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剑孤鸣

    
    日上三竿，凉风不再，温度已经回升，显然是这春日已然将尽。那茅草屋外，草木欣欣，生机愈勃，诸多动物精灵都从昨夜沉睡中醒来，为一天生计而奔波。
    姬若曦等待老人吃完早餐，收拾好碗碟之后，便从木门背后取出一物，那是一柄仿照“胜邪”模样而削成的木剑。可是，虽然模样相似，但无论是手感还是重量，都不可同日而语。不过，这终究是一种寄托，也是一种难忘的情怀。
    大半个月来，姬若曦一直在养伤，无力做他事，但今日，不仅有个好天气，同样，姬若曦也不会再因剧烈的运动而胸口发痛。这对一直迫切希望增强实力的姬若曦来说，着实是个福音。
    于前院杂草丛中双手握紧剑柄，竖剑胸前，作起剑式。
    千锤百炼的肉身不动，望去的眼神亦是不动，呼吸渐将平稳，贴合自然的气息。
    忽大风将起，野草垂首，而持剑身影却早已出剑，其快如风，迅疾如雷，空气也为之浡涌。转而，剑势渐慢，逆风而无痕舒展。只见吞身剑回，泥风未起时，其趋于极，又收敛三分，归圆如一。
    那步伐急左忽右，似前又后，致使身影恍惚，处处虚影，配合剑式，令人难以辨别其剑落何处，其意图又将刺向何方。
    骤地，那重影归一，身形忽止，巨大的元气气势倏然凝结，化作庞然！而姬若曦持剑的身影却于那瞬间似电光消逝，又凭空而现，仿佛穿越了时空的阻隔，令剑快到极致，也凶猛似花虎扑食！
    只可惜，姬若曦根本控制不了这股爆发的力量，越发快速的斩击，不仅撕裂他的虎口，更是令整个剑身也因承受力度不均而寸寸崩断。
    轻声一叹，姬若曦撕开自己衣角，缓缓裹紧右手伤口，眉目之间尽是不解和思索。
    “好剑式！”不知何时已经坐在门口藤椅之上的老人，饮了口“猴儿酒”，对姬若曦刚才所展示的剑招一一评点，“第一剑，讲究圆融归一，你虽使出了圆融二字，却对归一还未理解彻透，行剑无法彻底配合身体的规律。”老人又饮了口酒，抚了抚乱糟糟的胡须，“第二剑，乃是体内炁的爆发，你既控制不了这猛烈暴增的力量，也控制不了自己体内炁爆发的程度，这不仅破坏了你行剑的浑圆无物，归纳如一，更损伤了自己的肉体，这一剑，你还领悟的还太差。”言语之中，透露着浓浓的可惜之意。
    闻言，姬若曦不禁抬头，凝视眼前望远饮酒的老人，心中激动，眼中顿现渴望之色，“请······”姬若曦忽地想起，自己并不知该如何称呼眼前这老人，他也从未要求自己如何称呼他，是叫他“爷爷”，还是其他，沉思片刻，只听姬若曦道，“老爷爷，请教我！”言罢，双膝跪地，匍匐拜首，行拜师之大礼。
    “我不会教你，起来吧。”声音沉稳且懒散，却冰冷淡薄如斯，老人，又饮了口酒，靠着藤椅，缓缓闭上双眼，不再理会仍跪伏在地，浑身颤抖的姬若曦。
    鼻中酸涩，竖瞳微凝，满脸失望之色的姬若曦缓缓起身，闭紧双眼，颤声道：“我明白了。”长舒一口气，压下心中失落，待恢复心神之后，姬若曦继续道，“对不起，前辈，刚才是我太唐突了，还望前辈不要见怪。”言罢，又施了一礼，便返回屋中，从门后取出还未制成的木剑，继续舞那缺憾之剑。
    可是，兴许因为刚才心境被破，神识恍惚，姬若曦的精神始终无法集中，所使出的剑式，顿时失了七分真意，仅仅留下的三分，也只是徒留其形罢了。
    他不明白，既然老人愿意出声指出自己剑招之中的破绽，为何不愿指点自己如何弥补这些破绽，难道只是在取笑自己？！可在老人眼中，自己不过一介蝼蚁，何德何能可以让他破格取笑？！
