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华谁人染之参商篇

    
    郊外的树林内，君琰坐在坟前，望着墓碑上“参苒”二字，踌躇片刻后，一指划过，二字变成了“虚云”。
    “再转世，还是做个无忧无虑的虚云吧，参宿的命运对你来说是千钧之重，太累了……”
    忽然夜空雷奔云谲，君琰仰头一看，居然有星雨！再仔细观察之，是参宿陨落！
    “怎么回事？”君琰立即看向坟墓，发现坟包上有魂魄灵光闪耀，一手抓住，魂魄瞬间支离破碎，消失不见，但唯独只有一块残片灵光不灭，但很快融进周围的星雨之中。
    “参苒！”君琰想去捕捉那片灵光，可为时已晚，徒留灵光一闪而过的痕迹。
    ……
    三日后，罗子煜在给辛久夜整理遗物时，突然下人来报，有客拜访，一听来人，面露不可思议，来到厅堂，见到一身白衣的君琰，居然比交战时还有憔悴了几分。
    “你这龙身还未恢复完全？”罗子煜看着君琰心不在焉的神情，胡乱猜测道。
    “还在化解之中。”君琰语气淡然。
    “一清已经将一空带回了莲华山，你可以去那里找他们。”罗子煜思前想后，觉得君琰就是为这事而来。
    君琰垂目，似乎陷入纠结之中，忽而神色僵硬：“我是来还剑的。”
    “什么剑？”罗子煜不记得自己用过什么剑啊。
    君琰一伸手，一柄没有剑鞘的长剑瞬间出现，罗子煜认得，这是辛久夜的碎风剑，立即联想起辛久夜胸前的伤。
    “我会帮你转交。”罗子煜正伸手接过碎风剑时，突然碎风剑被君琰收到身后。
    “还是我亲自交给她吧。”君琰仓促地眨了一眼，敛去眼底的不自然，语气依旧平淡。
    “她不在我这里。”罗子煜不急不慢地收回了手。
    “那她在何处？”君琰瞪向罗子煜，那眼神仿佛在说“你怎么不早说”！
    “她被阿越带走了，不知被带到何处。”罗子煜面露爱莫能助的表情。
    君琰顿时脸上乌云密布，扔下碎风剑，转身就走，才迈出一步，突然转回身，疑惑道：“你不知她在何处，你如何将碎风剑转交给她？”
    “当然是转交给辛姑娘的亲人。”罗子煜说得理所应当。
    “亲人……为何交给慕容行舟？”大夫要用剑作甚？君琰神色疑惑。
    “是那个世界的亲人。”罗子煜感觉君琰肯定知道辛久夜的秘密。
    “她连这件事都告诉你！”君琰有点意外，随即看向罗子煜的目光更加不友好。
    “呵呵。”罗子煜干笑两声，一招手，碎风剑入手。
    “你要去那个世界？”君琰一问出口，感觉这问题不是重点，改口问道：“这剑不交给辛久夜，为何交给她的亲人！”
    罗子煜淡定地取出剑套，将碎风剑插入，反手一转，碎风剑不见了。
    “你为何有碎风剑的剑鞘？”君琰感觉自己脑子被一团团迷雾裹着，越想越迷糊。
    “辛姑娘的这些遗物暂时由我打理，到时全部交给她的亲……诶呦……”罗子煜突然被抓住了衣领，不得不对君琰仰面而视。
    “什么遗物？辛久夜她发生何事？”君琰感觉自己此时胸闷气短，有种猜测在脑海里滋生，却不敢深想。
    “她已经去世了。”饶了这么大的圈子，罗子煜还是揭开了迷雾后的现实真相。
    “怎么会……十四那日，我还看她无恙，怎么会……”君琰脑海中不停地翻涌这那一日的场景，随后回忆定格在辛久夜胸口的一抹血红，惊诧道：“难道是因为我刺伤了她？”
    “辛姑娘的死与你毫无关系，莫要多想。”罗子煜语气温和，意在安抚君琰的情绪，并拍了拍抓住自己衣领的手，提醒对方放了自己。
    “那她怎么死的？”君琰漠视罗子煜的提醒，瞋目低呵。
    “辛姑娘怎么死的对你来说很重要？你不是说今生今世不再相见了吗？这不正好应验了吗？”罗子煜声音平和，但眼底划过一丝冷漠。
    “我……”君琰忽而地松开了罗子煜，情绪恢复了平静：“她怎么死的对我来说，的确不重要，她杀了参苒，我没亲手杀她已是仁至义尽……”
    “既然你想得如此清晰明了，那就莫要纠结了。”罗子煜见君琰这么快抚平情绪，暗自既庆幸，却又感觉不庆幸。
    君琰木讷地转身，一副精神恍惚的模样，罗子煜看在眼里，更加坚定不能告诉对方实情
