈开外的一颗廊柱。
    锋利的风刃如快刀切豆腐一般将廊柱一劈为二，一个人影从廊柱后慌忙闪出，堪堪避过那道风刃，颇为狼狈地就地一滚，惊异不定地望着贺梓川说道：“你是如何发现我的？”
    贺梓川看清那人，双眼一眯，冷笑道：“原来是莫先生，别来无恙吧？”原来从廊柱后闪出的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在贺梓川手下将魏城主救走，又撺掇几位圣境高手围攻贺梓川与陌颜的那位莫先生。
    莫先生在最初的惊慌之后，见贺梓川仍如先前一般无二，并未出手偷袭，心中惊异渐去，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老夫与清风剑真是有缘，没想到能在这里相见。”
    贺梓川脸上闪过一阵煞气，冷冷说道：“莫先生此言差矣，拜你和你背后的势力所赐，在下师姐被杀，自己也被逐出了宗门，清风剑的称呼可是再当不得了。”
    见贺梓川满脸怒容却要故作镇定，莫先生心中更是大定，他有恃无恐地说道：“哦？既然如此，贺先生何不干脆加入老夫背后的势力，你我共谋大业岂不快哉？”
    贺梓川怒极反笑道：“如此也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不过在下有一个条件，贵势力必须答应。”
    莫先生没想到贺梓川竟然真的会考虑加入，意外道：“是何条件？贺先生但说无妨，若是在下能够做主一定不会拒绝，就算不能做主，也会尽力帮你争取。”
    贺梓川冷笑一声，忽然身体一花消失在原地，再出现时，已在莫先生身前两丈之外，他手持一把金色长剑，腾起一丈多长吐息不定的剑芒，直取莫先生咽喉，动作快到不可思议。
    莫先生双眼瞳孔猛缩，口中默念一声：“起！”周围立即浮现出若干符文，一道道阵旗无风飞扬，竟是瞬间开启了七八个诡异无比的阵法。
    阵法中凭空伸出无数光丝，如蜘蛛捕虫一般，将贺梓川团团缠住，然而让莫先生惊愕的是，阵法之力虽然让贺梓川身形骤然缓慢下来，却没能完全限制住他的行动，向莫先生袭来的那一剑快若闪电，且角度十分刁钻，仍然令莫先生难以闪避，好在阵法接二连三，终究还是稍稍阻挡了那一剑的威势，为莫先生争取到了充裕的格挡时间。
    眼见阵法逞威，莫先生面色大喜，他一边掏出一柄紫色长刃，从容地向清风剑格挡而去，一边冷哼道：“一早便防备着你呢，在我新获的阵法面前，看你能蹦跶几时……”一句话还没有说完，他便发现清风剑竟然轻而易举地穿过了他手中的紫色长刃，一剑劈在他的脖颈之上。
    “怎么可能？我明明挡住了你的剑！”莫先生心中骇然，下意识地向自己的脖颈抹去，却发现根本没有任何伤口。
    他正惊疑，双腿却突然齐膝断裂，两股血柱喷涌而出。莫先生“啊”地惨呼一声，心中惊惧难以附加，立即就启动了阵法之力，想要先困住贺梓川，然后再夺路而逃。
    一剑建功，贺梓川就要再递一剑，却发现那缠住自己的光丝之上又新生一股无形之力，犹如牢笼一般将他牢牢困住。他眼中闪过轻蔑之色，冷哼一声，周身灵压大放，如潮水一般澎湃的力量顷刻之间将那股无形之力震碎，趁法阵旧力已散，新力未生之前，快若闪电地再次斩出一剑。
    可是有了那短短一刹那的耽搁，莫先生已然利用阵法之力将自己传送到了数十丈开外。他感受着贺梓川惊人的灵压，满脸惊骇地说道：“不可能，你的修为……”话还未说完，他便看见贺梓川嘴角噙着一抹冷酷的微笑，心中咯噔一下，还未来得及再度传送逃跑，便突然感觉有一柄金色利剑从他后背刺入，然后穿胸而出。那剑上的法力极其诡异，顷刻之间就将他的所有法力全部击散，不灭仙体竟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莫先生大惊失色地低头望去，只见从他胸前穿出的是一柄与贺梓川手中一模一样的清风剑，他实在不解，这清风剑怎会凭空多出了一柄，又怎么会有此恐怖而诡异的效用？
