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别终点星

    
    林π克这些天既担心路过被装上监控所以尽量不带它去和队友们讨论事情，又担心路过单独和爸爸待在一起的时候爸爸注意到它和从前不同，在爸爸告诉她过几天妈妈就要回家之后，他又开始担心妈妈会不会看出来路过的身体被换掉了。
    林π克这么担心不是没道理的，虽然路过的外形和资料都被设计得和以前一样，但这只老狗的性情大变——比如说，以前它和罗朗很熟的，现在竟然会冲着他大叫；以前他早就不像一只小狗那么爱搞破坏了，现在却每天都把背包里的笔叼起来往外扔。林π克想：
    等妈妈回来看见它那么活泼，会不会感觉到什么？其实不要说妈妈，就是爸爸这么迟钝的人，那天在林π克假装找回了路过的时候，他看路过的表情都带着疑惑和思索。
    然而这些事情想起来不好玩，林π克想想也就过去了，他现在更愿意花心思的，是和外联部的队友们一起组织聚会——外联部集体商议决定通过聚会来发展后备成员，由谁邀请来的朋友如果成为后备成员，那就记在谁的任务完成栏里记1分，累积到20分就可以获准装备一个新功能。
    他们在一个星期内拿着集团拨给的活动资金组织了四次聚会。
    第一次聚会是林π克起头的。他邀请了他在北原高中比较信任的几个朋友。
    这个假期整个内心世界天翻地覆，林π克都差点忘了自己原本是个爱热闹的人。
    他这次邀请的人有同班好友史哲、唐翰和刘希微，有校网球队的王贝岭和皮洛特；还有和他同是教职工子女的娄万言、卜梦娴和卜梦君，本来还有几个人选，结果林π克在准备邀请他们的时候时候发现他们竟然也是MNPC，就果断放弃邀请他们来聚会。最后，他还想到了自己在学校有些迷妹，其实林π克很想邀约，但想了想还是忍痛放弃了——在集团里开后宫肯定会导致群情激愤。
    这次聚会由闻笛做策划：地点选在市郊的一个体育休闲俱乐部，里面有卡丁车场、跑马场和射箭馆。
    网球队的王贝岭和皮洛特最早到，他们来的时候林π克和闻笛刚到，司晨心、乔飒飒和杜羽还在路上。
    “我说怎么你最近不爱联系我们了！”王贝岭一来就搭着林π克的肩说：“原来发财去啦，请我们大家玩这么烧钱的东西。”
    “是呀。”闻笛一脸得意地插嘴说：“这个暑假我们都跟着石清越赚钱呢！”
    王贝岭用半边脸笑着说：“跟着石清越搬砖啊？”
    林π克抄着手笑容含蓄地说：“差不多吧，也就是敲敲代码，拉拉天使投资，一起开发个游戏。”
    “不是吧？”一直没说话的皮洛特着急地问：“我以前只知道他会写代码，真的这么快就能一个人开发游戏了？”
    “什么叫一个人啊？”林π克反驳道：“我们现在一共八个人，有人帮清越写代码、做测试，剩下的人就都帮他拉合作伙伴，拉投资。”
    这时同班同学史哲、唐翰和教职工子女娄万言也到了，听到这边说得热闹，都凑近了认真听着。
    “拉到投资了吗？”史哲一脸八卦地问。
    活泼清脆的少女笑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原来是刘希微、卜梦娴和卜梦君姗姗而来。
    梦一般恍若隔世的轻盈笑容对着林π克的心脏重重一击，他看了看身边忙于应酬的闻笛，又想起不在场的卢皓月、杜羽、司晨心和乔飒飒，忽然意识到她们已经很久都没有笑出今天这几位女同学的天真烂漫了——负担着整个世界的女子们另有一种风骨，却不是少年记忆中的小精灵群像。
    林π克心里涌起一股侠骨柔情，他责备起自己最近想得太多而做得太少，他现在也有高性能的大脑，应该可以和石清越一起研究反监视和反追踪。解决了脑数据泄露的风险，林π克就能有胆量和云梦泽叫板，让他给她们尽快改造好大脑和身体，好承受得起超负荷的工作量。
    司晨心、乔飒飒和杜羽是最后一批到达的，这三个开屏的孔雀把自己捏得一个赛一个的漂亮，却偏偏碰到了一起，结果一出现就艳惊四座。
    林π克听到朋友们的窃窃私语——
    “那不是高一的级花司晨心吗？她是不是整容了？难怪很久没晒照片了，看她那高鼻子......”
