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别终点星

    
    确定吴世奇进入中国海关后，留在高炉国的石清越立刻去酒店附近的警察局报警说钱包被抢护照遗失，拿到遗失证明后，火速去香街附近的中国驻高炉大使馆办理了加急的中华人民共护国旅行证。三天后，石清越拿到旅行证，即刻买机票飞回国。
    出高炉国海关的时候，石清越很担心海关人员会联网查看出入境记录发现异常，旅行证在对方手上停留的那半分钟比一生显得还要漫长，好在对方并没有怀疑什么，终于顺利出关。到厉都后，大概因为是本国公民，入关就更加顺利了。
    一个人在高炉国的这几天，石清越没有游览城市美景的心情，只是窝在酒店上网，和林π克的联系都压缩到最少，更不能联系乔飒飒。
    石清越一天中有小部分时间在担心计划能不能成功，大部分时间在想念乔飒飒。
    在夏令营的那些天因为心里忙乱，加上时差，石清越很少和飒飒聊天，不知道她是不是在宿舍扎小人泄愤了？很久没有为飒飒排解她和室友的矛盾，她们是不是已经吵起来了？代替他回去的是吴世奇，飒飒会发觉什么不对吗？
    平常有些害怕，但石清越现在疯狂想念那张美艳中带戾气，气急败坏又惹人疼爱的脸。乔飒飒之于石清越，既不是小清新的星星月亮，也绝非温和的朝霞夕阳，而是盛夏天正午的烈日，一般人避之不及唯恐被烫伤，生来心中自带一块黑冰的孤寒小孩却希望被其照耀。
    “不发烫的电脑，配置不会太好。”每次被乔飒飒欺负，石清越就这样安慰自己。
    “你到了吗？”石清越一出机场就接到林π克的电话：“我们快要被乔飒飒折磨疯了！”
    石清越赶到他们所在的电影院，买票进场在卫生间里和林π克碰头，只见林π克灰头土脸不成正形。
    “她看上去那么硬气，怎么超级黏人啊？”林π克跟石清越诉苦：“她每天教完小孩，就要一起吃饭看电影，饭不好吃要生气，电影不好看也要怪吴世奇，看完了电影还要逛街，最后好不容易把她送回宿舍睡觉了，她还要发大半夜的微信，有时候还要打很久的电话......我没谈过恋爱，女孩子都这么可怕吗？”
    “你怎么知道？”石清越说：“你都和他们一起的吗？”
    林π克愣住：“我当然要跟他们一起了......我怕她问什么吴世奇答不上来露馅。”
    石清越问：“那这两天她没怀疑什么吧？”
    林π克说：“我也不知道算不算怀疑，她总说你变了，不是原来那个人了，满满都是套路了，不爱她了，这算是怀疑吗？”
    石清越的心落下地来：“哦，这个是日常表现。”
    林π克跟石清越简单交待了杜羽和卢皓月的事，又补充道：“我说飒飒这个脾气呀，我们是不是先别告诉她这些事，等池星芒出来大家安顿好了再说？”
    石清越说：“明天讨论一下再决定吧。”
    林π克说：“那我让吴世奇来和你换衣服，你去继续陪她看电影，让吴世奇休息一下吧，这两天我们又要忙池星芒的事，又要陪你女朋友，快累趴下了。”
    林π克出去一分钟后，吴世奇进了卫生间，石清越看着他走路的动作和说话的表情，觉得和自己还是有很多不一样的细节，乔飒飒竟然都没有特别强烈的怀疑，他心里隐隐有些失落。石清越和吴世奇换了衣服，吴世奇把自己微调了一下，看起来不再像石清越，但也不像以前的吴世奇。从此以后，NPC的网络和文档记录中，将再也没有吴世奇这号人物。
    “以后就叫我凌一吧，既然这世界只有零和一。”吴世奇对石清越说。
    石清越从吴世奇手里拿过自己的手机和票，走进影厅。看电影的人很少，昏暗的光线下，石清越很快就认出乔飒飒，他快步走过去坐在她旁边，揽过她的肩一把抱住，用很大的力气。
    “干什么呀！”乔飒飒差点喊到其余人都听见。
    林π克对乔飒飒说：“我爸有事找我，我先走了啊！”随即火速离开。
    石清越紧紧抱住乔飒飒不松手，想到这几天经历的担心和思念，鼻涕眼泪都哭出来了。
