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阑吟

    
    黄金傀儡速度奇快，贺梓川一手持剑，一手搂着少女，逃遁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便被追上，他利用风行诀这一身法的灵动优势，一面躲避着阵法之力的袭扰，一面极力避免被黄金傀儡包围，且战且退，朝着长街另一头的宫殿群行去。
    在三具黄金傀儡的围攻之下，贺梓川身子一虚，险之又险地避过两条冰龙的夹击，又一次跳出包围。那两条冰龙狠狠砸在地面之上，立即将周围五六丈的地面冻结成一片雪白，三具黄橙橙的傀儡躲闪不及，被冻成了冰雕，神出鬼没的清风剑不知从哪里刺来，剑光一闪，将三具已经被极寒之力冻得发脆的傀儡削成数段，然后似猎犬一般，追着贺梓川而去。
    少女靠在贺梓川怀中，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在贺梓川又强行击杀了一具傀儡之后，感受着他越跳越快的心脏，少女抬起头，两只大眼睛睁得大大的，愧疚地对贺梓川问道：“喂，色鬼，你说我是不是特别没用？你在拼命，我不但不能帮你，还变成了一个大累赘。”
    贺梓川长剑翻飞，由剑气组成的狂风如一道道利刃，将身前两具傀儡逼退，接着回剑一斩，十余丈长的剑气冲天而起，将已至头顶的一道半丈粗细的雷霆劈成虚无。他不敢稍歇，立即运起身法躲过围上来的三具黄金傀儡，向后掠去，微怒道：“说什么傻话？你修为很高，只是还未恢复而已。何况我们不是早已说好，今后便由我守护你，不许再胡思乱想。”
    “哦……原来我的修为很高啊……”少女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既有失望，又有担忧，还有不易察觉的喜悦。
    贺梓川顾不得少女的心事，手中长剑连斩数下，每斩一下，吞吐不定的剑芒便划过一具金色傀儡的前胸，然后火花迸射，在他们的后背之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剑痕，大部分傀儡后背防护较弱，一剑下去，便能斩碎其核心，令其失去行动能力。一连杀退十余具傀儡，贺梓川一剑力竭，抽射而退，剩下的两具傀儡依然不依不饶地紧追不放。贺梓川眼神一凝，那柄躲在一旁的金色长剑再次悄无声息地斜刺而出，剑芒大盛之下，将那两具黄金傀儡一劈两半。
    贺梓川面色一喜，就要借势扬长而去，空中忽然又射来一道炙热火焰，他不敢硬接，只得放弃脱离战团的大好时机，运起身法，在空中强行转向，躲过那道火焰。被这么一耽搁，后续好似源源不断的黄金傀儡再次围了上来。他长剑一荡，扫出一道长长的剑气，暂时逼退傀儡，然后继续向外逃去。
    战斗就这般断断续续地持续着，短兵相接十分激烈。在险象环生中，贺梓川一点一点地向一处巍峨的大殿群移动着。他心道：“还好我意外进阶圣境后期，再加上神秘剑法相助，才能在如此激烈的战斗中屡屡占得先机，若无这几番机缘，恐怕我早已经被那些傀儡撕成碎片了，难道冥冥之中这一切都有天数？”
    正想着，忽然他怀中沉默良久的少女幽幽开口说道：“喂，色鬼，要不你放下我吧，你这么厉害一定能逃得掉的。”她语气说不出的哀婉，却又带着一丝坚决。
    闻言，贺梓川心中忽地腾起一股无名之火，冲少女吼道：“闭嘴，再说傻话小心我打你屁股。”
    少女脸颊一红，却没有生气，心中反而生出一种难言的喜悦，她将脸颊埋在贺梓川胸前，嘴角微微上翘。或许是因为这似曾相识的一幕勾起了某种共鸣，少女心底忽然一突，脸色再度变得惨白。
