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夜赞歌

    
    漆黑的天空像是被一张巨大的黑幕遮住，不露出一丝星光，它们都仿佛离地球远去，只留下寒冷与一片黑墨。
    黑色，它总是给人压抑的窒息感，让人无可适从。
    大伙儿的发丝上已经染上了霜露，但没有人停止脚步，直到天际露出了一抹微弱的光芒，视界也逐渐清晰，那似乎凝固的空气也渐渐柔和。阿一蹙起的眉头也因此舒展开。
    “休息一下。”
    走在前面的阿一终于出声，驱散了萦绕在人群的紧张的气氛，大伙儿紧绷的神经终于得到了松弛与缓解。
    周鹤呵出一口热气，搓了搓有些僵硬的手，就地坐了下来，从挂在腰间的皮囊里摸出来一块肉干啃咬，以慰籍寒冷疲累的身躯。
    阿一盘起腿坐在周鹤跟前，脸上流露的神色也愈发的轻松，这一次外出狩猎，来到一个陌生的猎场，不但顺利，而且没有任何一人伤亡，这令他感到非常满意。那颗时刻紧绷的神经也终于得到缓解。
    “村子要迁徙······会去哪儿？”
    将嘴里的肉干吞下，周鹤好奇的询问了一句。也仅仅只是因为好奇。
    阿一舒展开的眉头再度蹙起，拧成了一个川字，继而又舒展开，目光平静的凝视着周鹤。
    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没有恶意，没有纯粹的目标······人物形象被勾勒的过分完美，他有着那一将知识传递给大众的善意，有着温良的脾性······还有着仿佛来自一个陌生世界的神秘。他想做什么？到底来自哪儿？又会在什么时候离开？
    他没有感觉到任何与这个人的距离，从来就没有过距离，他像是可触碰却又无法看到的空气一样，令人费解。
    被一双历经风霜的眸子凝视的感觉确实令他感到有种莫名的压力，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哪一句话说错了，会引的阿一如此注目审视。
    “会去哪儿？”
    阿一收回了目光，拧过头凝视着村落的方向：“从来就没有真正可以让我们扎根的地方。”
    他扭过头来，舒展开紧皱的眉头，无力的闭上了眼睛，咀嚼着嘴里的食物，背靠着人力车的滚轮，流露出一副少见的疲倦姿态，似乎没有再继续说下去的欲望。
    周鹤细细品味着阿一说的这段话，身体活跃的细胞突然安静下来，他抬起头，睁大了眼睛看着天，他想看清楚，这真的是同一片天空么？
    无法扎根。
    没有属于自己的土地扎根？
    那由心底发出的无声的叹息包含的太多复杂情绪使他对这个陌生的世界愈发的茫然。
    “那到底该去哪？”
    他在心里认真的询问自己，没有目标，没有目的，就算真正看清了这个世界有如何？充满未知与危险，像是一张丑陋而极度扭曲的油画，再有着审美怪癖的人也无法去发自心底的欣赏它。它也并不是一个可供人观光的旅游景点，自己又真的是一个纯粹的游客么？
    经过一个小时的休憩，阿一从假寐中睁开眼睛，揉了揉充满血丝的双眼，起身拍了拍屁股，呼喝着：“出发了，该早些回去，村里人还等着哩。”
    周鹤哈了一口热气，搓了搓手，起身帮忙推着人力推拉车，随着大伙儿继续出发了，努力让自己感觉已经融入了这个群体。但那份来自一百多年前的思维却在他的身旁划了一道难以跨越的沟壑。
    或许时间可以改变这一切。
    他想着，自我安慰着。
    时至中午，它们的意外出现打破了人群的平静，带来了些许惶恐。
    本该是很顺利的，却没想到会在这儿碰到一群在外觅食的食尸鬼，它们从一个满是黢黑焦炭的山头冒出头来，然后一声嘶哑刺耳的尖叫，愈来愈多的食尸鬼从山的那一侧冒出来。
    大伙儿对视着，能发现彼此目光里的紧张。；第三波了。
    到底什么情况？难道是食尸鬼的母体出现在这个区域了？
    没人能告诉他们真相。
    “加快速度！”
    阿一抿了抿干裂的嘴唇，用手拍打着车轱辘催促着，趁着彼此之间的距离还有个上千米，趁他们还没有跑到跟前，拉开些许距离，避免与它们正面接触。没有经过这类阵仗的周鹤也能明白，在这旷野上，面对数量足有三百左右的食尸鬼们发起的冲锋，哪怕是拥有强有力的武器，也无法避免伤亡。
    “分出一半人来跟着我！”
    阿一审视了一遍现在的处境，一双平静的眸子涌现出了冰冷的怒意：“只能是消耗所剩不多的弹药了。”