    “隔壁文科班的娘娘腔怎么越来越像女生了？暑假去佛国做手术了？”
    “那个帅气的高个子御姐是谁？好有范儿哦！！！！”
    司晨心她们也不知道听没听到大家的闲言碎语，不过她们几个都是满不在乎的表情。也对，林π克想：正如我此刻也不会和无知的原装ANPC有口舌之争。
    人到齐之后大家就开始玩了。女孩子们看见卡丁车觉得可爱得要命，争先恐后地换上衣服戴好头盔开始比赛了，谁想到这车并不像看起来那么好开，没多久，除了乔飒飒，其他女生都败下阵来。
    林π克和男生们来到射箭馆开始射箭。王贝岭和皮洛特因为是体育生，成绩自然比连弓都拉不太开的史哲、唐翰和娄万言强了很多。正在王贝岭和皮洛特洋洋得意之际，林π克出手了，箭无虚发，每一箭都正中靶心的林π克让他俩几乎要恼羞成怒了。
    “你小子组织聚会就是为了跟我们显摆是吧？”娄万言作为和林π克在同一个小区长大的好友，说话自然比其他人更不客气：“别总比我们没玩过的呀，要比就比大家都会的！”
    “那随便你说比什么吧！”林π克一身舍我其谁的架势。
    王贝岭过来捏了捏林π克比以往更发达的腱子肉，赶紧打圆场说：“我们几个是体育生，不和人家比体育运动，要不去那边玩桌游吧？”
    桌游也难不倒林π克，其实大多数桌游都没多少逻辑推理可言，但是现在林π克不仅是脑筋更聪明，就连身体的各项感官都更加敏锐，只要对这些脸上藏不住的ANPC察言观色，就能推断他们拿了什么牌，想跳什么角色。
    最后，输得憋屈的唐翰放出了他最大的招：“你敢和我比围棋吗？”
    面对原装ANPC，林π克完全没有理由害怕的，果不其然，一杯茶的时间，唐翰就露出明显的颓势。
    面对林π克落下的彻底绝了他扭转败局的那个棋子，唐翰默默地静坐沉思了至少五分钟，最后给林π克拱了拱手说：“心服口服！”
    “你吃什么长这么聪明了？”皮洛特一脸的难以置信。
    林π克神秘一笑：“进我们游戏公司，和聪明人待在一起，自然就聪明了。”
    几个男生起身去和女生们会和，却看见女生们在卡丁车场边围坐在乔飒飒的周围，乔飒飒在中间作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状。林π克不禁感叹她和男生在一起的时候既不讲道理又黏人，到了女生堆里，乔飒飒居然满满的男友力和偶像魅力。
    人群中的闻笛给林π克使了个眼色，林π克跟她走到僻静处。
    闻笛朝乔飒飒的方向扭着一张娇憨的小脸，眼神中带着崇拜说：“乔飒飒真会忽悠，不到半小时，这几个女生都想加入石清越的游戏公司呢！”
    林π克一看快到饭点了，就让闻笛给大家张罗着去吃饭了。
    席间几个男生主动提起银核耀星游戏公司的事，林π克谦虚地装腔作势。说到最后，男生女生们都表示非常想和石清越谈谈。
    林π克趁机说：“明晚乔飒飒有个聚会，石清越会来，要不你们也来吧？顺便也认识认识乔飒飒的朋友。”
    第二天乔飒飒还真组织了个聚会，邀请了她在学校的朋友，因为她平时不喜欢和女生玩，所以她邀请来的全是男生。虽然乔飒飒不愿意多说，但林π克还是看出这些男生都是多少对她有点意思的，只是她毕竟有男友，所以打着哥们儿旗号偶尔玩在一起。
    乔飒飒的朋友们大都是家里有几个闲钱的，聚会的餐厅很高档，坦白地说，林π克以前没有来过这样的场合，他心里没谱地看向石清越——石清越倒是很淡定，毕竟他爸妈带他见过的世面比林π克见过的大多了。
    林π克是个机灵人，现在智力又比普通NPC高，不知道什么酒配什么菜的他听了席间乔飒飒他们和石清越点的酒和菜就推断出怎样的搭配是合理的，于是很娴熟地点上了菜。但他带来的同学们就没有这个本事了，尤其是卜梦娴和卜梦君这一对圈养在双职工家庭的乖巧姐妹，菜单都不太看得懂。
    席间一个纨绔洋洋自得地帮她们点了菜，其间不忘卖弄自己对各大酒庄和鹅肝产地的熟知。开胃酒和前菜上了之后，该纨绔又夸夸借自己父亲开的手游公司夸夸其谈。
    “哟！这么巧？”林π克一脸惊喜地说：“我们也做了个游戏公司，来来来，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我们公司的CEO石清越，请问您尊姓大名呐？”
    纨绔满脸疑惑地尬了一下，擦擦嘴说：“我叫申午初......你们......做了什么游戏？”
    林π克打哈哈说：“我们现在还在起步阶段......”