    阵法失去了莫先生的控制，被修为大涨的贺梓川三下五除二的轻松解决。他冷笑着一步一步走近奄奄一息的莫先生，残酷地说道：“我曾立誓，哪怕追到天涯海角，也要将每一个曾经参与设计过三师姐的人宰掉，一个不留！怎么样，我这个条件贵方可否答应？”
    “你……你……你根本不知道我身后的势力代表着什么，你会死得很惨！”垂死的莫先生口中放着狠话，但望着如同鬼魅般一脸邪异的贺梓川，他的心中竟然生出一股浓浓的寒意。
    见贺梓川在自己的威胁之下毫无惧意，莫先生脸色铁青，似是下定了最后的决心，他手指悄悄掐起一个法决，身上精光大放，突然“砰”的一声，竟炸成无数血肉，狂暴的法力四射而出，竟是选择了自爆肉身。
    近在咫尺的贺梓川未想到莫先生会如此决绝，头皮一阵发麻，立即一边向后遁走，避开莫先生自爆时的强大冲击；一边施法防护，抵御住自爆的余波。
    趁着贺梓川闪避防护之机，一个淡白色的半透明元神从血肉中飞出，惊慌失措地向外逃遁而去。然而先前插在他身上的那把清风剑竟然不用贺梓川任何操控便自行飞起，如同被一位用剑高手握在手中，向莫先生急追而去。
    不到一息后，莫先生的元神发出一声凄厉惨叫，被清风剑搅成无数元神残片，接着那元神残片便一丝一缕地被清风剑吸收而去。本已变得十分暗淡的清风剑在吸收了那元神残片之后，竟然发出蒙蒙微光，如同一头吃饱的猎犬，恢复了几分灵性。
    贺梓川一惊，心道：“难道无名剑法还能使兵刃拥有吸收元神以恢复自身灵性的邪恶能力？”
    正想着，他所置身的长街之上忽然亮起一个个阵法，烈焰、雷霆、冰霜等等属性的力量不断聚集，似是随时可能发出致命一击。在长街的另一头，一队队身披重甲，表情木讷的黄金傀儡鱼贯而出，一眼望去，那些傀儡不计其数，而且每一个竟然都有圣境以上的实力。
    贺梓川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自语道：“莫老匹夫，临死前还要阴我一把……”说罢他转身一把搂住缩在墙角的少女，向长街的另一头掠去。
    不知多远之外，中年修士和白发老翁刚刚从某个传送阵内钻出，突然双双面色大变。中年修士惊讶道：“有人提前引动了天冥殿的部分阵法之力，是……莫师弟竟然死了？！”
    “怎么可能？圣境初期的贺梓川想要诛杀有阵法保护的莫师弟绝无可能，何况这才过了多少时间？”白发老翁惊讶问到，见中年修士脸色不似作伪，心中更加不解，问道：“难道是贺梓川动用了锦玉仙铃？”
    中年修士摇头道：“不可能，锦玉仙铃在天冥殿内根本不会有半点作用。”他微微眯着双眼，催促道：“好在莫师弟身上已种下了禁制，只要他一死便会提前开启天冥殿的部分阵法之力，我们快走，无论他用了什么宝物将莫师弟斩杀，趁阵法之力还能将其阻拦一些时候，我们一定要尽快赶过去，将他擒住。”
    白发老翁惊疑道：“万一，他要是死在了阵法之下呢？”
    中年修士已然动身，听到白发老翁的话，他头也不回地怒喝道：“你也知道他是计划的关键一环，要是他死了或者跑了，那你我二人便洗干净等着给他陪葬吧！”说着他已窜出了十几丈去。
    白发老翁一听此话，头皮一阵发麻，立即用尽全力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