    “你们继续往前走！”
    阿一指了指左侧那光秃秃的小山头，领二十来人做好了阻击的准备，似乎是打算拖住那些食尸鬼的脚步，为运输野猪肉的大伙儿奔向山头争取些时间。
    “快点！”
    阿一面色冷峻的催促了一句，从包裹里掏出几枚不足拳头大小、黑色圆形的机械球，将它两端反方向用力一拧‘咔嚓’的一声清脆的声响，然后将它们挨个放置在地上，随后远远逃遁开。那应该会是某种威力强大的武器。
    “走着！”
    大伙儿吆喝着，匆忙却不慌乱，一同卯足了劲将人力车推着往那山头的方向跑，那是一处高地，却也是回村的必经之路。他们似乎对阿一保佑很大的信任，相信他可以领着那群人解决掉那群食尸鬼。
    “啾——！”
    一片黑影盘旋在半空，发出兴奋的叫声。
    “鹰？”
    用力推着人力车前进的周鹤抬头露出惊讶的目光，随即感觉到一丝不安。那是一只体型巨大的鹰，展开翅膀的巨大体型足有十几米宽，宛如一片黑云笼罩在天空上，不时发出兴奋的鸣叫。那巨大的体型给人所带来的视觉上、心理上的压迫感，仅次于那群正在发起冲锋的食尸鬼。
    “咯嚓！”
    一声轻微的震动，人力车推上光秃秃的山头，这儿确实不是一个好地方，走近了之后才发觉，山体表面虽然一片焦黑，但也有许多坑坑洼洼，想要将人力车推上去，得费不少的劲儿。
    “咯碴！”
    圆木滚轮碾过焦炭发出发出‘咯嘣’“咯嘣”的脆响，只是车身一颤，右边的一个滚轮卡进了一道石缝里，鬼知道这山体下会有着一块四处开裂巨大石体，泥土和焦炭将它半掩着，匆忙中谁也没有注意到。
    “我来！”
    只是这片刻的停顿，便让人感到莫名的紧张，肾上腺素如同烧开的水一样沸腾攀升，周鹤大声喊着，三步并作两步跨过去，也只有他有这样的力气去将那陷进石缝里的滚轮给拔出来。毕竟装载着成吨的野猪肉，他屈膝弯腰，双手抱住滚轮的两侧，用力的将它往外捧，一边用力，一边喊着：“推！”
    只是这一会儿，天空上那片乌云一样的黑鹰收拢了翅膀，像是一道黑色的箭矢一样往下坠落，速度快到人的视线难以跟上它的身影。
    “小心！”
    有人紧张的大喊出声，举起了枪，对着那疾速下坠的黑影开枪，没有人小觑这头个头奇大的巨鹰，然而就算警惕着，举起了枪，向它齐射，却无法跟上它下坠的速度。
    它太快了，快的就像是一道黑色的闪电，迅疾到眼睛都捕捉不到它的踪影，等它展开巨大的两扇羽翼时，就已经到了眼前。
    “砰！砰！”
    一股巨大的风暴掀起了地上的碎碳屑，扬起的尘埃叫人睁不开眼，那暴烈的狂风像是刀子一样刺痛着人的脸庞。
    有一刻，周鹤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巨大的手紧握住，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停止了回流。仅仅只是一瞬间，那来自心头的警示，使他下意识的做出了往左侧翻滚的动作，一个非常标准的规避姿势。
    在那巨大的羽翼覆盖下，视线有片刻的黑暗，叫人看不清晰。
    很快笼罩在上空的黑影消失了，它巨大的翅膀轻轻一扇，发出‘呜呜’的呼啸，迅速攀升，脱离了人的视线。
    没有一声惨叫。
    一滴鲜热殷虹的血液被风吹凉后滴落在周鹤那张僵硬苍白还染着一抹惧意的脸上，不知道是那巨鹰的，还是那被利爪勾穿了头颅，悬挂在鹰爪上随着巨鹰而离去的那人的。
    他叫大二十四，一个奇特却平凡的名字，刚成年。
    周鹤记得他，一个聪敏，对他极度崇拜的年轻人···不，应该说是对他所拥有的知识敬慕尊崇的年轻人。
    “阿九在就好了。”
    有人愤怒的出声，他们想到了与阿一一同阻击食尸鬼的阿九，语气充满了肯定：“他一定能杀死它！”
    周鹤抬头看着天空，双目微微有些失神，张了张嘴，死亡的恐惧仿佛抽空了他的力气，久久缓不过劲来。
    “啊！！”
    挤压在胸腔里的那口气在不断的在膨胀，他的胸口一缩一放、剧烈起伏着，终于，那一份恐惧渲染出来的愤怒使胸腔里那一股郁气找到了发泄的途径，张开了嘴，怒放而出。那一声怒吼传递的情绪有些复杂，但却无法细致归类。
    这是真实而不带有一丝虚幻的死亡，那一刻，周鹤似乎找到了一点踏实的感觉，但这显得很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