    石清越不慌不忙地掏出手机：“不过前几天刚上线了一个手游，现在有一万多下载量。”
    林π克探头一看，开了挂的大脑就是碾压普通人，石清越还真的在百忙中做出来一个手游。
    乔飒飒的潮男朋友许尽千说：“虽然我不太懂这个，不过才几天的话，这个安装量很可以了啊！”
    几分钟内在座的人都好奇地下载了这个游戏。
    林π克也安装了玩上一把，觉得简单易玩而且有趣。
    主菜上来的时候，桌上一大半人都还在戳着手机屏幕收不了手。服务生见状，脸色有点难看。
    林π克小声道歉说不好意思，新开发了一个太好玩的游戏。
    餐厅经理听见这边的动静过来查看，一听这么说，也顺手下了游戏。
    “不错不错！”经理夸奖说：“年轻人前程似锦啊！”
    经理走后，乔飒飒和林π克的两拨朋友都表示对游戏公司很感兴趣，希望能去参观。后来的司晨心和闻笛的两次聚会也是类似的操作形式。林π克给和这些后备役成员敲定两天后参观游戏公司。
    忙了一个星期，林π克决定在带人参观公司之前稍微在家修整一下。这天中午他睡了一个懒觉之后出门吃早餐，懒洋洋地带着路过经过门口花店的时候，迎面撞上久违的狄娜。
    “听说......你来找过我？”狄娜敲敲林π克的脑袋：“看不出来你还有想我的时候嘛！”
    林π克有点窘迫地说：“那次就是从门口路过，往店里看了看......”
    “害羞啦？”狄娜歪着头，眼神闪烁，表情里有藏不住的偷笑：“我不在的时候，你想我可以给我发消息呀。”
    狄娜离林π克越来越近，忠心耿耿的路过用被毛蓬松的身体挡在两人中间。
    林π克反驳说：“这么些天了，你没有给我再发消息呀？”
    狄娜噗嗤笑出声来：“没想到，居然要女孩子主动......你长得这么帅，性格却好怂啊！”
    林π克听她说话越来越没谱，觉得脸热心跳很不自在，直接就说：“我好饿，要去吃饭了，改天聊。”
    林π克牵着狗快步走到一家米粉店，因为错过了早餐高峰，所以店里人不多。
    林π克叫了一碗牛肉米粉正准备吃，却见狄娜坐到了正对面。
    “你干嘛跟踪我？”吓得差点撞翻碗的林π克有点生气。
    “我也是来吃米粉的！”狄娜用浮夸的演技梨花带雨地看向米粉店老板：“不信你问他，我经常来吃米粉。”
    老板看了一眼林π克，带着装聋作哑的无奈表情，然后迅速溜进厨房去了。
    狄娜拿出一根狗骨头咬胶递给路过，轻抚着它头上的毛说：“你哥哥一个人吃牛肉，连个骨头都不给你啃，来，姐姐给你带了骨头。”
    路过呆呆地接过骨头，趴在地上，既不拒绝，也不啃。
    林π克觉得好笑，狄娜这个玩家看起来跟NPC一样对世界没有掌控力。他仔细翻了她的个人资料，看见她级别是“矮行星”，想来是比较低的级别，如果不是因为笨，那可能就是个新手。
    一看她不是高手，林π克就放心了不少，开始大口吃米粉。
    狄娜也不点早餐，就托着鼓鼓的腮帮痴痴地看着林π克。林π克心想：难怪偶尔在街上看到的一般都是女玩家，大概是总有女玩家把这个设计的时候不是乙女向的游戏当乙女游戏玩，男玩家觉得不好玩就很少出没吧？
    不过，林π克告诫自己：虽然狄娜看起来天真无邪，但毕竟是玩家，我可不能被她攻略了......
