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之孤味

    
    杨若凝在延福宫外找到了小桂子。
    “杨姑娘？啊，不不，洛夫人，有什么急事吗？我看见你一路跑过来，你先缓缓，”说着，他招手让旁边的一个小太监过来，“去哪些茶水给洛夫人，” 然后他转过头对杨若凝说，“洛夫人是来找陛下的吧？皇上和容妃还在里面休息，洛夫人恐怕要再等一会儿。”
    “我是来找你的。”
    “来找我的？” 小桂子满脸疑惑。
    杨若凝着急得很，她没有多做解释，就直接拉着小桂子出了延福宫。她把小桂子拉到一处僻静无人的角落后，问道，“小桂子我问你，你要如实告诉我。那日宫里曝书会，我问你要了几根皇上的头发，你可还记得这事儿？”
    小桂子立刻道，“当然记得，那天曝书会还下了那年冬天的第一场雪。你向我要了皇上的发丝，这么奇怪的事情，我怎么会不记得？”
    “所以你有没有按照我得的话，去皇上的寝宫从皇上的梳子或者床上找发丝？”
    小桂子歪着头想了一想，然后他忽然恍然大悟一般，道，“啊，我记起来了，那几根头发是皇上给小的的。”
    “皇上给你的？” 杨若凝听见他的回答，心已顿时一凉，他果然不是按照自己的要求去找青野的发丝。“所以你没有按照我的要求去找？”
    “小的本来是要去皇上寝宫的，但是小的在寝宫外碰巧遇见了皇上。皇上问小的来做什么，小的哪敢欺骗皇上，就如实禀告是杨姑娘让小的来找皇上的龙发。”
    “所以呢，头发是从哪里来的？你亲眼看见青野从头上拔下来给你吗？”
    “并没有，小的拿到的时候头发是装在荷包里的。”
    “哦？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当小的禀明来意之后，皇上就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荷包，告诉小的，这就是龙发并让我把荷包交给杨姑娘。”
    “所以荷包是提前准备好的……” 杨若凝低头，她咬着指甲，一面思考着，一面喃喃自语道。忽地，她抬头又问道，“你知道那荷包里的头发是谁的吗？”
    “咦？荷包里的头发难道不是万岁爷的吗？！”小桂子一脸不明所以。
    竟然真的是这中间出了纰漏！刚刚一路跑来，心里一直不停地祈求，她拿到的DNA样本没有错误，青野真的就是那百分制一的例外，可是……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了她最不愿相信的结果。
    “小桂子，你知道江启被囚禁在哪里吗？” 杨若凝焦急地在原地走来走去，突然她想到了什么，顿住脚步，问小桂子道。她知道青野重返汴梁后，并没有立即赐死江启，而是将他囚禁在宫中。她以为，青野是念在江启是他舅父，所以想留他一命，可现在，杨若凝觉得青野留下江启其实另有目的。
    “啊，这……”小桂子支吾道，“江大人囚禁的地方……小的不能说啊。”
    “小桂子，你看着我，”杨若凝抓住小桂子的肩膀，“我是青野的朋友，洛渊的夫人，是我帮助青野重回宝座的，我是青野最信任的人，所以你告诉我没有关系，皇上不会怪罪你的。”
    “可是……”小桂子还在犹豫中。
    “我不会告诉任何人是你告诉我的，我就说是我无意中自己找到的。就算皇上怪罪下来，我替你挡下来便是。”
    杨若凝软硬兼施，磨了小桂子好久，小桂子这才叹了一口气，“江大人关在紫宸大殿后面东北隅……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了，那地方不大，你仔细找一下便知。”
    小桂子告诉杨若凝的位置在御花园东北方向，是几排合院一样的屋子，和前面帝后以及妃子的住所相比，显得极为朴素，更像是太监宫女们住的地方。大概是因为是在紫宸大殿后面，被雄伟的大殿挡了阳光，因此即使是在夏末炎热耀眼的天气之下，这里依旧是一片阴暗清凉。
