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甲鬼记

    
    第二十一回 京门圣手身藏七绝神散  马走山西路遇洞天酒垆
    京门圣藏百千奇，岐黄本草书药经。
    银针蛇走通神络，七散伏得镇鬼冥。
    悬壶济世难有意，妙手回春未必醒。
    但系世间妖事尽，清酒三杯悼亡灵。————京门圣手.祝往生
    这几日，祝往生有些许疲惫，自从张家的小子来了之后，他莫名感到一种压抑。往日里在医馆替病人诊病，闭馆时在屋子里读书，清闲自在。
    “师父深居简出，对于神鬼之事，早已不再过问。这次奇得很，竟让天德和自己去探血尸，想来这也是近两年内少有的怪事了。”祝往生一个人在屋内，心下踟蹰，回想起血尸堆积如山的场景，胸中愕然。
    “这些日子，医术精进了不少。伏魔降妖的功力，确是荒废。太平盛世下，没有那么多邪祟鬼怪，就算是真有，那些天师、道长也会招摇过市，挣一笔横财吧！”想到这，他竟又笑了起来，待凝心静气，思绪又被尸横遍野的惨状冲散，登时觉得背后一冷，“这些血尸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总觉着会有什么大事要发生。起码从师父的脸色和举止上看，事情并没有想象简单。血尸明显是中了诅咒，这是最可怕的。”
    祝往生虽说年轻，但是察言观色的本领，是要高人一筹的。他与戴天德最大的区别就是“让”字。老子曾说：“上善若水”，“以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
    祝往生喜黄老之说，内敛低调，伏妙生一言蔽之：“往生，性善藏”。他在医术上与同门师兄弟一较高下，甚至会产生争论，特别是在和戴天德论医之时。可他又不唇枪舌剑，铁齿铜牙。每每论到脸红之时，往生便弱下三分，让天德占了上风。
    虽说那一套鬼医理论，他一知半解，自认为是偏门。可又觉得神乎其神，待自己论不过时，便又想从中学个一招半式。若真是论医术，往生确是比天德要高上两分的，他熟读了岐黄名典，本草精要，这几年更是深得师父医术上的精妙，再者，自己又勤学好打磨，更有青出于蓝，后浪打前浪的势头了。
    月上屋檐，鹧鸪轻鸣。
    祝往生熄灯燃烛，在书桌前摊开草纸，蘸墨运笔，写下了一张帖子。
    这帖子既不是思家念亲的书信，也不是医寒祛暑的良方。
    只见纸面，一手蝇头小楷，隽秀端整：
    “一 七花宁神散：取茉莉贰钱，桂花壹钱，青菊贰钱，七色堇花叁钱。且以鸡狗之血泡凤仙之花，取贰钱。以烧酒灌杜鹃花，取叁钱。桃花取肆钱。七花磨粉，置于烘具之上，焚百凝神符烘烤，得七花凝神散。己服可宁神静气，辟邪远妖。妖服则昏沉若死，呆滞不行，数时方愈。”
    “二 阴阳通冥散：取朱砂、桃木屑，滴入额头，双肩血。取龙井茶叁钱，大火炒制。得阴阳通冥散。取之燃烧，烟雾散，则鬼妖之型，尽显于肉眼之前。”
    “三 木血嗜鬼散：燃楠木，桃木得炭，混银粉（或汞粉）、黑曜石粉。取公鸡血，融此四物。得木血嗜鬼散。取之覆涂利刃剑器之上，可斩鬼平妖。”
    “四 精阳退尸散：酿雄黄酒十钱，取男精十滴，泡白术叁钱、防风贰钱、干草壹钱、生姜壹钱。十日后，取药捣碎，混与生糯米炒成，得精阳退尸散。主退尸驱邪。”
    “五 冥府引魂散：檀香磨粉，柳树叶叁钱，混鸡血雄黄炮制。于每月的初七、十七、二十七、以正阳之光烘干，取寒枫草壹钱，清明黄土一抔，刺额间引血混入，得冥府引魂散。焚烧可召唤亡灵返阳。”
    “六 三虫破蛊平幻散：此剂专治受蛊迷妖之人。捕金尾毒蝎、赤瞳黑蜂、千足蜈蚣制散，佐之以蟾蜍，蛇灵草，得三虫破蛊平幻散。”
    “七 江婆散：黄米、江米、糯米、糙米、薏米、玉米。枫叶、柳叶、槐叶、荷叶、竹叶、茶叶。香油、猪油、豆油、煤油。各壹钱。烧熟舂碎，配白米清酒服下。则尸毒，妖毒不侵，顿涨三分正气，赠七分阳气。混入酒内，泼洒入土，祭悼亡灵，送起早上轮回。”
    祝往生书毕，吹干墨迹，这七服散剂，除了最后一剂是自己游学之时，在江边一个婆婆那里偶得的妙散，其余皆是自己所创，这连师父都是不知道的。
    伏妙生为他授的是《黄帝内经》、《肘后方》、《本草纲目》那些医术的大成之作。待他长大了些，便又暗里开始传一些道术玄宗，起初他很抗拒。可后来，在与师父游方走学之后，他便知道，自己不相信或者不喜欢的，不一定都是假的。
    明里暗里，京城之内，数年间便又多了一位妙手回春的年轻先生，也多了一位奇术偏偏的道骨仙风。
    翌日，清晨。
    祝往生被师父唤到屋内，伏妙生取了一封纸信，让往生念读：
    “伏公敬启：
    我与妻隐居山西数年，不知不觉，时光已过五度春秋。伏公别言，未敢不效。经年间，广布恩施，积善行德，不敢言大恩大惠，却也善事毕躬亲，一丝不怠。此乃偿还我之过尔，我心甘情愿。
    奈何六月刚过，吾妻突患癫疯，常言万岁。冲东跪拜，日日磕头，且怪力惊人，每至晕厥方才停下。周而复始。山西境内的天师阴阳生，我已遍请，均无济于事。想着，是不是几年前的那桩往事又起了波澜，才把祸累及到贱内之身。我实不忍再见妻如此难捱，请先生定脱身来晋城相助。 万死难谢。”
    往生默念罢，对师父说道：“师父，您的这位故友在信中说的是哪桩事啊？”
    伏妙生挥手言道：“这陈年往事，不说罢了。你即刻动身，往山西走一趟。带着这封信，去晋城找一个叫冯世福的人。”
    往生回道：“这家的夫人，应该是中了邪，或者是被脏鬼上了身。对付这一套，天德更合适。我怕自己的手段不够......”