    此时，贺梓川已经搂着少女来到了那一片大殿群的脚下，眼看躲入某个大殿逃出生天的机会越来越大，他不禁心头一喜，渐渐放弃了稳扎稳打的战术，不断加强进攻，想要一举打开一条通道，彻底解决眼前的争斗。然而也恰在此时，那些黄金傀儡似是感受到某种紧迫，纷纷狂性大发，悍不畏死，前仆后继地朝贺梓川扑去。
    黄金傀儡原本就都是圣境修为，数量又数不胜数，先前贺梓川不过是靠着游斗的战术，一击即走，绝不恋战，保证自己在每时每刻都能对黄金傀儡形成绝对优势，才能一直取得主动。眼下他选择弃守取攻的战法，黄金傀儡又恰好出了变故，一拥而上，令他无法再度龟缩回去，只得硬着头皮与越聚越多的黄金傀儡硬拼，当即陷入了被动之中。
    局势本就紧张到容不得贺梓川犯哪怕一点点错，这次的算计失误，加上黄金傀儡的突然变故，给了对手一个大大的机会，利用这个机会，又有七八具黄金傀儡堵了上来，彻底将他二人围在其中，堵死了贺梓川退走的最后一条退路。
    更加不利的是，天空中那一直含而不发，酝酿已久的阵法之力突然在此刻全面爆发，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奔腾而出。远远望去，那由火焰、雷霆、冰霜组成的两白、一红、一蓝四条光带交织成一条天龙激射而下，直插被黄金傀儡团团围住的贺梓川二人。
    局面当即急转直下，眼看自己已经陷入了能想到的最坏境地，贺梓川心中大惊。他若要当即逃走不是不可能，但他没有办法带着少女一起逃。
    “看来只得硬拼那来势汹汹的阵法之力，再寻找机会脱离黄金傀儡的包围了”电光火石只间，贺梓川便做了决断。只是那阵法之力显然并非易与，他对能否硬接下这道绝命一击毫无把握，只能赌上一赌。
    少女似是从贺梓川脸上读到了危险将至，她双手使劲向贺梓川坚实的胸膛一推，大叫道：“你快走！”
    贺梓川紧紧搂住少女，大手“啪”的一声，结结实实地打在她丰盈的翘臀上，少女吃痛，脸上瞬间爬上两朵红霞，却见贺梓川微微一笑，轻声道：“我走了，谁来保护你？”少女心中涌起莫名的情绪，竟然就这样任他抱着，忘记了挣扎。
    贺梓川见少女停止挣扎，便也就不再理她，他一咬牙，单手一招，躲在暗处的清风剑立即激射而回，与贺梓川手中的那柄一模一样的长剑合二为一。顷刻之间，清风剑剑芒大盛，狂暴的剑气四溢而出，如风暴一般，将周围的黄金傀儡吹得步步后退。
    “给我破！”贺梓川大喝一声，清风剑发出一阵青鸣剑吟，剑芒更盛三分，他扬起手中长剑朝天一指，一丈多宽，数十丈长的青色剑影射向半空，与那带着毁灭气息的天龙击在一处。顷刻之间，两股巨力交击之下爆发出一阵轰隆隆巨响，刺目彩光耀得人睁不开眼，巨大的余波如飞流直下，震得整个大殿群地动山摇，直到无数防御阵法纷纷亮起，才勉强稳住几分。
    “什么！”
    然而，半空中那道阵法之力比贺梓川预想得还要强大很多，几乎已经达到了化境后期修士全力一击的水准，贺梓川那一剑虽然亦是全力尽出，又有无名剑法护持，但与之相比仍旧无异于螳臂当车，仅仅只是略微抵挡了片刻便烟消云散。
    四条光带组成的天龙如天外流星一般再无阻挡，向贺梓川倾泻而下，那速度快得让人无法想象，仿佛贺梓川刚刚击出全力一剑，那天龙便已破剑临身，连让他护住怀中少女的时间都没有留下。
