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复站起身,双指并拢,对着酒瓮横切,随后挥袖一扫,广腹窄口的金器一分为二,上半部分在空中翻滚落地,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寸许厚的断截面平滑如镜,能照的出人影来。
瓮中酒被众人近乎饮尽,只剩下浅浅的一层,安静地躺在底部,承接着月亮。
上弦月,月明星稀,朗照。
如涨潮一般,酒瓮中的酒液缓缓升高,仿佛瓮底连接着一个活泉,煮沸汤似的汩汩作响。
酒液攀升到边缘半寸处停止,晃荡不止,摇碎了月光。
酒液久久不静,林复伸手凌空一抹,熨平衣服皱褶一般,涨潮的酒液重新恢复如镜的状态。
只是不再映着天空挂着的明月,而是显现了白鹿山某处,一男人怀抱一女子一步一步沉稳地走着。
女子衣服华贵,红得热烈,华贵而不妖艳,头上斜插的金步摇萎顿欲坠,两朵金色牡丹都贴到脖颈处。
女子左半边脸爬满一片紫红,不停地扭曲流动着,像是活着的丑陋胎记。
华严国,和花亭。
华严国一路走到自己房门前,伸出右脚朝着门中缝轻轻一蹬,“吱呀”一声响,房门应声而开。
华严国屋里的栋柱上,嵌了许多明珠,感应到人来,齐齐亮起,奶白色的光芒温润滑顺。
明珠之下,是一片火红。
满屋满室的红绸,铺在桌上、挂在梁栋上、铺在床上。
火红的桌布上,摆放着暗色的沉檀茶盘,其中放着金色的酒壶,壶外壁上龙凤缠绕,似与酒瓮成套。酒壶左右各倒扣一只同样的金杯,相较于精致的壶,酒杯就显得朴素的多,仅仅是形制上有些出彩,并未进行刻镂。
栋梁上长长的红绸,中间结着一朵大花,扯着红绸往下坠,显出倒挂的虹桥模样。
床帐、床单、衾被、长枕,一片火红,床单、衾被与枕头上,都绣着成对的鸳鸯,绣工细致绮丽,鸳鸯的乌黑眼珠尤为灵动,神态十足。
华严国将花亭放在床上,伸手解开她的腰带,接着剥落外衣。
做如此猥亵的事,竟也能带着温柔神色。
林复咂咂嘴,感叹果然不疯魔不至精诚,不至精诚则不能动人。
水镜中的华严国走到角落,打开一个大大的木箱,弯身倒腾了一阵子,转身后手里捧着一叠嫁衣。
他走到窗边将自己心仪的女孩扶起,像照顾年幼的女儿一样,细细地为她穿好衣服,系好腰带,为她抚平衣襟和下摆,换好红色的鞋,戴好黄金嵌宝石的凤冠。
花亭背靠床头,腰背有枕头垫着,不会被硌到。
华严国从床头抽屉取出精致的梳妆盒,拈其唇红眉黛给花亭涂抹。
很难想象一个男人粗笨的手,能够作出那么精细的动作。弯弯的柳叶眉画好后,他将眉黛放回盒子里去,扣上黄铜的搭扣,又放回抽屉里。
一件一件,沉静温和,有条不紊,完成一件虔诚的仪式般。
“师妹,你真美。”
华严国伸出手又猛地缩回,双手握拳撑在膝上,呆呆地看着花亭。
林复送的金步摇被他拔下,扔在了桌上。她沉睡着,凤冠的流苏垂络蹭着她光洁的额头摆动。
自带春色,撩人十分。
看痴良久,华严国才回醒过来,转身到桌旁斟了两杯酒来。
清亮的酒液从弯曲的壶嘴里流到杯中,兴奋的手微微颤动。
“师妹,我们早就说好的,长大了要成亲的,你怎么能反悔呢?”
华严国坐到床沿上,斜侧着身体看着花亭,仰头喝下一杯。
“你看,我这房间里的东西,都是早就备好的,它们在箱子里面等了好久,就等着我们合卺之时,能够派上用场,可你怎么就那么容易变心了呢?”
他絮絮叨叨,像一个老妇,反复说着年轻的憾事。
“这些事物,都是我亲手做的,你看,多漂亮!我偷偷的做这些裁缝、女红,关着门,生怕被人嘲笑。但一想到你我大喜时的场景,我就忍不住开心。
你说你喜欢书里面的女子亲手为自己嫁人时缝衣做被,但你做不来的这些事情,没关系,我来做!
可你,怎么就变心了呢?”
壮实的汉子哽咽起来,一手狠狠揉着眼眶,酒浆细密地颤动。
男人将剩下的杯酒倒入口中,嘴唇凑近面前的可人,将酒液渡入。昏睡的女子没法全部咽下,大多都沿着嘴角滑落,打湿衣襟。
“不过没关系,我们成亲吧!林复不属于我们的世界,我们总是要成亲的,对吧?”
扬手丢掉手中的杯子,华严国缓缓将花亭推倒,摘掉她的凤冠,解开衣带,再缓缓褪下火红的嫁衣。
是世间最温柔的情郎。
瓮前观水镜的林复抽了抽鼻子,有点感动。
能把霸王硬上弓玩儿的那么委屈,华严国也算是个人才。
以他的性子,其实不介意看一场活春宫,但是终归是于心过不去。
“唉!”
林复叹了口气,双腿微微一屈,跃上酒瓮边缘。水镜里的华严国已经脱下花亭的鞋。
学着河海边渔民泅水的姿势,林复捏紧鼻子,往酒瓮中跳下。
没有溅出水花,酒液只是微微荡了一下,林复消失不见。
“砰!”
华严国陡然一惊,拔出床头挂剑,转身冲着声源处。
一身白袍的男人从碎裂的桌子中爬起来,毫不在意地拍拍身上的灰尘:“第一次玩,玩脱了。”
“你没睡着?”华严国脊背僵直,肌肉收紧,像随时准备发动攻击的野兽。
“嗯,我失眠。”林复撇着嘴,讲了个冷笑话。
华严国不觉得有多好笑,只觉得绝望,继而是滔天的愤怒。
“你为什么总是跟我过不去!”
看着华严国跟卖艺的猴子一样捶胸顿足,林复感觉有点滑稽,又有点可怜。
“傻孩子,没人跟你过不去,你自己过不去罢了。算了,也不跟你废话了,心魔入窍,没得聊,等我把那老小子收拾了再说。”
林复原地蹦了蹦,墨色的长剑又出现在手中。
华严国刚想说话,被林复气机一震,软软地瘫倒,向后跌在床上。
花亭凌空而起,褪下的火红嫁衣重又回到她身上,敛衽束带,有条不紊。仿佛有看不见的鬼魅服侍。
之后两人齐齐睡倒在婚床上,林复铺开被子将两人盖住。
十足十的一对恩爱的小夫妻。
蛮般配的嘛!
林复点头,他对自己的成果很满意。
一片喜庆的房间内,林复和煦如春阳的声音响起,听不出杀戮:
“老东西,挑一种死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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