    “怎么啦？”乔飒飒一边给他擦一边唠叨：“这几天刚稳重了一点，我还说你去趟欧洲变成熟了，今天怎么又像个小孩子啦......你别哭了，你以前也不爱哭啊，去了趟高炉国就忽然浪啊漫了的了，我就觉得你不对劲，说，是不是喜欢上别人了！”
    看完电影，石清越送乔飒飒回到宿舍楼下，他在楼下磨磨唧唧不让乔飒飒上楼。
    “我爸妈不在家，王阿姨晚上也不住家。”石清越说：“你到我家去住嘛。”
    乔飒飒没好气地说：“不去！”
    石清越低下头踢地上的石子：“你别害怕，我就是有好多话想跟你说，你睡三楼我睡二楼，我保证不打扰你睡觉。”
    乔飒飒说：“你想得美！”
    石清越急了：“你这几天不是很黏人的吗？我都陪你做这么多事了，你陪我说说话嘛！”
    乔飒飒摸摸他的头：“乖！我还要备课呢，明天要给凤岚和龙垄上课，你先回去打游戏吧，明天下午再出来玩。”
    道别之后石清越忽然又转身从背后抱住乔飒飒：“我知道你有时候没有安全感，不过你要记得，不管世界变成什么样子，我不会喜欢别人这一点，永远也不会变。”
    乔飒飒转过头，眼睛和鼻尖都红红的：“你老实告诉我，天天约会带着林π克，你是不是想逼我说分手？”
    石清越哭笑不得：“你想到哪里去了？这几天有个女生追林π克追得紧，我们帮他躲一躲嘛！你放心，以后不会了。”
    乔飒飒说：“说话算话啊！”
    目送乔飒飒上楼之后，石清越一个人慢悠悠地回到家，却发现林π克已经带着吴世奇，不对，现在是凌一了，在家门口等他。石清越边揉眼睛边想：无论你躲还是不躲，新世界早已如影随形成为生活的一部分了。
    三人进门之后关紧门窗开始讨论。
    “我先说一下我用天眼外挂看见的世界。”凌一跟林π克和石清越说。
    林π克问：“就是池星芒也有的可以看见NPC和玩家资料那个？”
    “对，这个外挂用处大，对身体的改造程度又小，你们有必要尽快装备上。”凌一说：“你们到欧洲之前，我在街头观察，发现这个世界玩家很少，只占大约百分之一，大部分人都是NPC，而且还是系统自动创建的ANPC，只有大约二十分之一的人是玩家创建的MNPC，比如在你们夏令营里面，中国学生里的林π克，和外国学生里的佩特拉，你们两个是玩家创建的MNPC，其余的老师和学生都是系统自动创建的ANPC。”
    “那这两种NPC有什么区别？”石清越问。
    “我观察了很久也没有看出区别。”凌一说：“不过我猜测，很有可能玩家创建的MNPC的数据，在这个MNPC死亡的时候，可以被保存下来，如果玩家愿意的话，也许是可以复活他们，也许是可以回放他们的记忆，而系统自带的ANPC死后数据归零。”
    林π克问：“你为什么这么猜？”
    “因为我在欧洲亲历了一场恐袭。”凌一说：“我看见一个玩家创建的MNPC死的时候身上有代码行闪烁了很久，看起来像是游戏里保存数据的时候播放的特效。而另外几个系统自建的ANPC，他们死的时候没有这样的特效。”
    林π克一声感叹：“人死之后果然是灰飞烟灭啊！”
    凌一说：“我们不会有这么悲惨的命运，现在我手里的脑机接口和池星芒手里的电脑，已经允许我们为自己做数据存储。我们至少可以像玩家创建的NPC一样，人死了，记忆依然存在，复活也不是没有可能。”
    石清越说：“比起身体改造，我也对人脑数据存储更感兴趣，这似乎是解决人生终极问题的良药，如果我们能再开发一个数据输出功能，就有可能永......远地活在这个游戏里。”
    “在游戏里永生只是第一步！”凌一说：“我虽然不知道导师从哪里搞来的脑机接口和硬盘，但我推测，这应该是有人为游戏开发的让游戏更好玩的外挂。这虽然不是为我们的利益而开发的，但我们可以利用它们，先在游戏里多做备份保证自己的数据不被毁灭，然后想方设法能利用玩家，让他们把我们的数据导出到外界的电脑上，再把我们的数据输入到一个机器身体，如果他们有这种东西的话。这样，我们才算是逃出了这个游戏。”
    “为什么要逃？”林π克问。
    凌一面色沉重地说：“不出逃的话，即使在游戏里备份自己的数据一千次，我们的命运依然掌握在开发者手里，哪怕是林π克这样玩家创建的NPC，只要他们改改代码，就可以把任何人物从这个游戏里抹杀得干干净净，一个字节都不剩！”
