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剑孤鸣

    
    夜幕渐深，星云密布，虫鸣和着青蛙叫声，令这黑夜不显寂寥，而风，却逐渐越刮越大，吹乱心思，困锁残念。
    钩月下，姬若曦无言起身，紧蹙额眉而走至乘凉老人身旁，背遮屋内灯火，留一残影萧萧，直言道：“明天，我便要离开这里。”
    手持蒲扇，慢悠轻摇，阵阵冷风拂过老人满头白发，只见他缓缓睁开双眼，望着云天之上的星空，晃着藤椅，道：“去哪里。”
    转身，望着漆黑如匍匐凶兽的山脉林间，姬若曦细细思索片刻，皱着眉头，终是没有避而不谈，“寻找可以封印自身变化的契机。”姬若曦贴着藤椅坐在草地之上，目光空远，神情比之以往与老人相谈，更加坦然，“我爷爷留给我一道自我封印的阵法，虽然曾经临危的时候，被体内的古魔之血破封过一次，但我想，只要找到足够的天地元炁，想必，应该可以再次封印它。”
    “哼······”老人一笑，面露嘲讽之色，语气更是冷淡，“异想天开！且不说这世间元炁大多皆是有质无形，你体内的古魔之血，既然能够破封一次，定然会有第二次，想依靠这种已经失败了的方式，解决自身问题，命里注定你会功败垂成！”
    “也许正如你所说，会功亏一篑，但，无论如何，我都要去试一试。”语气坚定，神色刚毅，丝毫看不出任何失落之意，只有平静之中暗藏汹涌，“如果没有亲自去尝试一番的话，我不会死心。即使希望再渺茫，我都要拼命去抓住它！”
    “不到黄河，不死心。这就是你这三年在丛林里领悟到的东西吗。”老人不曾看向姬若曦，只是静静瞧着烟云之上的钩月，但眼中的欣赏之色却越发得浓。
    “嗯。”应声而答，三年来，裹负压力，从不曾吐露心声的姬若曦第一次将心中所思所想，一一道出，“丛林里，远比人世间要现实的多，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如果就这么轻易放弃的话，我恐怕早已魂飞魄散，埋骨林下，根本不可能到达这里，也不可能这么悠闲的与前辈聊天。虽然说，这里也是座困着我的牢笼，但至少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生命危险。”
    在听到姬若曦将老人住处比作坚固牢笼，老者不禁哑然一笑，暗道姬若曦好耐心，前前后后，加上养伤的期间，足足约有三个多月的时间，姬若曦竟可以沉得住气，直到今日方才与自己摊明一切，着实胜过这世间绝大多人多矣，但，同时，也显示出了他性格上的不足，“那么，如果你侥幸成功封印自我，接下来你打算做什么？”
    “如果你不阻我，我便上苍云拜师求道。”言道此处，姬若曦眉目不禁一挑，脊椎挺直，扭头直视藤椅上依旧懒洋洋躺下的老人，暗道此时已到摊牌之时，容不得姬若曦有丝毫放松。
    “那如果我不许呢，你又当如何？”声音渐冷，老人原本纤细瘦弱的身子顿如同苏醒的猛虎，獠牙吐露，威压凝集，却隐于这虚空之中，若隐若现，宛若利刃悬在姬若曦额间，随时都有可能坠落。
    “从这里逃走，转修魔道，亦或者，死在这里！”声音斩钉截铁，既然已经摊明一切，就不容姬若曦有任何退缩。右手缓缓抚在木剑的剑柄之上，肉体紧绷，血液腾涌，灼裂的黒焰缓缓从身体内流至剑刃之上，紧紧将之覆盖，远比以往要来得暴躁！
    “你，有这个能力从我手中逃走吗。”蒲扇被老人轻轻放下，而他也缓缓从藤椅上坐起，抬起的目光如同千年玄冰一般，冷冷地紧盯着姬若曦，直让他从心底发寒，整个身体都仿佛被冻僵。
    “没有。”姬若曦强忍着这份仿佛天威一般的巨大压迫，收回欲择人而噬的黒焰，也亦放开搭在木剑剑柄的右手，抬起头，直视老人目光，诚恳道，“从你手中逃走，我没有丝毫的把握，我们两人的差距实在太大，大到几近令我绝望的地步！”
    “呵······你倒是有自知之明。”老人收回压迫着姬若曦的威压气势，却仍是盯着姬若曦的眼睛，嘲讽道，“不过，这么快就放弃了？你刚才不是信誓旦旦的说，只要还有一丝希望，你便绝不放弃吗。”
    “我没有放弃，只是在拼命之前，我想先向你问清楚一件事。”姬若曦从地面站起身子，直面老人，眼中跳动的是疯狂的火焰，“之前，在你救了我的时候，想必，已经察觉我体内的魔之血，那时，你为何不杀我？或者，把我丢弃野外，任我自生自灭？”
    “杀你？为何要杀你？”老人缓缓摇了摇头，从藤椅上起身，迎着姬若曦道，“你既未行恶事，又不曾踏足修魔之道，我为何要杀你？至于救你，也不过不想眼睁睁看着一条生命就这样从眼前逝去，你不必太多在意，这只是举手之劳罢了。”
    闻言，姬若曦蓦然一怔，暗道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双手抱拳，作了一揖，道：“抱歉，是我想得太多，没有看清前辈的坦荡胸怀。”
    “不必如此。”老人侧身避开，不愿受这一礼，“我之前对你并无杀意，此刻也没有，只要你能回头，不再参合这红尘世间，不再妄想由魔入仙，我便待你一如之前那般。”
    姬若曦坚定摇了摇头，挺直身子，看着眼前这并无什么改变的老人，心里却骤然为磅礴杀意所箍紧！脸色越发苍白，呼吸也渐变不畅，“这是我一生的执念，我绝不可能就这样放弃！”
    闻言，老人面上顿时涌现失望痛惜之色，但在那越发明亮的眼神里，却有着与之截然相反的情绪，“既然如此，那么九幽黄泉之下，就不要怪老夫不近人情！”
    声甫落，磅礴如渊海的恐怖压力顿然将姬若曦压倒地面！浑身骨骼在消磨中不断颤鸣！
    只听砰然一声，姬若曦双膝猛然跪地，整个膝盖都仿佛被震碎一般，汗水黏着茂密的毛发，而疼痛则不断侵袭姬若曦的神经，脸色惨白，紧咬钢牙，姬若曦竭力撑着地面站起，“前辈救命之恩，我姬若曦此生没齿难忘，就算现在被前辈收回性命，我也绝不该怪罪前辈丝毫！但，前辈想要夺走我好不容易幸存下来的生命，夺去我活下来的理由！夺走我一生的执念！我便要前辈付出相应的代价！”
    言罢，顿时狂躁的凶戾之气从姬若曦身上涌现，令他原本就极像古猿的脸，顷刻间，变得更加狰狞！
    獠牙微露，持剑疾走，似野兽一般，直扑向眼前静立不动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