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关系

    
    南乔稍微松了一口气。最坏的猜测似乎被否定了。
    “没事, 我就是提醒你一声。”南乔说。于曼对艾米很是信任, 如果艾米故意隐瞒, 于曼也根本怀疑不到她头上。
    “为什么突然提醒我这个？”于曼笑了一声, “这么关心我，不怕我乱想吗？”
    “好了, 我要开拍了，”南乔抬起一条胳膊，让程依依帮她套戏服的大衫, “再见。”
    挂了电话, 南乔自己穿上了另外一只袖子，然后又拨出去一个电话，低声说着：“……你确定？……好。”
    然后挂了电话, 才穿戴整齐走出去。
    在场的人都惊艳了一把。
    南乔很少穿红色的衣服，红色太艳，她不喜欢。今天有一场成亲的戏, 这身红衣穿在她身上，衬着美玉般的肤色，长入鬓角的眉, 妩媚的丹凤眼，朱红一点唇, 仿佛是从古画里走出来的美人。
    景熠的助理给他打着伞，小碎步跟着景熠走过来。导演竖起大拇指：“新郎新娘都到了, 按吉时拜堂吧？”
    新郎身材高大, 面容俊朗, 真乃金童玉女。
    景熠笑着看南乔：“你穿红色真的很美啊。”
    南乔点点头：“你也不错。”
    因为是场景还原的纪录片，节目组布景也比较遵照史实，还纠正了许多古装剧中涉及古代婚礼时犯的错误。
    这一天，拜堂就拜了三次。镜头拍不到的角度，南乔木着脸，缓缓地低下头。
    突然她轻轻皱了皱眉头，眼角余光捕捉到景熠的视线。
    景熠笑了笑，收回了视线。
    林初霁回家的时候，林硕正在做饭。
    “爸？”林初霁把手包放在柜子上问道，“你怎么回来这么早？”
    林硕低头搅着锅：“想给你做一次面疙瘩汤。过两天，我就得回哈尔滨了。”
    林初霁愣了一下：“可是，不是还没结案吗？”
    “我已经把我该做的都做了，”林硕转头看着女儿，“我问你，今天我说要去找那个叫啥，艾米的那个模特，你咋那么慌呢？这里边有你啥事儿？”
    被林硕怀疑地盯着，林初霁后背发凉：“没啥啊，我就是觉得……娱乐圈真乱。我以后一定要遵纪守法，做一个好公民，好演员，嘻嘻。”
    林硕“嘁”了一声，把盆里的面粉和面块扔进锅里。林初霁看着林硕微微伛偻的背，心里涌起一阵酸涩。
    要不要现在对老爸说？总之随着案件的进展，她也不能肯定老爸不会猜到她和南乔的关系。
    而且现在老爸围着围裙，笨手笨脚地做饭，看起来很像一位“慈父”。
    但也不是没有过前一秒冲她乐、后一秒抄起拖鞋揍她的情况。正纠结着，林硕突然说：“今天，楼玥说，她非常后悔把姜汉生烧死。这孩子精神也不能算完全失常，确实患有抑郁症，但多项大罪成立，是不可能免刑的。”
    “我知道，”林初霁说，“她犯了这么多错误，是该到赎罪的时候了。但是爸，楚阿姨的那扇门，到底是谁上了锁，就真的查不出来了吗？”
    林硕摇头：“基本没有查出来的可能了。”
    沉默半晌，林硕把豆角扔进了锅里，盖上锅盖，突然转头问：“‘楚阿姨’？你啥时候认识的楚贤啊？还叫得这么亲热？”
    林初霁和南乔关系很好。网上的同人文。女神南乔跑到林初霁微博下面评论“你最可爱”。两个人莫名其妙的默契，还有莫名其妙撞在一个地点的档期……
    林硕心里咯噔一下。
    他举着勺子，脸色黑似锅底：“你跟我说实话！”
    林初霁叹口气，往后退了几步，咬了咬嘴唇，抬头说：“爸，我要跟您坦白一件事。”
    林硕大脑嗡嗡作响，瞪着眼睛：“你说。”
    林初霁挠挠头发：“要不，您先把这火关了再说？”一旦老爸太激动，把这锅打翻了怎么办。
    林硕看了一眼锅：“你还是别说了。”然后低头搅疙瘩汤。
    这一瞬间，林初霁心里，也产生了一丝胆怯。可当她想起南乔在电话里说：“……没有，我也没办法”时，好像她的四肢百骸都注满了力量。
    屋子里就剩下疙瘩汤咕嘟咕嘟炖煮的声音，林初霁缓缓开口：“爸，我知道你特别不容易。我才3岁，沈必清就不要我了，你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娘，还得破案，出外勤……”
    “说重点说重点！”林硕眼睛有点红，搅了一下锅，铁血男儿怎么能如此婆妈落泪？他只好假装“不耐烦”地摆手制止了林初霁的煽情。
    “……好。”林初霁可怜巴巴地吸了吸鼻子，“爸，我小学三年级的时候，特别想要一个mp4，您说没钱，不给我买，我就站在客厅哭，然后您打了我一顿，我就再也没有跟您乱要过东西。但是这次，我想跟您要个东西，您要是不愿意给，也别打我，行吗？您看我都这么大了，再往死里揍，也不合适。”
    林硕没说话。
    林初霁吸了一口气，沉声说：“我想要您的一句祝福。”
    林硕手里的漏勺抖了一下。
    “我，喜欢南乔，不是朋友的那种喜欢，是……女朋友的那种喜欢。我想要您的一句祝福，行吗？”
    林硕手里的漏勺滑进了锅里，林初霁就这么眼看着，那个漏勺“玷污”了她垂涎已久的疙瘩汤。
    “……人家也得看得上你啊。”沉默了半晌，林硕才开口，“光你喜欢就中了？异想天开。”