    “π克，你知道吗？你是个很幸运的人！”狄娜说：“你有灵魂的，不像现在外面走过的那些去世之后就灰飞烟灭的人。”
    林π克转头往门外看，路过的几个人果然是ANPC。狄娜说的有没有灵魂，大概是指在游戏世界里死亡之后脑数据会不会被保存。
    “你瞎说什么呢？”林π克心虚地说，同时又有点感慨，新手玩家就是好，不像妈妈，现在回忆起来，她从来没给透露过一丝口风。
    正东想西想的时候，爸爸突然打来电话：“你快回家，妈妈提前回来了。”
    林π克赶紧放下筷子，跟狄娜告辞。
    狄娜塞给他一张名片说：“我在市郊开了分店，你记得来看看哦！”
    林π克接过名片带着路过匆忙走了。林π克急匆匆的并不是去自己家，而是去卢皓月家——他一来怕路过身上有监控，和妈妈的会面在林π克看来是需要跟云梦泽保密的事件；二来怕妈妈发觉路过和以前不一样，所以林π克要暂时把路过寄养在卢皓月家。
    他对卢皓月说不方便解释，卢皓月就很理解地收下了路过，没有多问。
    “交给我你就放心吧。”卢皓月镇定地说：“这点事我能行的。”
    等林π克回到家，一开门就听见妈妈和爸爸在讨论路过。
    爸爸说：“路过前些天走丢过，不过π克已经把他找回来了。”
    妈妈看见林π克进门后没有带狗，着急地问他：“路过呢？”
    林π克听她开门见山就问路过，心里很慌，但还得镇静应对：“正在宠物店洗澡呢，爸爸说你刚回来，我特别想你，就先回来了。”
    妈妈果断站起来说：“那我们一起去把它领回来吧！”
    林π克不知道剧情还能这样转折，慌了两秒钟的神之后觉得这个场景下只能装脆弱，他做出一副受伤的表情，对妈妈吼道：“一年到头在家里待不了几天，一回家就问狗狗，从来不关心我！”
    说完两眼一飚泪，拔腿就往卧室跑，啪地摔上门反锁好，然后把自己闷到被窝里。
    爸爸在门外敲门：“π克，你赶紧出来道个歉，你应该让着妈妈，你是个男孩子啊！”
    林π克闷在被窝里不吱声，紧张得心跳加速，他一向懂事，从记事起就没有跟爸妈红过脸。
    林π克忽然听到窗户那里有响动，一看却是妈妈从书房的阳台上踩着空调机从他的窗户翻进卧室里来了。
    妈妈跑过来隔着被子抱着他说：“别难过，我就是关心你才提前回来看你的呀！”
    林π克见妈妈冒着生命危险翻窗户进来哄他，忽然动容，一把抱住妈妈真的哭了起来。不过哭了一小会他又想到玩家的命一定没那么容易死，翻个窗户算什么，不要被她瞎感动了。
    妈妈认真地看着他说：“π克，你去把路过带回来，我是为你好，你要相信妈妈......妈妈什么都知道，真的。”
    听到妈妈这样说，林π克忽然想起翻看她的个人资料，她果然是个玩家，红巨星级别的，字面上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妈妈拿了张纸巾擦掉林π克的眼泪，接着说：“我在这世界活了这么久，有些举动身不由己，有些事也不方便跟你说，但我心理明白，而且看得比你清楚。你听话，去把路过带回来，妈妈是要让它保护你的！相信妈妈！”
    林π克虽然还是有点生妈妈的气，但莫名觉得妈妈是个值得信任的人，至少比云梦泽可信。
    林π克最后还是把路过从卢皓月家领了回来。
    妈妈带着路过进了书房。林π克和爸爸坐在客厅，林π克忽然起了好奇心，他扭头问爸爸：“你为什么能忍受一个常年不着家的老婆？”
    “什么话？什么叫忍受？”爸爸带着幸福的傻笑说：“和仙女结婚是福分。”
    妈妈带着路过从书房出来，她亲亲路过，亲亲爸爸，又抱抱林π克，对他们仨说：“我有事走啦，你们要乖乖的！”
    妈妈刚打开家门又回过头对林π克说：“你是我儿子，任何时候都要相信我爱你，也要相信我解决事情的能力，你有危险我会回来的。”
    林π克懵懵懂懂地点了头，目送妈妈消失在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