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之孤味

    
    “没有巧合……所以，你一开始就知道我是谁？” 杨若凝无力地放开手——她已经没有力气去抓住他的衣领。青野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让她感到彻骨的寒冷。
    “你不知道，当我在幽州城的大街上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我有多么震惊。一直以来，我就对江月逢藏在佛像里的东西很好奇。我问过她，她说那是一位来自远方的故人的东西。那张画——后来遇见你以后我才知道那个东西叫做照片——太逼真了，仿佛是把人缩小了放进那副画里一样。再后来，我游历大江南北，企图寻找她口中那位来自远方的人，可我越是寻找，便越是绝望，因为我知道那些东西绝不会来自于人间，直到……” 青野说着，转过头来望了一眼垂头瘫坐在地上的杨若凝——仿佛失了魂一般一动不动的她让他拧起了眉头，但他还是继续说道，“……直到我遇见你。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你背着一个巨大的背囊，从我身边擦身而过的时候，我便怔在原地，无法挪动一步。那一刻我便知道，你就是那个来自远方的人。”
    “所以那日清晨你是特意让我上船的……怪不得，那日所有的船老大都说已经客满了，只有你的船愿意带我南下……”
    “我一路跟着你来到码头，看你在打听南下汴梁的船，便让小桂子用重金租了船，并让船家喊你上船。为了能够继续和你见面，在抵达京城的最后一站，我让那酒楼厨子配合我演了一出戏，故意欠你十五两银子，创造和你继续见面的机会——我知道那是你所有的钱，你达到汴梁后必会追着我让我还钱。只可惜，下了船之后，我便被江启抓回了宫。我让小桂子满京城找你，最后才打听到你在樊楼。在和你‘偶遇’之前，我观察你很久了，然后我发现，洛渊似乎对你也很感兴趣，那时我以为他对你感兴趣只是因为你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再之后，我故意让人告诉那个叫素素的小姑娘，让她晚上领你去慧娘的院子，创造和你自然‘偶遇’的机会。”
    “所以你一开始就利用我来接近洛渊？”
    “并不是，我一开始接近你，只是单纯的好奇，好奇你的所有。我就是有一种直觉——你对我非常重要，我必须要牢牢抓紧你，但是你为何重要，我该怎么利用你来，这些事情我那时并没有弄清楚，直到……那夜你我在慧娘院子‘偶然’相遇。记得吗？当时洛渊也在场。天哪，当时你冲过来，抓住我的衣领让我还钱，那一刻洛渊脸上脸上的表情精彩极了，担忧、焦急……他不知道，那转瞬即逝的表情却泄露了他内心的秘密……哦，简直太妙了，你不知道当我发现他对你真正的感情时是多么兴奋。啊，连老天都在帮我啊，不是吗？呵呵呵，上天把你带给我，然后又让洛渊爱上了你，所以这皇位命中注定就是我的。”说起自己天才般的计划，青野是越说越兴奋，竟是手舞足蹈起来。
    “可江启那个智障，竟然派人去刺杀你，幸亏洛渊及时去救了你。我知道了之后，立即带你去见了江月逢。果然，她就是你要找的人。不过命运真的是奇妙啊奇妙，江启知道我带你去见过江月逢之后，慌乱下竟然把秘密告诉了我，原来那个他留在宫中的怪物其实是江月逢和你弟弟的孩子。啧啧啧，你说，老天是不是都在帮我？那之后的事情，你也都知道了，江启利用你来监视洛渊的一举一动，你照做了；然后你问我关于流民的事情，我敏锐地察觉到洛渊可能就是让自己的士兵混入流民之中，企图攻入皇城逼我退位；再然后，你莫名其妙失踪了，洛渊竟通过无线电联系到了我，我便顺水推舟告诉他你我之间的关系，让他发誓今生都不会再觊觎皇位；嗬，不过啊，”青野说到这里竟是鄙夷一笑，“他对你是真好啊，杨若凝，有时我也会很羡慕你们，可以拥有这样至死不渝的感情，我甚至是嫉妒的，因为这样的感情我可能今生都不会体会到了……”
    杨若凝没有理会青野的喋喋不休。是，她就像是个笨蛋，被人戏弄于股掌之间而不自知。她想到自己不久前还在家族墓地前放了他的照片，告诉Jaso
    他的孩子一切安好，在父母炫耀了他们唯一的孙子。最后，她还是让所有人失望了。
    “月逢知道吗？” 她突然抬头问道。