    她来皇宫好多次，自以为已经逛遍了这里每一处地方，可她今天才知道，原来紫宸大殿后面竟然还有这样几排屋子。
    她一间一间房间找了过去，却并没有任何发现。从这些房间破破烂烂的窗户纸以及屋内家具上掉落的厚厚灰尘上可以看出，这些房间已经许久没有人住过了。
    她一路寻找着，终于找到最后一排屋子那个角落里的房间，推门进去前，她有些心烦意乱。小桂子告诉她江启是被关在紫宸殿后面，可她在这里找了一个小时，连个活物都没有见到，她想她是不是找错了地方。
    门吱呀一声开了，杨若凝走了进去。即使是在正午十分，这间房间依旧昏黑一片。杨若凝看见房间内的斑驳的墙壁上长满了黑色和绿色的霉菌；早已腐朽的木制家具上结满了蛛网；浑浊的空气里充斥着令人作呕的腐败气味——这股腐臭味让人怀疑是有什么小动物死在了这屋里。
    屋内的空气让杨若凝几乎无法呼吸，她快速扫了一眼之后，便准备退了出来。可就在她要退出去的同时，她忽然听见一声微弱的呻*吟。杨若凝起了疑，她再次踏入屋内，往里屋探过去。
    刚迈进去两步，那声音又再次响起。
    里屋里是一张朽腐的黑色窄床，破烂的窗幔拉下，挡住了视线。那声音似乎就是从那里发出的。
    江启？她轻手轻脚地走近。当她掀开床幔时，眼前所见让她吓得直接坐在了地上。
    她无法形容床上那个发出痛苦呻*吟的人形生物。那‘僵尸’瘦的早已脱了形，只剩下一架枯瘦的骨头；它全身溃烂，浑身竟是没有一寸完好的皮肤，而黄脓和乌黑的血液正从伤口里不断渗出。那股恶臭便是从这里发出的。
    Zombie?……僵尸吗？杨若凝吓得尖叫了出来。
    “谁？是谁？” 那‘僵尸’听到她的尖叫，竟是问道。
    听到‘僵尸’说话，杨若凝这才镇静了一些，毕竟僵尸末日电影告诉她，僵尸是没有思维的，不能说话。
    她大着胆子从地上站起来，她盯着床上的人，犹豫着要不要靠近。“你是谁？”她问。
    “大胆，哪个奴婢竟敢……这般无力……寡人……”就这样一句话，他却说得断断续续，仿佛每说一个字，都需要耗费极大的体力。
    “寡人？你是皇帝？你是……江启？！”
    “竟敢……”
    杨若凝冷静下来，她站起身走到床边，她对江启说，“江启，我是杨若凝。”
    “你……终于来了……我等你好久了……”江启深陷在眼眶里的眼球浑浊而暗淡，它们空洞无神地望向天花板，似是已经看不见了。
    “江启，是谁把你弄成这个样子的？”
    “……是青野……他每日过来……剜掉我身上的一块肉……我知道……他是在报仇……”
    竟然是青野，杨若凝似乎并没有那么惊讶。当初青野力排众议，极力要保住江启不死的时候，洛渊就曾有过疑惑，可她以为，青野这么做是因为江启是他的舅父，他舍不得杀掉他曾经视为父亲一般的舅父。可洛渊却说，那皇城之内何曾有过亲情。
    杨若凝深吸一口气，她继续问道，“江启，你告诉我，月逢她是否有过另外一个孩子……那个孩子恐怕有严重的身体缺陷……”
    “呵呵呵呵……你……终于知道了……”江启竟是诡异地笑了起来——那种笑声如此瘆人，仿佛并不是人类所能发出的笑声，仿佛他真的已经变成了行尸走肉。
    杨若凝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她本能地退后了一步。
    “我知道什么？” 她颤抖着问道。
    “……你终于知道了……青野……是那个孩子的名字……他偷了他的名字……他的人生……他赢了……他得到了一切……那个卑贱肮脏的狗崽子！！” 江启最后竟然是狂怒地吼了出来。
    “他？他是谁？”
    “杨姑娘，看在老夫和若轩的情分上，是否能……帮老夫……了结？”说到着，他眼角竟是落下一滴泪来，“痛……真的好痛……我只求能……速死……杨姑娘……求求你了……”
    “告诉我，他是谁？！”杨若凝却是急了，她冲过去抓住江启的衣领，将他揪了起来。
    “哈哈哈，他只是个下贱的……”江启的话还未说完，一把长剑便刺穿了他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