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家老爷子年事已高,是叶家的最长者,但反常的,他的房间却在最顶层,一行人在叶文静母亲的带领下,沿着楼梯往上走。
既然老爷子已经发话,叶家的后辈自然是不能违背的,作为叶家过门的媳妇,叶文静的母亲也只能带着樊殊晚两人走上楼去。
“班长,”一直走在后面的叶文静拉了一下剪秋罗,小声问道:“她是谁啊?”
“她是三班的同学,现在和我住在同一栋公寓里,其它的我也不好透露,”剪秋罗顿了顿,“但我想她应该能帮到你们家。”
走在前面的叶文静母亲也在正与樊殊晚聊天。
“爸爸他已经好久不出那个房间了,别说是外人,连我们自家人也无法轻易见到,没想到他竟然会见你。”叶文静的母亲说道。
“这并不奇怪,叶老爷子与我们家也算是有些渊源。”
“哦?”
“不过这些还是等我见到老爷子后再说吧。”
走完最后一阶楼梯,几人来到一扇门前,叶家的别墅一共五层,每一层都有不少房间,但这第五层偏偏只有一扇门,毫无疑问,这就是叶老爷子的房间了。
“你一个人进来吧。”门里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其它人先走吧,让我俩单独聊聊。”
樊殊晚推开了房门。
房间里的景象倒是有些意外,叶老爷子的房间虽然是所有人中最大的,但依旧被一些古香古色的老物件所填满,看样子叶老爷子是一个恋旧的人。
樊殊晚只是草草扫了一眼这些古件,接着,便将目光对准了一扇梅花屏风,以及屏风上显出的伛偻身影。
“禀君···大人?”屏风上的身影用嘶哑的声音开口说话,似乎已沉默许久。
樊殊晚并未应声,只是走到桌子边坐下,提起青花瓷水壶,为自己倒了一杯茶。
“是我失礼了,怎能劳烦大人亲自动手呢?”听到水与杯底撞击的声音,屏风上的身影立刻起身,慢慢地走了出来。
这是一个年迈的老人,他的脸较一般八九十岁的老人来说,甚至更显苍老,布满皱纹的手虽然紧握拐杖,但仍在不停地颤抖,叶家的老爷子已过了百岁人瑞,本是早该入土的人了,他走出屏风的那一刻,活像是棺木中的尸体自己爬出,现在,“尸体”正用他那双浑浊的眼,盯着眼前随意的客人。
此时樊殊晚的内心也并不平静,虽然她清楚四象玄咒的威力,但当她亲眼见到叶老爷子时,前者也有些吓着了。
“你···不是禀君?”质疑在苍老的声音中极为容易分辨。
叶家大厅。
因为叶老爷子的吩咐,剪秋罗和叶文静母子便下了楼,在这里等待。
等待的过程对于剪秋罗来说实在有些漫长,和叶文静母子坐在一起,也让他有些坐立不安。
叶文静也是一样,爷爷平时连她都不见,今天的突然到来的人却得到了接见,这勾起了她的好奇心:"班长,樊殊晚家到底和我们叶家有什么渊源啊?”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剪秋罗笑笑,“我对她的了解也并不多,这些事,想必她是不会和我说的。”
“你不是和她住一块儿吗?我以为你们是很好的朋友呢。”
“没有,只是恰好租到了同一家公寓。”剪秋罗没有将邀月阁的事情抖露出去,“那天我在谈论你家的事时,她恰好听见,便和我一起来了。”
“这样啊···”
剪秋罗和叶文静的谈论,叶文静的母亲只是在一旁默默地听着,看着茶杯中的茶叶渐渐沉到杯底,才随意开口问道:“剪同学是远芷剪家的人吗?”
“是的。”剪秋罗下意识答道。
“是吗?我曾经因为工作原因在远芷待过一段时间,也偶然有听到关于剪家的一些消息···那是个很神秘的家族呢。”叶文静的母亲看似随意地问道。
剪秋罗听出了其中试探的意味,不愧是常年在商界游走的女人,句句绵里藏针。
“阿姨你太抬举我们剪家了,可能只是因为中医方面的传承,再加上我的家人都喜欢深入简出,才会让别人觉得神秘吧。”
“呵呵,可能吧,”叶文静的母亲回以浅笑,“想必神秘也是能传染的,和你一起来的女孩,在上面待了也有一段时间了。”
楼上。
“我自然不是,”樊殊晚平静地回答,“当年的禀君、战争、阴谋,都已化为尘土,只有你,依旧还在。”
“只有我?呵呵,也对,只有我了。”听完樊殊晚不动声色的阐述,叶老爷子笑了笑,随即咳嗽了两声,“可是我这把老骨头,又能干些什么呢?”
“我不是来听你诉苦的。”看着眼前似要油尽灯枯的躯体,樊殊晚的心不免悸动了一下,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一切的因果循环,又能怨谁呢?
她想起了当初长老对她说过的话:“如果想要报复一个人,怎么办?很简单,让他得到想要得到的东西,以对他更重要的东西为代价。”
当年城破,眼前的老人为了活命,将五姓巫师的消息泄露出去,给族人带来了灭顶之灾,不老不死咒就是从那时起,伴随了老人的一生。
“以年轻的鲜血,助尔千年不死,万年不朽!”
