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真实的样子你知道多少?因为能在京城里横着走,便以为处处都能由你横着走吗,失了家人朋友的护佑你算什么,单凭自己又能做什么呢?”
“我……”这厮做什么理直气壮教训她?
“要是我们是坏人,方才动手杀了你你会后悔么,以后还敢离家出走么?”
要是……江五虽然被吓得不轻,倒是并没完全糊涂,注意到左风用词古怪。他做了假设,所以,他们不是坏人吗?
“你们到底还打不打劫!”江五受不了这样提心吊胆的折磨,带着哭腔吼出来。
罗恭哈哈大笑:“江五小姐好像挺希望被打劫的。”
左风没搭腔,可斗笠下露出的嘴角却弯了弯,笑意里不再有嘲讽,是纯粹的笑。
江五这才有点反应过来,对方似乎真没打算劫她的财害她的命,方才一切都是虚张声势,“你们……是谁派……来的?”惊惧稍退之后她恢复一丝理智,抽噎却停不下来,问话断断续续。她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自己已经离家半个月了,家里竟然没有一个人追过来,如果爹爹人手不够,总归还有蓝姐姐的人,还有皇家的人,她再行踪不定也有迹可循,他们要找,真会找不到么?
这半个月来她一直以为自己彻底挣脱了束缚,游山玩水不亦乐乎,可细想起来……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嘛!
罗恭和左风有问题。
他们是那个镖局出来的,莫非是蓝姐姐授意他们保护她?这倒像是姐姐的做派,不声不响,但,蓝姐姐似乎不会授意手下用方才那么……那么出格的手段警告她啊!难道是爹爹?爹爹托付了蓝姐姐这么做,要用残酷的现实训诫她?!可爹爹那么疼她,怎忍心……
猜度间只听左风道:“我们自愿接的镖。”不承认他们是被人派来的。
江五能信才怪,可待要再问,罗恭却又倒头翻身睡了,左风也开始值夜,无论她问什么两个人都不再搭理。
江五的抽噎持续了很久才控制住。她满心余悸,又饿又累又困,背靠着潮湿阴凉的墙壁全身都站僵了。她想离开,可山中偶尔传来的狼叫让她害怕,再说离开了又去哪呢?孤身一人如果再遇到劫匪怎么办。眼前这两个家伙虽然不太靠谱,让人忐忑得很,可,可起码他们说不杀她,目前看来似乎还比较安全……
罗恭的呼噜声特别响亮,偶尔有狼嚎传来,他的呼噜就和狼嚎此起彼伏,江五真怕他把狼招来。这简陋的小庙里供奉的神灵很奇怪,泥塑像披红挂彩,但面貌模糊,姿势也看不出来到底是坐是卧,就那么静静戳在不远处的土台子上。江五闭目朝着塑像暗暗祝祷几句,托神灵保佑她平安,可祝祷完了张眼时突然发现塑像真吓人,在黑沉沉的夜色和惨淡月光之下有点不能直视。
算了,拜什么神灵,自求多福吧。
胡思乱想着,她实在是太累了,情绪稍微放松之后就被疲惫侵袭了全身,不知不觉滑坐在地上,抱着膝盖缩在墙角里胡乱眯瞪过去。
值夜的左风听见她熟睡的均匀呼吸,转头看了看,注视良久。他刚才递过去的帕子她没接,掉在地上弄脏了。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
寅时过半的时候,天际转白,光线一点一点亮了起来,山林丛叠在清晨的雾气里,氤氲着点点露水。
江五是被人推醒的,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见左风蓝色的衣角从视线里滑过。他推醒她就转身走了,自去收拾马匹包裹,江五愣了一会猛然一个机灵,突然想起昨夜的事。她飞快跳起来,警惕看向两个保镖,人家却不搭理她,收拾好一切之后示意她上马赶路。
江五忐忑不安上了马,肚子咕噜噜叫了两声。
左风递给她半块饼。江五注意到他的手很干净,再看衣服,衣服也很干净,反观她自己却是脏兮兮的实在狼狈糟糕。饼子是冷的,一看就很硬,她不想吃就没接,而且对左风还存着芥蒂。左风没坚持,把饼收回去自己吃。
罗恭也吃,两个人一前一后护着江五的马,坐在马上喝水吃饼很悠闲,罗恭吃喝的声音还挺大,仿佛昨夜的事情根本没发生过。江五骑马走在中间,平时觉得很安全,此时感觉被挟持,特别别扭。
山路湿滑,直走了两个时辰才出山赶到最近的县城,江五啥都没说先奔城里最贵的客栈洗个了热水澡,换上干净衣服吃了顿饱饭。吃完了罗恭问:“歇几天还是直接回京?”
江五被问住。她是很想回家的,昨晚上真是吓怕了,可就算是回京还要跟这两个人回吗?她觉得找个官家驿所给老爹送信,让他派人来接比较安全可靠。但问题就是,真的,要回吗?外头是危险,但真得很好很自由,她近来一直在想就这么漂泊一辈子,到处游玩直到老。
而且离家出走时很潇洒,此时灰溜溜回去……
昨夜被劫匪按住的时候她可不会这么纠结,但此刻毕竟危机解了,她的本性又浮上来。
回去被人笑话,太没脸。
挣扎半天她无法下决定,就说:“先歇一天。”
罗恭点头,“那明天走?定个时间我好准备东西。”
江五没法给确切答复。这时候左风说:“婆婆妈妈,有胆子就继续走,没胆子赶紧回去,本来是羊就别做狼的梦。”
罗恭笑呵呵:“江五小姐,开始您定的是最少保镖两个月,现在半个月就回去全然是您自个儿的缘故,酬金一分别少唷,我们要拿两个月的。”
江五被两人说得火起,挣扎的天平偏向了一侧,当然是不回家的一侧。可到底有些犹豫,决定下得艰难,低头半晌才道:“走就走,谁没胆子了?”底气不是很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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