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清歌若灵犀

2.第一章 倚楼人饮新茶香

    
    江左名都,竹西佳处,金陵自古繁华。而论最繁华之处,无出秦淮两岸。
    秦淮河畔美人居,早已是不争的事实,如今虽然北方有大聿虎视眈眈,朝中局势也不甚太平,然而乱世中仍有醉生梦死之辈,秦淮河畔便是极佳的去处。
    时值南北对峙,北方的大聿在先代皇帝凌奂帝的励精图治下,大有挥鞭南下之意,只是壮志未酬,凌奂帝于三年前遽然离世,继位的太子才能平庸,也无拓疆的野心,才让军事上要逊色一筹的南荧在这几年休养生息,又渐渐恢复了元气。
    南荧帝为保平安,向大聿进贡了数万斤粮食,几万匹丝绸,以及珍玩器物无数,才敢松口气,将停了几年的科举重新办了起来。
    乱世中仍有读圣贤书图投身仕途者,赋闲许久的读书人纷纷涌向金陵,贡院离秦淮河不远,各地举子在闲暇时大都聚集在江边酒楼,交换见闻,或是攀亲附贵。
    待到华灯初上,自诩名士者或是附庸风雅者自是别有一番风流韵事。
    胭脂水粉,绮罗红(和谐)袖,秦淮河畔的莺莺燕燕里,受这些举子议论最多的,无非两人。
    红(和谐)袖楼的花魁纤萦,以及晚晴阁的琴师——
    昭雅歌。
    秦淮河畔最精致的画舫是晚晴阁的,最精巧的画楼是晚晴阁的,最鲜美的菜肴也是晚晴阁的。而晚晴阁,却是昭雅歌的。
    秦淮河才子佳人,自古风流,最不缺的便是传奇。昭雅歌却又是这些传说中最缬珍的一段。
    三年之前,昭雅歌独身一人来到秦淮河畔,一出手就买下了最两岸最为气派的画楼。据说,当时她从马车上径直搬下了三个箱子,一个装满了黄金,一个装满了珠宝,一个装满了古玩,看直了卖家的眼。
    随后她将画楼命名晚晴阁,并将因战乱而无家可归的少女们安置其内,就在人们纷纷猜测她会怎样用这些女子招徕生意时,她却开起了饭馆。
    举城哗然,人们好奇万分,纷纷来到晚晴阁用餐,一边争相想目睹昭雅歌的风采。
    她倒也落落大方,饭馆开张那天,她以纱巾半遮住脸,在晚晴阁二楼架设琴台,就一架素琴,当众弹奏起一曲《引凰》。
    南荧乐曲多陈腐,难有推陈出新的佳作,那些旧琴曲早为这些“风雅”之辈烂熟于心。偏昭雅歌是个中高手,《引凰》便是她自谱之曲,一时听得众人如痴如醉,筷子勺子落了一地。有耳福的客人曾回味道,纵使是御用的琴师,奏出的韵律,也不如昭雅歌的十之一二,那演奏的技巧,更是拍马也赶不上。此言虽有溢美之嫌,却无人敢指摘一二。
    昭雅歌之名,由此传遍大江南北,据说连当今南荧的梓王与北聿的敬熹帝,都对她倾慕有加。
    然而她却就此隐于幕后,连饭馆的生意,都托了楼中的侍女照顾。除了心情好的时候她会登楼弹奏几曲,其余时候,她都神隐于世,据说还有商队在西域古道上见过她。
    由于她登台时素来是薄纱蒙面,谁也没有见过她的真实面目,坊间关于她容貌的传言倒是尘嚣日上,有人说她丑如夜叉才羞而遮面,却立刻有人反驳,说遥望她抚琴时只觉如寒梅澈澈,气韵清幽,甚至不逊于秦淮河畔的绝艳花魁纤萦。
    传言越来越多,昭雅歌也越来越神秘,而她本人似乎并不在意流言。自去岁最后一次在晚晴阁露面,她就再没有出现在公众的视野里,到春闱开始,已经过去了三个月。
    年轻的举子们听着曾一睹伊人风采的旧客们的炫耀,神往不止,然而次次去晚晴阁欲一探佳人芳踪,却总是失望而归。也曾有富商愿出千金换得与昭雅歌见上一面,却只换来众人的讥嘲。
    昭雅歌在三年前便可一掷千金,买下晚晴阁,如今日进斗金,哪里还需要为了钱财放低姿态?
