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袁盎的话语,张释之沉默了许久,而后方才继续说道:“袁公所言甚是,释之以为然!”
“可张公苍固然得已善终,颐养天年,可车骑将军薄昭呢?”
“先帝当年入主长安之时,薄昭有从龙之功、甥舅之情,后又有力保周勃之功,那时薄太皇太后尚且再世,然仍不免死于先帝之手,此事何解?”
“哈哈哈!何解?雷霆雨露皆为君恩罢了!”
薄昭乃是文帝之母薄太后唯一的亲弟弟,即文帝的娘舅,出任车骑将军,封轵侯。
当年文帝刘恒推行新政,任用年轻有为的大臣钟毓到山西太原代天巡抚、平息叛乱。
太原是薄昭之封地,他的侄儿薄贵在当地仰仗他的权势为非作歹,欺压百姓。
钟毓此行究竟怎样处置薄贵,薄昭十分担心。
钟毓回朝之日,众朝臣奉文帝之命到接官亭迎候。
薄昭也前来为钟毓“接风”,一些大臣讨好地表示,薄昭以车骑将军(周亚夫的此时的职位,军·方第一人,文帝本来就是一介诸侯而坐拥天下的,任命其他人的话,文帝也不放心)的尊贵身份,前来为一个新吏接风,实在是尊重贤才的举动。
薄昭亲自为钟毓敬酒,钟毓当即将奏章交他过目。
薄昭认为自己堂堂的军·方第一人(类似与今天的军·委·副·主·席)为你一个小小的使者接风,你还能不知道该怎么办?
可这个钟毓还真不知道,他在奏章上写道:“太原并非刁民作乱,皆因薄府作恶多端。释放无辜,惩恶扬善,处斩薄贵,解民倒悬。”
薄昭看后大怒,命令校尉将钟毓绑起来带回府中处置。
钟毓坦然地向他说明太原一行的所见所闻,说那里的地方官依仗皇亲权势兼并土地,假传圣旨加重赋税徭役。
薄贵更是抢男霸女,鱼肉百姓,滥施非刑,胡作非为,为了汉室社稷,必须惩治邪恶,以安民心。
薄昭哪里听得进去,他怒骂钟毓是滥言谏君,欺骗皇上,是斗胆犯上欺压皇亲。
钟毓据理反驳,薄昭恼羞成怒,令钟毓为他侄子薄贵披麻戴孝,钟不从;他又让钟上书认罪、收回条陈,退良田、还徭役,并以钦封的宝刀相威胁。
钟毓警告他,如若“以宝刀之威阻止新政,将军的盖世之功将要毁于一旦,我汉室江山也有付诸东流之险”。
两个人争论激烈,薄昭理屈词穷,最后竟用刀将钟毓刺死。
文帝在金殿上等待迎接钟毓,忽有人报知钟被薄府绑去。
文帝急命相国张苍传圣旨命薄昭带钟毓一同上殿。
张苍正欲出殿时,又见钟夫人殿前呼冤。
文帝一听钟毓被杀,立即提笔写旨欲斩薄昭,众大臣劝阻,相国张苍和大将军周兴则认为,不处置薄昭,必然失信于民。
文帝进退两难,他只好劝慰钟夫人不要悲伤,并赐重金厚葬钟毓,答应待丧事完毕,一定处置薄昭。
文帝派张苍、周兴携带御酒到薄府设宴劝薄昭自决,薄昭不仅不从,而且大骂文帝,攻击新政。
他的管家将此事报告薄太后,薄太后来到薄府宣布赦免薄昭,万事由她承担。
紧接着她又来到昭阳宫训斥文帝,历数薄昭当初为平息吕氏篡权阴谋、扶保汉室立下的汗马功劳。
这时,保薄昭的大臣联名上书请求赦免;然而周兴将军则捧冠冒死请求处置薄昭,钟夫人得知薄太后赦免了薄昭,绝望之中写下遗书自杀。
张苍身着孝服、怀抱钟氏遗孤,进殿面君,文帝看了钟夫人的遗书痛心疾首,决意要斩薄昭。他先收回薄昭的宝刀,又在宫中设下灵堂,宣薄昭进宫,为其大摆“活人祭”。
文帝在薄昭面前,既讲述了他的功劳,又严正指出他触犯刑法,必须服罪,而后斩杀薄昭。
这就是当初西汉最为著名的“文帝斩舅”之事。
袁盎听到张释之的话语中说的是这些话顿时愣了,而后强笑道:“释之所言甚是。”
张释之仿佛是陷入回忆当中说道:“当年先帝仁德,所以能忍下老夫的狂悖无礼,任命老夫为廷尉,可今上纯孝,老夫无生矣!”
先帝仁德,因为谥号为“文”的皇帝不多,可“今上纯孝”虽然是一个褒义词,但现在从张释之的口中说出来,那意思就是在说景帝之纯孝皆是对于窦太后来说的,至于其他人该怎办就怎么办。
事实也证明张释之话语的正确性。袁盎还能说什么?只能沉默不语。
张释之又继续说道:“袁公,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鸣,其声也悲!”
“所以袁公你听我一句劝,万事不要与陛下为难,陛下喜爱晁错,愿用他之计策,你顺从就行,若是顺从不了,就如同现在一般挂印封金即可,万万不可因一时之意气而重蹈释之之覆辙!”
“今袁公来我府上,不外乎替陶丞相做说客尔,可以我观之,陶丞相虽然大权在握,位居显要,然其担任丞相这些年既无拾遗补阙之功,更谈不上兴利除弊之绩,只是默默无言,守道而已,墨守成规不外如是。”
“若是国家动荡之际,权力交替之机,此仍是大智者之所为。”
“可此时乃是何等景象?域内诸侯坐大,外有匈奴寇边,说句不中听的话,此危急存亡之秋也!”
“而陛下锐意进取,陶丞相只知一味调和阴阳,抱残守缺,焉能有好下场?”
“袁公若欲展平生之所学,则必须另立门户,陶丞相非最佳之选择,以我观之,他去相不远也!”
“晁补之在风靡长安的《六国论》中写道,‘夫六国与秦皆诸侯,其势弱于秦,而犹有可以不赂而胜之之势。苟以天下之大,下而从六国破亡之故事,是又在六国下矣。’我以为此言大善。”
“我虽与袁公一样,看不惯晁错嚣张跋扈之行事,然当今之大汉不在于事做的好与坏,而在于其能否或者说是是否敢于任事,不在于变革而在于是否敢于变革,若皆如陶丞相一般,我等可引颈自戮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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