    但若并非取笑，又何必多此一举？莫非只是打发无聊时间，又不肯教自己真本事！还是说，仅仅是报那赠酒之恩情？！
    “呵······自作多情，自作多情呐！”停下剑，满脸苦涩，“你既是古魔的血脉延续，又有何立场要求他教你？世间百态，唯独自己是真呐！”
    叹一声，笑一声，何为此事曲膝沿。
    悟通此中关窍，失落之色也由脸上退去，姬若曦集中精神，不作胡思乱想，努力弥补自己剑式中遗留的破绽。
    但，剑理所学毕竟甚浅，虽剑诀以及剑式已经熟记于心，可是却始终找不到可以弥补破绽的方法。
    “太虚”第一式“藏焉若锋”，正如老者所言，浑圆无物，万者归一，姬若曦只能做到剑式圆融，攻守如一，却无法完美的将剑式容纳于整个身体之中，但他不明白自己究竟还缺了什么，究竟还有什么地方没有完成配合。
    姬若曦曾经做到过，将剑中袭来的部分劲力，通过肉身似波澜卷涌的方法将之卸尽，也曾做到过配合剑式，将身体的力量运用于剑招之上，他不明白，自己究竟还要达到什么程度，方才适合老人之前评点的“行剑彻底配合身体的规律”！
    “莫非！大道至简！”想到此处，姬若曦眼神顿时一亮，蓦然想起曾经看到过的一句话“大道至简，悟在天成”！
    “‘太虚’所留下的十三招剑式皆只留招意，以及领悟招意的方法，并无任何招式，而我所填充这一式的所有剑招，皆是我小时学得的各种剑谱，以及在丛林之中的野兽扑杀之道，即使再熟稔，再灵活，再浑然天成，却终究繁复多余，难以自出机抒，因为我根本还未抓住这一剑式的真意！”
    姬若曦的心脏砰砰直跳，眼神也越来越亮，他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进入了一个全新的境界！
    “如果招式至简，一切浑圆归一，剑与肉身化为整体，无论是攻还是守，肉身一动，而剑行无迹，顿如阴阳相合，是为剑之道！”
    将“藏焉若锋”这一式大部分想得通透的姬若曦，迫不及待的想要精简曾经在这一式里填充的所有招式，可是却很困难，姬若曦几乎没有任何头绪。
    一时间姬若曦竟是想要把脑袋放空，什么也不想，将一切皆以忘记，而后重新精挑细选，然而，肉体早已将这一招的所有招式全部熟稔，已经形成一种本能，根本忘不去！而且，若是他真的做到忘了所有剑招，身体以及精神都一片空白，他又该如何确定重新领悟的剑招是完美的？
    更何况，姬若曦也从未想过，每一个招式既然能够流传千古，必然是经过千锤百炼，有其存在的意义，妄谈精炼剑招，随意改动，岂不是作茧自缚，白白浪费精力和时间！
    所谓“大道至简”，其实在于忘去繁复，在于道法自然，无所复为，在于瞬间洞悉敌人出招的破绽，一招制胜！
    如今的姬若曦是万般也做不到的，既然未曾领略天下各种招式，又未曾明晰世间诸般剑理，阅历又不足，如何能化繁为简，返璞归真？！
    不过，姬若曦既然已经明了此中道理，自然，修剑一途已然有了方向和途径，终有一天，会寻得剑之真理，走出非凡之路！
    姬若曦行剑之间的种种变化皆被老人看在眼中，放下酒葫芦，眉头越皱越深，嘴唇越抿越紧，但眼中的欣赏之色，却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住！
    “是该下定决心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