    林硕一边说，一边魂不守舍地把手伸进锅里拿那个漏勺，被林初霁眼疾手快地拦住了。
    林硕这是打算把手炖了吃？
    “爸，我已经和南乔……在一起了。”她抬头，就看到林硕冒火的眼睛。
    不得了。还是要挨打。林初霁赶紧往后退了几步，做出防御的姿势。
    林硕指着她，脸憋成了猪肝色：“……你，你果然和你妈一样！”
    “那您就当我和她一样吧，”林初霁咬咬牙说，“反正我就是要和南乔在一起。”
    “啪”地一声，林硕手掌拍在了料理台上，原本是很有震慑力的一个动作。几秒之后林硕痛苦地抬起手——疼。
    老了。真是老了。
    可不管是年轻还是老，有些事他都没能阻拦住。年轻的时候沈必清为了女人抛弃了他；含辛茹苦养大了女儿，现在他老了，女儿也要跟着女人走。
    他关了火，反而平静下来：“你是认真的吗？还是玩儿呢？”
    林初霁认真地回答：“爸，您看我像开玩笑吗？我一直记着您说的话，不管什么时候，都得坦诚待人，我不玩弄别人的感情，也不会任别人欺骗我。”
    “那个……姓季的学姐，是不是也是你？”林硕迟钝的直男神经，终于被林初霁刺激到了。女儿成长路上的一幕幕，也在他脑子里回放着。
    女儿从小就喜欢为小女孩打抱不平，小学时就是“恶霸”，男生见她都怕；女儿从来没有谈过恋爱，连一点风声都没有；季辛白来家里，女儿还跟她睡一个床……
    怎么他现在才发现？林硕指着林初霁的手放下了，老脸上的皱纹仿佛都多了几道：“都是我没教好你。”
    林初霁试探着问：“那您看……”
    “你突然要跟我坦白，是不是有什么目的？”林硕职业病犯了，什么事儿都要问问目的。
    不过他没说错，林初霁是有个目的：“爸，您把案子跟完再走吧？艾米如果说了什么不合适的东西，您做点保密工作。”
    林硕皱眉头：“你这是想让我以权谋私！”
    “这怎么能叫以权谋私？”林初霁瞪大眼睛，“公安局办案，本来就是要保密的，泄露受害人隐私，那本来就是犯罪，您要做的，是监督工作，怎么能叫以权谋私呢！？”
    林硕被这一番振振有词弄得哑口无言。
    林初霁笑嘻嘻：“您看呢？要是南乔出了什么事，我也保不齐会被封杀啊爸，我也是受害者之一，这事关我的前途，您难道不在意吗？”
    林硕皱着眉头。怎么可能不在意？虽然希望女儿当警察，但看着女儿一部一部作品出现在电视里，他也是欣慰的。
    “那个艾米知道些啥？”林硕抬头问。
    林初霁一喜：“她知道，于曼是南乔的前女友，这就是需要保密的东西。”
    林硕叹口气：“说吧，还有多少事情你在瞒着我，放心，我有我的职业道德，不可能泄密。”
    林初霁谨慎地问道：“那您，是同意我和南……”
    “这个以后再说！”林硕粗声粗气地说，“先把案子处理好了。”
    “好嘞！”林初霁喜滋滋地说道，兜里的手机好像震动了一下，她没敢管，只是给老爸顺了一张椅子过来，“您坐，我慢慢跟您说。”
    结束一天的拍摄，南乔脱了衣服迈进浴缸。最近天气已经转热，她每天捂着厚厚的戏服，加上饮食不规律，已经瘦了一圈。低头看一眼胸前，还好没缩水。
    下一秒她就为自己这个动作脸红了。都怪林初霁，老跟她报备一些身体部位缩水涨水的消息，搞得她现在看自己都要衡量一下是缩了还是涨了。
    说起来，林初霁今天晚上怎么没找她？
    按理来说，今天她去了公安局，肯定还有很多话要跟她说。
    浴室里水汽氤氲，南乔伸出玉白的胳膊，拿起了旁边的手机，给林初霁发了一条微信。
    南乔捏着手机，仰面靠在浴缸壁上。
    五分钟。十分钟。没回复她。
    最近林初霁经常会看不到她的消息，找她聊天的次数也少了。南乔贴了一张面膜，看了一眼手机又关掉。一种难言的空虚感袭来。
    半晌，她又打开手机里的柚子视频。
    《摸金》在柚子视频上全网独播，第一集就被网友骂了个狗血淋头。男女主角都是只有一张脸，演技烂得只能靠配音来加分。这种流量剧，人们对男演员的演技容忍度更高——女性观众更多，十个里有八个可以看在李昶长得帅的面子上放他一马，就不喷他了，加上人设本身就讨喜，李昶这次并不亏。后期补拍的部分李昶都肥成那样了，还是有人夸他“可爱”。
    没办法，男明星，本来就比女明星好混得多。女主角就没那么幸运。人设就是个白莲花，再加上她浮夸的演技，简直就是灾难现场。
    南乔直接把视频往后拉，终于找到了有林初霁的地方。
    看着她的脸，终于心安了一些。
    看了一会儿，南乔打开了弹幕，想看看这部网剧反响如何。
    “女主角太烂了，看到她我就跳过，还不如那个演杜秋的演技好呢。”
    “杜秋x程紫琼，我站杜秋攻。”
    “林初霁啊啊啊啊，演技比女主好多了。”
    ……
    当参照物的水平很差很差时，有两个坏处，一是会引发粉丝对比撕逼，二是林初霁会没法判断自己的水平。
    不是个好事。南乔手指敲在屏幕上，把前几集有林初霁的地方看了好几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