    “她知道，可她一听说自己生下的其实是个怪物并且已经死了，便一命呜呼了，” 青野立刻学起了月逢心脏病发的样子，他捂着心口，歪嘴吐舌，晃晃悠悠地倒在了地上。
    他戏耍月逢生前最后一刻的样子，就连怪物都已不如，他就是来自地狱的恶魔！杨若凝怒不可斥，她冲上去，狠狠甩了他一巴掌。“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她？！她是你的母亲，她为了你才坚持到现在的！！你如何能这样对她！”
    青野被她扇得踉跄退后两步，他咬着牙侧着身，顿了一顿，然后狠狠地擦掉嘴角的血迹。他转过脸，咬牙切齿地道，“母亲？她哪里称得上是一个母亲？当江启无数次摸上我的床，猥亵我的时候，她在哪里？！她明明知道所有的事！只不过是走了一个男人而已，她却把自己弄得仿佛她才是世上最悲惨的人！！她有一刻关心过我吗？自我记事起，她就住在那寺院里，终日跪在佛像前祈求她的男人回来！母亲？！她从来都不是我的母亲！！”
    “你就是个恶魔！你会下地狱的！”
    “嗬，地狱？” 青野竟是咯咯笑了，“杨若凝，我和你有一个共同点，就是我也不相信会有来生，我相信自己的命运是自己创造的！”
    “你赢了，你得到了所有你想要的东西，所以呢？你还想要我怎样？！”
    “不，还有最后一件事。我本想放你和洛渊去过你们想过的生活，但是，杨若凝，” 他收起轻浮的表情，退后两步，“我后悔了。”说着，他从后腰掏出一把手枪，对准她。
    她看见青野手上的那把枪，却笑了。那把枪是她在竹林遇见刺客那一晚丢失的手枪，那把枪是没有子弹的！
    青野看见她笑了，却也是会心一笑，仿佛猜中了她的反应一般。“啊，你一定以为我不会用这玩意吧？是啊，毕竟你没有教过我，我也没有见过你用过它。不过，这玩意并不是什么复杂的东西。这里面可以发射出来的东西，你们叫什么？我是从你弟弟留给江月逢的杂物里发现的，而这玩意要怎么杀死一个人，我是自己琢磨出来的。咻，咻，咻，” 说着，他竟是拉下了保险栓，然后学了两声子弹发出的声音，“然后你的脑袋便开花了。”
    听此，杨若凝心里一沉，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几步。那一刻，她已经清楚地意识到，自己今天就会死在这冰冷的大殿里。
    Ki
    sey说得对，虫洞里的所有预言其实都是对她的警告，没有人可以扰乱时间线，所有扰乱时空的异端都会被时间纠正。
    她深吸一口气，对青野祈求道，“青野，你想拿我怎样都可以，但，请允许我给洛渊最后道别，求你了。”
    青野歪头盯着杨若凝，研究着她脸上的表情，在确定了她不会耍什么花样之后，他说，“好，我准许。但，不是道别，只是像平常一样的通话，如果你胆敢给他通风报信，我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你。”说着，他上前一步，用枪抵住了她的脑袋。
    听此，杨若凝竟是暗暗舒了一口气。她异常平静地掏出随身包里的无线电对讲机，“亲爱的，” 杨若凝呼叫洛渊。
    “若凝？”对讲机里传来洛渊疑惑的声音，“你在哪里？”
    “我在宫里，和青野一起，” 杨若凝盯住青野的眼睛，回答道。“我没事，就是要和你说一下，今晚青野留我在宫里吃饭了，我可能会晚些回家。对了，亲爱的，”说着，杨若凝转头看向大殿外没有一丝云彩的碧蓝天空，微微一笑，“今晚会下雨哦，不要忘了带伞，真的希望这是这个夏天最后一场雨……”
    “够了！” 青野不耐烦地夺过对讲机，粗暴扔到一边。他退后一步，歪着头凝视着杨若凝，仿佛在审视一座精美的工艺品。“你知道风水师说这皇宫汇集了整个京城的阴气，因为四面宫墙就像是监狱，能困住所有死在其中的鬼魂。杨若凝，就留在这里永远陪着我吧，”
    杨若凝闭上了眼睛。
    亲爱的洛渊，很抱歉没能遵守和你的约定。
    Be b
    ave, my dea
    est. (我最亲爱的，记住要勇敢。）
    I will miss you……u
    til the day me meet agai
    .（我会想念你……直到我们再次相遇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