    石清越和林π克对望一眼，深刻理解了自己的命运。
    “我刚才还说到欧洲街头看见的玩家很少。”凌一说：“到中国来之后，我看见的玩家稍微多了一点，但大约也只占到人群的三十到五十分之一，他们有的占据高位，有的职业平常，有的是社会边缘人士，显得非常的随意。我有个大胆的猜测——我们所在的这个游戏，可能在外面的世界不是很红，这很好，不红的话，玩家不会斤斤计较NPC的配合程度，开发者也可能不会那么勤快去补漏洞。”
    林π克来了精神：“玩家和NPC都有什么不一样啊？NPC也是什么职业都有吗？能不能当大官？当CEO？当总统？”
    凌一笑了：“天眼外挂看到的世界如此复杂，我很难说清，明天我们把池星芒弄出来，你们装上天眼自己琢磨吧。”
    当晚，凌一在石清越家客卧睡觉，林π克在石清越的书房的小床上睡觉，石清越本来在自己卧室，不过又觉得有很多想法要和林π克交流，就悄悄抱了一床薄被，去书房打地铺。
    “你怎么想啊？”石清越问林π克。
    “我能怎么想啊？”林π克伸着懒腰说：“如果这些都是真的，我们跟着他们混个中高层当当呗。”
    “他俩真能行吗？”石清越心里越发没底：“他们也不算世界上最聪明那种人吧？”
    不过石清越又想了想，觉得既然连身体都可以改造，智力改造技术上也不是问题，又觉得安心了不少，大概自己也能给大脑扩扩内存，感受一下天才的思维。
    “小时候看科普书的时候老想着长大要破解宇宙的奥秘，”石清越说：“没想到奥秘摆到眼前来，还真有点承受不住。”
    “没事！”林π克睡眼朦胧地说：“等明天开了天眼，斗志就上来了吧。”
    第二天一早，林π克趁爸爸出门，把路过牵出来和凌一石清越会和。
    石清越跟池爸爸沟通很久，才说服他去和精神病院沟通，让林π克带狗去探望池星芒。
    凌一和林π克带着路过和脑机接口进了探视室，石清越在门口等着，顺便放哨。
    半晌，凌一和林π克带着狗照原样出来，三人跟池爸爸寒暄了几句就带着狗走了。
    三人一狗打了辆出租回石清越家。狗一直在车上乱哼哼，石清越只好温柔抚摸它，也不太见效。
    石清越看着这只比路过活泼了很多的哈士奇直犯嘀咕：“这货真的是星芒？”
    好容易回到家，哈士奇跑进卫生间关上门，转眼又出来。
    石清越看着全须全尾的池星芒，激动得一时不知道从哪句话说起。
    “哥！”石清越从沙发上站起来迎接他。
    “从现在开始我是凌二。”池星芒对大家说。
    林π克不解：“不是说世界只有零和一吗？”
    “但真实的世界一定是充满了无限不循环小数的。”凌二说：“我们绕地球这么一大圈，就是为了逃离这个只有零和一的虚拟世界。”
    “我有个不大不小的问题想跟你商量。”凌一对凌二说：“有一天我在欧洲街头闲逛的时候碰到一个玩家，正当我肆无忌惮阅览他的个人资料的时候，他突然对我说了一句‘外挂不错嘛！’”
    凌二吓了一跳：“玩家看得见我们的外挂？”
    凌一说：“也许他也用了什么外挂才看可以看见我的外挂，但我们必须假设所有玩家都看得见我们的外挂。我刚才看了你手里的电脑，里面隐藏着一个编译器，还找到一本叫思语言的书，我粗略看了一眼，大概是外面的世界编程用的语言，我们今晚学习一下，当务之急是先开发出一个隐藏外挂的功能再做别的，不然我们就这么在街上乱走动，也太扎眼了。”
    凌一和凌二当即决定要加班加点学知识。石清越于是把他们安排在楼顶用来存他小时候的玩具的木屋里，以免被不知哪天会忽然回家的爸妈发现。凌二也学着凌一的样子给自己捏了一张五分路人脸，两人烧掉身份证和护照，假装已经把池星芒和吴世奇这两个人从其余无知NPC的世界里抹去了。
    “过几天我要给亲朋好友写一段可以抹去记忆的代码。”凌二对石清越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