严格来说,不老不死咒不算是正统的四象玄咒,只是其中的一个衍生,樊殊晚从未用过这不老不死咒,但她很明白,被施咒者,虽然会一直存活,但作为交换,他的亲人却会不断死去,“不老”其实是不准确的,在这个吸引人的名字背后,隐藏是残酷的诅咒。
“真是老眼昏花了啊···”嘶哑的语调让樊殊晚回过神来,“若不是外貌上的差别,我真以为您就是当年的禀君。”
“那真是谢谢夸奖了。”樊殊晚的语调依旧冷淡,对于叛徒,她一向不太喜欢,更何况是这个差点将巫师灭族的叛徒。
“所以您今天来···是来让我解脱的吗?”叶老爷子浑浊的眼中闪出亮光。
“解脱?呵呵,我想起来了,叶家已经死了六个人了吧,那你心中应该清楚得很了,”樊殊晚愤然指向一边的窗户,吼道,“你想解脱?可以啊!你跳啊!你死了,一切也就结束了!”
“我知道可是我···”叶老爷子想要解释,樊殊晚只觉已经猜到七八分了,这么多年养尊处优的生活,让他更加惧怕死亡,自杀这种事,他又怎么会轻易去做呢?
樊殊晚这样想着,怒极反笑,开始极尽嘲讽之事:“也对,看你现在说话也说得吃饭也吃得,眼不盲耳不聋的,身体不错啊,自杀这种事想必为难你了吧?”
叶老爷子只是在一旁默默地听着,像受训的孩子一般,说实话,他是怕死,但现在的他恐怕比死了还难受,当失去品味世间一切繁华的感觉,又亲眼目睹自己的亲人一个个离去后,死亡便是他最为期待的了,只是时机未到。
“回光返照罢了。”许久,叶老爷子才作声,“我大限将至,只是在等一个机会,能赎一赎我的罪。”
“你这是什么意思?”樊殊晚愣住了。
“今天是我不周,没有好的茶水来招待禀君。”叶老爷子的话似乎另有所指。
樊殊晚立刻明白过来,端起刚刚喝过的茶杯闻了闻,旋即脸色一变,将茶杯摔得粉碎。
“你加了什么东西?”
“如果不是长期服用的话,想必是没什么问题。”叶老爷子回答,“不过我早就不想在人世徘徊了。”
“那你为什么···”樊殊晚有些语无伦次,“一走了之?”
“我是在等一个人,就是禀君您。”
樊殊晚的叫声以及杯子摔碎的声音,也传到了楼下人的耳朵里,虽然不是很清晰,但这样的动静显然已经引起了下面人的注意。
“她在干什么?”剪秋罗有些暗暗担心。
叶文静也有几分坐不住了,正准备起身上楼时,却被她母亲叫住了:“老爷子这么大岁数,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不用担心。”
剪秋罗并未有任何行动,表情波澜不惊,内心却不由得对叶文静的母亲添上几分敬佩,“好淡定的人啊。”
两人的对话还在继续。
“等我?我已经说过我不是禀君了。”樊殊晚双臂交叉环抱于胸前,问。
“你有那枚戒指,想必现在不是,今后也会是。”叶老爷子笑的很灿烂,“你现在的这个动作,更像当年的禀君了,在事情出乎自己意料时,假装淡定来掩盖内心?”
一道寒意从樊殊晚眼中闪过。
“和当初多像啊,明明是兵临城下,却依然要保持王者之风,那时他就如同太阳一般。”叶老爷子慢慢诉说,泪水逐渐涌出,“是啊,太阳的阳光太刺眼了,像我这样的叛徒只能在黑暗中苟且,不过···”
“不过什么?”
“叛徒可不止我一人,参与谋划的势力也不止一个,想要保全'脉',实在不易,这就是我想说的。”
太阳将要落山了,阳光透过窗户,由于丁阿尔效应形成光柱,渐渐拉长两人的影子。
在这之前,两人只是静静地坐着,在唇齿一张一合之间,远望着窗外的风景。
“我该走了。”樊殊晚欲起身。
“还有,禀君。”叶老爷子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还有一件事要注意一下。”
“什么?”樊殊晚回头。
“千里香。”三个字缓缓从他嘴中吐出,“我并不知道这代表什么,但或许会对你们有些帮助。”
“···明白了。”
樊殊晚和剪秋罗离开时,已经接近晚上了。离开叶家前,剪秋罗只看到樊殊晚一人从楼梯上走下,楼下的三人没有问什么,只是从樊殊晚的眼里看出,她的心中似乎多了些别的东西。
剪秋罗拒绝了叶文静要送他们回家的好意,两人还是像来时那样并肩走着,白杨树还在,但不知什么时候涂上了新石灰。
确保附近没有别人时,剪秋罗才缓缓开口,问:“那个咒···最后怎么样了?"
“···”
“叶家还会有人死吗?”
“···”
“你们到底聊了些什么啊?”
“没什么。”樊殊晚停了一下,然后继续走路,“只是有人要走了。”
一个星期后,叶老爷子被发现死在自己的房间里,叶家也按其所要求的,只是简单地举行了一个葬礼,在入土那天,叶文静的母亲在坟前,将一束头发点燃,并将燃烧后的灰洒在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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