    ……
    准备就寝的商宫朔突然感觉床帏外有人，而且是熟人，掀开一角一看，目光惊讶，立即起身，走近对方：“师父，这么晚了，找我何事？”
    “你父亲在哪里？”君琰声音像低靡的弦音，一蹶不振。
    “参苒的死与他无关。”商宫朔见君琰黯然神伤的神情，不敢猜想他寻找自己父亲的第二种原因。
    “我不是为这事……”
    商宫朔暗道不妙，怕什么来什么。看来不得不撒谎：“父亲他正在远游，我也不知他身在何处。”
    “远游？你母亲有孕在身，他还去远游？”君琰目光锐利，似乎下一秒就将商宫朔看穿。
    “他们之间有点矛盾，暂时分开是好事。”商宫朔语气无奈。
    “什么矛盾？”君琰语气淡淡，似乎只是随口问问。
    “我母亲杀死了辛久夜的孩子。”商宫朔目色阴郁，语气低沉。
    君琰一听，感觉自己的之前理清好的思绪瞬间被洪流冲散，难以置信道：“商越连自己的孩子都保护不了？”
    “他不知这孩子的存在。”商宫朔眼底闪过愧疚之色。
    “呵呵……”君琰冷笑出声，忽然想起那个摸着自己脸的婴孩，莫名一阵心酸，笑容淡去，呢喃道：“那孩子与你小时长得很像，就是性格南辕北辙。”
    商宫朔面无表情，但胸口却瞬间被压抑得一时无法言语，心绪平复后，才发信君琰已经不见了。次日正在处理完政务的商宫朔突然听到侍从来报，说是太后流产了。
    商宫朔立即前去探望，回到书房后，屏退左右，一手扶额，相当头疼，自言自语着：“师父啊……你这是要干什么……”
    ……
    正在书房看书的罗子煜，突然被突如其来的寒流冻得一个激灵，抬眼一看，是君琰！
    “你还未回大召国！”罗子煜见对方面色阴沉，感觉来者不善，突然有了逃跑的念头。
    “辛久夜为何没了元神？”君琰疾风迅雷地抓住罗子煜的肩头，口沸目赤。
    “你这是从哪儿道听途说的！”罗子煜大脑飞速转动，想着怎么蒙混过关。
    “伊清岚说的，她没了孩子后陷入癫狂，胡言乱语被我发现了端倪，是她得知辛久夜没有元神之后，给她虚构元神，控制她……控制她杀了参苒！”君琰声音颤抖，手下力道失控，疼得罗子煜变了脸色。
    忽然一阵飓风袭来，冲开了君琰的手，罗子煜定眼一看，是莫海笙救了自己。
    “君琰！别占着你万年道行就欺负我们家子煜，辛久夜的事我们不清楚，你要问，就问你好哥们覆离去，辛久夜去他那里一趟回来就不正常了，每天都疼得死去活来的……”
    罗子煜一手捂住莫海笙的嘴巴，对上君琰楞怔的神情，立即带着莫海笙消失。等君琰缓过神来，对面的两人已经了无踪影。
    “覆离，这与覆离有何关系……”君琰恍恍惚惚地转身离开……
    ……
    正在洞口晒太阳的覆离，感觉有人走近，睁一只眼，见来人是君琰，继续闭眼，慵懒道：“你怎么还在北国啊，听说大召国那边知道你重出江湖，各个门派，排着队等着瞻仰你的圣容呢！你呀，就趁机收个人类徒弟。我听说那个一空之所以怨恨你，就是因为他年轻时拜你为师，被你一口拒绝……”
    “辛久夜的元神消失是不是与你有关！”君琰垂目俯视，打断对方的唠叨叨叨。
    “谁造谣的这是！”覆离双眼一睁，讥笑道。
    “那与谁有关？”
    “我怎么知道！”覆离面露不屑，转身回洞。
    “站住！”君琰将覆离伏倒在地，低吼道：“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我们这关系，我能瞒住你什么事呢？”覆离一改脸色，好声好气道。
    “那你说，辛久夜来找你干什么？”
    “她当时就是来看看你，见你正在康复，然后就走了。”覆离面不改色，缓声低语。
    君琰一言不发，就在覆离以为君琰信了他的话时，忽热大脑一震，这家伙疯了嘛！居然敢提取他的记忆！
    ……
    正在室内打坐的商宫朔感觉有熟悉的迎面扑来，还没来得及睁眼，双肩就被人抱住。
    “师父！你这是作甚？”虽然和君琰关系很好，但商宫朔也不习惯近与其如此距离对视，身子缓缓向后仰了几度。
    “辛久夜在哪里？”
    “她的尸体被父亲带走了，我也不知父亲带去了哪里。”商宫朔从容不迫道。
