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晚上,从馨园回到家里的江五,也和她的母亲进行了谈话。时间很短,话题简单。
“这是您上次给我的单子,不合适的我都划掉了,剩下的等我慢慢了解之后再决定,您可以先看一看,记下被划掉的人名,以后和他们家里接触时就不用往我的婚事上头想了。”江五把几张纸递给母亲。
江太太没想到女儿这么快会有答复。
俗话说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跟女儿家自己基本没有什么关系,女孩子也不可能在婚前拥有决定权,但是自家这个女儿有多不同,江太太身为母亲比谁体会都深。
她从女儿手里接过纸,大致扫了几眼,“你什么时候了解的这些人,因为什么缘故划掉他们?”纸上被划掉的名字前前后后有十多个呢,都是她费心从各种方面审度过之后才用心写上去的,真怕女儿随便一看后就以类似“名字不好听”等糊涂理由把人家刷掉。
江五说:“您放心,我这些天在外头跑,就是专为他们。绝对不会错杀一个。”
江太太对“杀”字十分不快,“你去外头不是逛街访友吗?”
“逛街也有用啊,难道我能直接闯进人家府里去,当面问某位公子‘你是个怎样的人’?”江五指指其中一个名字,“比如这个,我在酒楼里碰巧遇到过一回。他就在我隔壁,整顿饭都在跟朋友吹牛。我得承认他吹牛本事相当好,但这种本事应该不是您希望女婿具备的吧?”
江五笑嘻嘻的,把名单拿回去,“余下的人我过段时间再告诉您。我这回是认真的,不骗您。”
江太太揣着满腹连自己都形容不出来的情绪,眼睁睁看着女儿走掉,一时想不出拦住的理由,可又觉得事情似乎有哪里不对。女儿这么理直气壮挑夫婿的态度,还算是个官家小姐吗?
而且江太太非常怀疑女儿所谓的酒楼偶遇,也许根本不是什么偶然。似乎,女儿这回是真得认真了?总之这丫头与以往不太一样。但,江太太越想越犯嘀咕,几乎有种女儿越认真事情越要糟糕的预感……
隔天跟江府丞一说,江府丞并不当回事,说:“你们妇人哪,些微小事就要翻肠倒肚乱想半天。”
江太太不高兴:“女儿要成婚哪里是小事?我当娘的为她操心是正常啊。”
“那她有自己主意也是正常,我劝你少胡思乱想也是正常。”江府丞最近心情挺好的,跟太太开了句玩笑,眼见着太太发急才安抚,“她都划掉了谁?跟我说说。”
“有淮西守备董家的小儿子,有……”江太太一个一个细说。
江府丞听完摸了摸胡子,“嗯,听起来有点道理。”
江太太更不高兴,女儿划掉的人选里有几个在她看来颇为适当,她本来还抱着挺大希望呢。她觉得丈夫态度不认真,于是怀着一点小恶意,把方家抬了出来,“老爷看好的方进士也被划掉了。”
“嗯?是吗?”
“是。”江太太原本都没打算提方家。女儿不愿意,她也不愿意,前天跟去馨园的婆子回来后向她禀报了当时的事,一听方太太又闹幺蛾子,她更加认为不能和方家结亲。自家老爷再看好那方家侄子,但身为女人,江太太更知道婚姻的困扰大部分来自两家女眷,女眷彼此看不顺眼,小两口日子能过好吗?比起丈夫看重的家族延续,江太太更偏向女儿幸福多一点。
江府丞念叨:“方敬宽被划掉了……”
江太太补充:“正是呢。别人名字后头划一个叉,他名字后重重划了好几个,显是不同意到极点。老爷,当初您让我把他加进名单里,我就觉得不大可能。”果然吧,被划掉了吧?不是我不给你加,女儿压根不同意。
“重重划了好几个?”江府丞突然笑了。“改天叫那孩子过来吃顿饭,你让人备些酒菜。”他吩咐完,起身施施然离开。
江太太愕然。她注意到丈夫竟然用“那孩子”称呼方进士。继而她突然被另一个念头击中,顿时更加忧虑。为什么女儿要划好几个叉呢,是讨厌到了极点,还是……
江太太自己也年轻过。
这就是老爷要招待人家吃饭的缘故?太莽撞了吧?!
不得不说江太太是个贤惠好妻子。即便她自己本身对丈夫的提议诸多不解和不满,但几天之后,江五还是在自家看到了方敬宽的身影。酒席并未摆在寻常宴客的外院大厅,而是江府丞自己休息用的小独院,干净又雅致。
江五被叫过去的时候,见到父亲和方敬宽同席而坐,既惊讶又生气。这院子父亲轻易不请外人进的,以前有的姨娘在得宠时试图到这里过夜,从来没人成功过。父亲请那姓方的进来她不管,官场的事和她没关系,可为什么要叫她来,这算什么意思?
“父亲大人,您以前提醒我别总往佛光寺跑的时候,似乎说过女孩子要注意名声?”江五进院就发问。
虽然她从没把家长劝告放在心上,并且觉得父亲自己都可能心口不一,但不妨碍她把劝告搬出来给人添堵,“还是说,以后我去佛光寺只要带上您,有您在场我的名声便没事了?”
她压根也不看方敬宽,只当他不存在。但他上次拿谣言刺激她,她此时提佛光寺也是故意。
江府丞语气严肃:“这可不是女儿跟父亲说话该有的态度。”
江五自动入席,桌子是方的,她和方敬宽对坐,“让女儿出来跟外男一起吃饭,也不是父亲该有的态度。”
“为父没叫你来吃饭。”
“那叫我来做什么?给你们倒酒?”
倒酒奉菜是下人做的事,或者,男人们的酒桌上经常有美女侍奉酒水,那美女什么身份不用言明。
江五说出这种话,江府丞竟然没生气,自动忽略了,接着自己的话往下说:“我叫你来,是商量你的婚事。”
江五把盘子里的醉乡鸡狠狠拽了一条腿下来,徒手握着啃肉,颇有绿林好汉的架势。嘴里塞满了肉,她的声音含混不清:“婚四?婚四林腰缩了不算,唔缩算,油啥好桑酿。”
江府丞看着女儿大嚼,知道女儿是非常非常故意的。经常出入贵门酒宴,女儿在席间礼节上可是分毫不差,回家里会随意些,但也没到这种程度。她是故意让人看她的邋遢?
不过似乎没有奏效。
因为方敬宽正主动担任通译官:“江大人,令爱是说‘婚事您要是说了不算,我说了算,有啥好商量的?’”
语气语速都很正常,很有专职通译风范。仿佛这场面跟他没关系,他纯粹出于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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