    又是一阵轰隆隆巨响，先是耀眼的白光穿透了整个漆黑如墨的天空，就算是化境修士在此也难以睁眼；接着巨大的冲击波击碎了阻挡在其身前的一切障碍，重重锤在地面，坚硬的地面立即如水波一般崩塌而下，激起几十丈高的浓浓烟云，遮天蔽日；随后强烈的震动让这不知有多大的天冥殿整体剧震一下，密密麻麻的黄金傀儡在那余波面前似乎毫无抵抗，顷刻间被全部化成碎片。余波如潮水一般，狠狠拍在四周的大殿上，打得那些顶级防御阵法一阵闪烁。
    良久，烟尘散尽，地上出现了一个宽数十丈，深十余丈的巨坑，坑内的岩石不知是何种材质，此刻已经成了暗红色的熔熔之态，无数黄金傀儡的残骸也变得模糊不堪，袅袅地冒着青烟，原本中心处的贺梓川与少女不知所踪，或许早已经在那强大的冲击之下化为了乌有。
    天冥殿的某间密室之中，鸦头人身的祸鸦忽然双目暴睁，跳将起来，大怒道：“贼子，尔敢！”一股极为恐怖的气息瞬间弥漫而出，震得整间密室摇晃不定，刚刚赶回来的几只小鸦头怪被吓得浑身颤抖，跪伏在地瑟瑟发抖。
    离他不远处一位长发披肩的青衣女子背身而立，她的身材颇为高挑，可也只有常人大小，站在与两丈多高的祸鸦面前显得尤为娇弱，但就是这样一个看似不堪一握的女子，却是这间密室中唯一没有受到祸鸦暴怒影响的人。
    青衣女子幽幽转身，露出了她那娇媚艳丽的容颜，虽然单就容颜来说，她要比陌颜稍稍逊色几分，但她体态婀娜，风韵妖娆，媚态天成，一颦一笑皆自然流露出让人难以抵抗的诱惑之意，即使此时她脸色一片铁青，也不会让人生出那怕半点疏离之感，反而平添出几分愠怒的旖旎，使人更加欲罢不能。若论勾魂夺魄，陌颜与之相比不过青涩地如同一只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如果说陌颜是一朵娇艳的芙蓉，那么她便是倾城倾国的美丽狐仙。
    祸鸦背后的蝠翼大张，强横的气息展露无遗，如有实质的杀意澎湃而出，显然是愤怒已极。见青衣女子脸色不善，祸鸦双目露出一股掩藏得极深的惧意，他令人意外的没有再度爆发，而是将心中的怒火强行压下，悄悄收敛起澎湃的杀意，仿佛他看到的并不是一张媚惑众生的绝世容颜，而是如嗜血恶鬼一般的恐怖存在。他喘着粗气，恨恨地说道：“阵法禁制被破了，好在还没有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现在怎么办？”
    青衣女子冷哼一声，不屑地说道：“你的感知呢？这便是能知前后世五百年，利用天机为祸天下的祸鸦么？”
    被青衣女子一激，祸鸦心中那团邪火再次大盛，只是他似乎十分忌惮眼前的女子，不敢太过放肆，只是气道：“你是上古邪魔，我只是只天妖而已，虽然你我修为相若，但被封印在此如此多年，对你或许没有太大影响，对我那可是灭顶之灾，再加上我九成法力仍旧被封印，能那么快地察觉出事情的原委已是十分不易，你青女那么厉害怎么不亲自出手？”
    被祸鸦称作青女的青衣女子露出一副嫌恶的表情，说道：“要没有我出手，你这辈子恐怕都离不开这个鬼地方。”
    祸鸦一愣，随即恍然道：“是你救下了那小子？”
    青女嘲笑道：“不然你以为是那家伙显灵，让你我得以保留一丝逃出升天的机会？”
    祸鸦听得此话，心中阴云顿时去了大半，也不在乎青女的态度，露出带有一丝谄媚地大笑，畅快说道：“还好你出手够快，要不然岂不是被那帮鼠辈坏了我等的大事？”
    青女嗤之以鼻道：“说这些还太早，现在还不知道那帮小耗子和那家伙的关系，当务之急要尽快抓到那小子，办完那家伙留下的事情，以免再生出什么变数。”
    祸鸦点头道：“我现在就去。”说着他忽然一顿，口中轻咦一声，疑惑地望向青女。
    青女魅惑天成的俏脸上也浮现出一股煞气，一字一顿道：“又有人进来了！”