    “你们早就知道辛久夜是参宿转世，却封印她的元神，复活参苒来骗我，让我放弃辛久夜……是不是？”君琰饮恨吞声，尽量保持镇定。
    “你怎知……”商宫朔还以为这个秘密至少能瞒上的几十载，出乎意料君琰几日功夫就查了出来。
    “覆离识破，他取出辛久夜的元神……认出来的……然后她……”君琰忽然松开了商宫朔，像是被人一拳打在了心房，颓然地退了几步。
    “是覆离毁了辛久夜的元神！为何？”商宫朔面露震惊。
    “是为了我……辛久夜为了救我，献出自己的元神……”君琰双目失神，额蹙心痛道：“我居然出言伤他，拿剑刺她……”
    “原来辛久夜元神消失果真与你有关！她胸口上的伤是你刺的！”那这两位更不能相见！商宫朔非常庆幸自己意志坚定，三缄其口。
    “我不是故意的……我当时……”君琰意识到什么关键，疾步上前，抓住商宫朔：“你见到辛久夜了，她到底是怎么死的？”
    这时，突然有侍从来报，华宁王求见。商宫朔还没来得及回绝，伊清宇就已经擅自在室内现身。
    “君琰，你果真在此！”伊清宇一见到君琰，顿时瞋目切齿，转头望向商宫朔：“就是他害的您母亲流产，莫要只顾师徒恩情，不念母子之情！”
    “谁让她吞了辛久夜的孩子！”君琰连个正眼都不赏伊清宇一眼。
    “哼，又不是你的孩子，你多管什么闲事！”伊清宇盱衡厉色，忽而一改脸色，皮笑肉不笑道：“哦，我想起来了，辛久夜跟你还有过一段，我记得她对你可是良苦用心啦，为了成全你和参苒，委屈自己，对我投怀送抱，你怎么没让她给你生孩子，让……”
    “华宁王够了！”商宫朔立即闪身至伊清宇身前，扔了个住口的眼色。
    君琰推开挡在自己身前的商宫朔，盯着伊清宇，问道：“你说什么？什么成全？什么投怀送抱？”
    “原来你还一无所知啊！”伊清宇见君琰一脸迷茫之色，决定今天帮某人彻底泄泄愤，悠哉道：“去年我抓了参苒，辛久夜为了让我将参苒放了，护送你们走密道回大召国，答应嫁给我……可惜成亲那日被老国主劫走了，替我行了房事……她那日可是中了我的媚术，要不是……”
    “你这个畜生！”君琰怒气填胸，不留余力地一拳打了过去。
    伊清宇当场倒地，商宫朔立即施法阻止君琰的第二次出手，扬声劝说：“师父，辛久夜已经死了，你做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是啊，人都死了，你做这些给谁看啦？你若是真心喜欢辛久夜，就不是中了太后设下的局，就不会不给辛久夜机会证明自己清白，你心里其实只有参苒，若你真在乎辛久夜，当时怎么没看出她的那个元神是假的！”伊清宇就地而坐，眼里没有之前轻慢，只有不甘与愤然。
    “我……辛久夜她……”君琰目色慌乱，无处安放。
    “商越不相信辛久夜，给了她一掌，你不相信辛久夜，给了她最后一击，其实害死辛久夜的就是你们俩！”伊清宇悠悠站起，睨视君琰，眼底尽是讽刺。
    “华宁王，你闹够了没有！”商宫朔看明白了，伊清宇等着君琰出现，其实是来给辛久夜打抱不平的。
    伊清宇再疯狂也有危机意识，感觉自己情绪发泄差不多了，见君琰陷入深深的自我反省还未醒悟过来，立即遁走消失。商宫朔见伊清宇消失后，无奈地转身看看君琰的情况，结果他人已经不见了。
    ……
    “辛久夜……辛久夜……你在哪儿……”
    “我你带回洞庭湖……不，你想去哪里，我陪你去，无论是哪个世界，我都陪你去……”
    “我们不是说好的吗……我恢复龙身之后，带你遨游四海，坐看九重天的彩霞……”
    “我答应你的都还没兑现……你怎么就不见了……”
    “辛久夜，你在哪儿……”
    ……
    千百年来，黎城正月元宵之后不再落雪，但今日却大雪纷飞，洋洋洒洒的雪花仿佛是一片片记忆追溯的碎片，飘落在地，凝结成的却是十丈软红，融化成的却是滚滚红尘。
    一棵梧桐树下，伫立着两个相偎相依的雪人，遥望对面的梅花林，好似他们因雪而来，却不知，雪停之后，会乘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