    也有人尝试去动用人脉试探,可晚晴阁的掌柜程先生总是捋着胡须,笑脸迎人,对自家老板的行踪,却讳莫如深。
    而众人只怕猜破了脑袋也想不到,他们心心念念的昭雅歌,会大摇大摆地出现在花魁纤萦的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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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熏风习习,珠帘斜挑,梳妆台前的花魁听到脚步声,轻叹口气,放下手中的花簪,望向来人:“昭大掌柜不去晚晴阁招待客人,又来我这儿做什么?”
    来人摘下帽子,撒落一头青丝,垂洒及腰,也不做梳理,便攀上花魁的手臂,嘻嘻一笑:“那些菜我都吃腻了,才来纤萦你这讨杯茶喝。”
    纤萦被她晃得蹙起眉,无奈地开口道:“多少王侯贵族都得看你脸色,你晚晴阁的菜色哪怕比之大内也未必逊色,你却来我这儿讨杯茶?你还是走吧,我这儿的茶你怎么看得上眼。”
    昭雅歌眼珠一转,揽住纤萦的肩膀,言笑无忌:“别的茶我的确看不上眼,但我听说前几天有人为了博纤大美人一笑,将贡茶都送到了你这里,那我就非要尝尝看了。”
    纤萦瞪了她一眼,却在与她眼波相触时再狠不下心,只好从床边柜子中拿出茶包递给她:“喏,我这儿也只得了一包,你可省着些喝。”
    昭雅歌将茶包放在鼻子下轻轻一嗅,眼睛一亮,惊喜道:“这是东海龙舌!果然不是俗物。阿萦,多谢你啦!”
    纤萦撇嘴:“天下名茶,还有哪种你昭雅歌没品过?茶与乐这两样,只怕你昭雅歌认第二,没人敢做第一吧。”
    往常有人夸她,昭雅歌定然不会辞让,然而今天听了纤萦的话,她却脸色一垮,垂头丧气道:“阿萦,你忘了吗,花朝节要到了,那个人又要来了。”
    纤萦一愣,掩唇笑道:“你还在跟他较真啊……你出谷时才十五岁,少年意气自可体谅,可如今都过去五年了,到了这般年纪,还跟孩子似的争强好胜……”
    昭雅歌低着头,语气中竟有些叹息:“以前倒也能争个平手,自从他寻得那笛中至宝——九歌,我在这乐器一道毕竟落了下风,便怎么也胜不了他……”
    纤萦听得好笑,拍拍她的肩,笑道:“既然是在乐器上落了下风,那便去寻把势均力敌的琴便可,富甲天下的昭大掌柜也会有这样的烦恼?”
    昭雅歌摇摇头,咬唇道:“九歌是笛中至圣,这等宝贝要靠因缘方能取得,哪里有这么容易。我前几年走遍了九州,也没找到可与之匹敌的琴,也不知他是走了什么运……”
    纤萦拊掌嫣然:“照这么说,今年的比试,想必你又要被他比下去了?”
    昭雅歌眼中有流光闪烁,轻哼了一声:“那可未必,若是他发挥失常呢?”
    “哈,你这么说,是不是代表着他只要正常发挥,你便赢不了?”纤萦眯起眼睛,抓住她语意中的漏洞,促狭一笑。
    昭雅歌攥紧了拳头,轻笑两声,明亮的眼睛中有志得意满的波光:“他也没这么容易赢,我有的是本事让他发挥不了。”
    很多年没有从昭雅歌脸上看到这样邪恶的表情,纤萦不禁瑟缩了一下,心中反而为那位不曾谋面的神秘公子捏了一把汗。
    昭雅歌这才发现吓到了好友,收回了之前的表情,轻咳一声:“你放心,我也不会对他做些什么的。”
    纤萦心中一千个不相信,却只是温婉一笑:“我相信你。”
    昭雅歌又在纤萦房中逗留了一会儿,才告辞出门。临别时她还对好友的茶依依不舍:“阿萦,若是我得胜归来,记得替我多备几包好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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