    伏妙生见徒弟心下犹豫，不禁一笑，心念道：“这孩子谦虚恭让，他的本事若是比天德差一点，我也不会让他冒这个险。之所以让他去，倒是觉得若真派天德，未必能功成身退。”
    他放了心头语，对往生说道：“天德还有别的事情要做。这件事还真是非你去不可。”
    往生听了，点头回说道：“是！师父，我即刻出发。”
    按下祝往生如何收拾行装，旅途奔波不表。
    且说两日后，往生轻装简行，不耽误一分一秒，赶在日落之前，进了山西。
    天色渐黑，郊野的路并不坦荡，祝往生心思，寻着个小旅馆住下，待天明之后继续赶路。
    一路风尘，肚内空空，在这乡间小路，遇见个孤魂野鬼，就以自己现在的状态，定是占不得半点上风。
    明月初生，狗吠蝉鸣，这种偏僻的地方，也许走一晚上，都是漆黑一片，可也许下一个拐角就柳暗花明，出现盈盈灯火。
    祝往生提了脚力，往前走着。天色浓陈许多。约莫行了一刻钟，视线前方竟然亮起了洞洞黄光，隐约听到了欢声酒语，杯盏乒乓。他心下悦然，只觉得肚内一阵辘辘，舌尖竟溢出酒香，“咚咚”地扑向自己的天灵。荒郊之外，若真是个小酒馆能栖息风尘，实在是旅人的造化。待他步近灯光之处，便见橘色纸灯悬在高杆之上，一匾酒字招牌昭显着沧桑。
    灯火前处，一群人交杯换盏，看不出是何身份。只是往生到了，便把声调沉了下去，纷纷打量着他，仿佛是世外桃源，闯进一位不速之客。
    往生见状，些许尴尬，怕是自己扰了各位的酒兴。拱手道：“多有打扰了！旅人而已，在这里吃个饭。”
    众人听了，也没回话，只是轻笑。又重开酒局，放声谈论起来。
    这是一间不大不小的酒馆，仰首即见的招牌，上写着：迎客居。这家的店主，定是不善于用心经营，那招牌上的尾字，“古”被岁月吞噬，已不见了踪影，只留下淡淡的墨痕，若不是细看，相信没有人愿意在这里讨个饭菜吃的。
    祝往生刚想迈步往店里走，一个耄耋的老人佝偻着身躯就从店中走出来。他有一脸的褶皱，鼻子塌着，脸色铁青。
    “吃饭还是住店？”老人冷冷问道。
    往生打量着他，心下暗想，这是店主吗？对客人好生冷漠？
    “老先生，您好。请问您这还能住店吗？”
    老人用手指了指头上。往生看去，看见这个酒馆有复式的二层。
    “二楼有房......”老人没有正眼看他，死气沉沉。说完，转身走进店中。
    往生实在饥渴，也顾不上许多，随着老人进入酒馆，可迎面而来的景象着实是让他心里一阵感叹。
    这间酒馆之内，灯火通明。装潢摆设，悉如古时。
    东侧挂白底黑字酒幌，酒幌旁侧坛坛浓酒，错落而座，有那上等的女儿红，梅子酒，绍兴花雕，也未可知。扑鼻而入的酒香，不曾饮便已醉人三分。西侧长墙，挂着镇店的名菜，鸡鸭鱼肉，煎炒烹炸，一应俱全。偏西北，一栏短梯，通向二楼。
    酒店正中，十张八仙桌，对称而列。宾客如云，此时正推杯换盏，豪饮美餐。
    而最引祝往生瞩目的是，是那店正北高悬的，被厚重赤色绸布盖着的一块方匾.......
    正是：伏门弟子出奇事，路遇酒垆险何知，预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