    祸鸦奇道：“难道现在世道变了？当年唯恐避之不及的地方如今竟成了香饽饽，找死还嫌太慢么？”
    青女冷笑道：“世人恐怕早已忘记了冥王的威名，或许还在做着发现遗迹，探寻宝物的春秋大梦吧，而不知前面等着他们的到底是什么。好了，让你的手下给他们制造一点麻烦，我们先去找那小子。”说罢她身形慢慢变淡，消失在密室之中。
    祸鸦点了点头，双翼一震，如一阵狂风一般吹入了甬道之中。
    在冥界大厅之中，金尊、圣皇、魔帝和聚灵真君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九道石门，白虎卫赵无极、杨万里，饕餮卫秦枫、黄笪瑜，彩凤卫朱六鹫、吴雨臻，麒麟卫张若水七位圣境站在四大高手身后一字排开，同样仔细地观察着四周。
    “恐怕咱们得从这些石门中进入了。”一身绿衫的聚灵真君环视一周，无奈地说到。
    不远处全身都藏在黑袍之中的魔帝冷哼一声，深厚的法力倾巢而出，一掌拍在离他最近的一扇石门之上。轰隆一声巨响，石门上的禁制闪烁不定，魔帝正细细观察着那些禁制，忽然从那门上传来一道巨大的反震之力，魔帝心中一紧，“腾腾腾”急退三步，运起功法，泄掉那股诡异的反震之力。即使他的动作快如闪电，那股反震之力并没有对他造成什么实际伤害，却也让他手掌发麻，胸口一阵翻腾。
    魔帝骇然地望着那道平平无奇的石门，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用上五成法力的一掌，不仅没有对那扇看似孱弱的石门造成半点伤害，反而险些让自己受到不轻的伤。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魔帝那一掌带来的反击已经结束之时，那道石门之上竟然又凭空浮现一个掌印向魔帝射来。魔帝一眼便看出那掌印不多不少，正是自己方才那一击的所有法力。他眼皮一跳，立即腾身而起，向左躲开。他不是不能硬接那一掌，只是刚刚来到这诡异之地，后面会有什么困难不可预测，他不想一上来便多费法力，无缘无故丢掉筹码，哪怕只是九牛一毛，在这未知的地方也很可能变成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然而魔帝忽然躲闪，却让紧紧跟在他身后的饕餮卫统领黄笪瑜始料不及，他还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便被一掌击中，肉身瞬间崩坏枯萎，淡白色的元神被无数黑丝缠绕，痛苦地挣扎几声之后便烟消云散。
    在场的圣境修士都是金川外门的精英，自然对魔帝的功法有所耳闻，眼见刚刚到此便有同伴死在魔帝的功法之下，无不升起兔死狐悲之感，对魔帝本就抵触的情绪更添几分。只有魔帝自己不以为然，走到那具尸体前细细观察起来。过了不久，他便惊奇道：“竟然连功法的属性和威能都能完美复制？！”
    几位圣境修士见魔帝如此视人命如草芥，无不心中愤然，却又顾及对方身份，不敢多言，只得神色不善地盯着他，恨得牙根痒痒。
    聚灵真君也对魔帝的做派颇为不耻，正想说点什么，忽然一阵阴风吹过，一个陌生而强大的灵压突兀地出现在众人背后。众人立即戒备转身，却听到一个阴测测的声音说道：“欢迎来到天冥殿，如果不想死在这，就请别自作聪明。”
    众人循声望去，在昏暗的光源下，只见一只单眼血红的恐怖怪物正怪笑森森，满脸倨傲地盯着众人，正是那只血眼罗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