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起,比万和宁小一岁的李德生已经比她高了一些,大病初愈的身躯还有些单薄,却无法抹去李德生身上的男子气息。万和宁被李德生投下的阴影包裹在内,依稀可听见李德生鼓点般的心跳。
殿内很是寂静,万和宁也不觉局促,她甚至伸出手环住李德生的腰,低声问道:“怎么了?”
李德生逼近万和宁不过是一时热血上涌,待他顺着万和宁纤长的脖颈,看见后背的那一抹雪白时,已经慌张地忘了所有动作,再被万和宁温软的身体一靠,心里的那点意气如同艳阳下的冰块,早就化成了一滩春水。
于礼不合。
这是第一个跳上李德生脑海的念头。只是万和宁发间的馨香像是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将他心中所有顾虑打消,勾出他心底最深的疲惫。李德生抚上万和宁后背,收紧胳膊,将头靠在怀中人瘦削的肩上,低声叹息:“我好累。”
少年人独有的公鸭嗓不止不够好听,甚至有些难以入耳。只是李德生的这声叹息将万和宁一向冷硬的心揉成了面团。十三岁,放到现代,还只是个初中生,整日里只要担心月考和隔壁的小美女就好了。而李德生,面对的是吃人的后宫,还有未曾触摸到的,风云诡谲的朝堂。
万和宁默不作声,只是顺着李德生的力道倚进他单薄的怀抱。罢了,暂不去想这是否是真情实意,是否会天长地久,如今只是两个孤寂灵魂的互相取暖,此刻的依靠是真的,怜惜也是真的。
李德生感受着怀里女子的温暖,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他想要将这几日他的谋划细细说与万和宁听,想要跟她一起分析武兴帝会作何反应,想告诉万和宁,从今往后,再也不用她以身犯险为他拼出路。只是这些念头只是在李德生脑海里盘旋一圈,便被抛弃。
还不够,这样的成绩还不够。
李德生知道自己的想法足够幼稚,但他完全遏制不住这样的念头。
待到他位居中宫,名正言顺地与万和宁共结连理之时,再慢慢告诉万和宁他为两人的人生所做的一切。
这样的想法光是想着就叫李德生兴奋地汗毛倒立,他盯着察觉到不对的万和宁,眼睛里都是笑意:“叫人收拾东西吧,咱们明日迁宫!”
万和宁今日总觉得李德生喜怒无常,心中疑惑,扯住李德生的衣袖,问道:“今日太后说什么孙太傅,是什么意思?”
李德生愣了愣,背过身去笑道:“我哪知道,左不过就是朝堂倾轧,倒叫我们渔翁得利了。”
万和宁有些不信,孙太傅早不跳出来,晚不跳出来,偏偏李德生神神秘秘地捣鼓了点什么,他就为李德生抱不平了,世上哪有这等巧事?只是李德生不肯说,万和宁也不能逼迫,只能把疑惑埋在心底,心不在焉地招呼人收拾东西。
万和宁满心疑惑,在延寿宫东厢房的赵青宜也是一肚子怨气。
赵青宜就不明白了,李德生也就罢了,好歹万和宁跟他同生共死,有些情谊也不出奇。太后也不知什么原因,偏生叫自己忍着万和宁,也不知道一个小宫女有什么好忌讳,口口声声为了赵家将来,怎么?赵家小姐的将来就不要了么!就连武兴帝也是!那个眼神虽是隐晦,可她赵青宜不是瞎子,那明明是一个男人看女人的眼神!
一个两个的!都被那贱婢迷得晕头转向!
墨荷见赵青宜气得满面通红,忙上了杯茶轻手轻脚搁在赵青宜手边。赵青宜顺手端起,狠狠灌了一口,随即就吐了出来,反手将茶盏砸在了墨荷身上,骂道:“贱婢!茶这么烫是要谋害本小姐么!”
墨荷劈头被砸了个正着,滚烫的茶水洒在前胸,烫得她面色惨白。她强忍着跪下,不住磕头:“小姐恕罪!小姐恕罪!”
赵青宜抬脚踢了墨荷一脚,正踢中她的额角,把墨荷的头踢得一歪,头上的钗子也歪了去。赵青宜没有在意,只是甩着帕子叫墨荷退下,便扭身进了内室。
墨荷捂着额头退出门去,正遇见同住的绯蓉。绯蓉被墨荷钗鬟散乱的样子唬了一跳,忙拉住她问道:“这是怎么了?”
墨荷被赵青宜泼了一身热茶倒不觉得什么,只是后悔自己当差不经心。但被赵青宜一脚踢中额头,却让她又羞又怨。虽说赵青宜脚上没什么力气,墨荷的额角并没有胸前疼,但那一脚却像是踢在了墨荷心里面,疼得她眼泪都要下来了。
见绯蓉问,墨荷忙抹了抹眼睛,低声说道:“无事,只是差事没做好罢了。”
绯蓉瞧着墨荷神色不对,还想拽着细问两句,好叫自己别触到赵青宜的霉头,没成想墨荷手腕一翻就挣脱了她的手,掩面匆匆离去。绯蓉悻悻撇嘴,放轻呼吸走进了赵青宜的屋子。
墨荷进了房间,反手关上门,从简陋的梳妆台上摸出一个青瓷瓶子,里面是猪油熬制的金疮药,只有她们这种没权没势的宫人才用。墨荷轻轻解开扣子,对镜一照,胸前早就起了一大片燎泡,她伸手一碰,便倒吸一口凉气。墨荷起身就着房内的冷水擦拭好了伤口,坐在镜子前细细将金疮药抹上,抹到一半,她眼里突然滴下泪来。
墨荷是赵府家生子,自小因为是女孩便遭受父母白眼,受尽苦楚。直到她母亲听说赵青宜要选侍女,才将她梳洗干净送进赵府。墨荷眯了眯眼睛,逼回已到眼角的泪水。她永远都记得那一日,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指着自己,将自己拉出了泥潭。从此墨荷便发誓,此生必对小姐忠心不二。只是今日赵青宜那一脚,仿佛将墨荷心中最宝贵的珍宝踢碎了。
墨荷抿抿嘴,从床铺下面摸出前几日于馨儿悄悄塞给自己的纸条,第一次展开读了起来。
且不论墨荷躲在房里悄悄转变,李德生一帮人欢天喜地地准备离开延寿宫,正在昭明宫的武兴帝一把摔了手中的折子,脸色漆黑,朝自己的总管太监周承景怒声说道:“即刻叫赵庆忠进宫!”
周承景被折子摔了个满脸,当即什么话也不敢说,连滚带爬地就出了大殿,神色匆匆点了两个小太监,亲自往赵国舅府上传信去了。
周承景出宫是已是未时三刻,待到他给赵国舅传了话,赵国舅再穿上朝服进宫,到达昭明宫外的时候,早已夕阳斜挂,过了两个时辰不止了。
赵国舅气喘吁吁地被周承景引进正殿,就觉得气温陡降,赵国舅心中疑惑,仍一丝不苟地行了礼:“微臣参见陛下,陛下万岁。”
“万岁?”武兴帝的声音一向冷肃,便是震怒都叫人听不分明:“有赵国舅这样的人才,朕确实能够万岁了。”
赵国舅说起来是赵家最无用的一代,赵家的衰落也少不了赵国舅这两年上蹿下跳的功劳。
赵国舅应付官场之事一向有些迟钝,此时听着武兴帝的话,一时倒不知道武兴帝的真意。
武兴帝看见赵国舅脸上明显踌躇的样子,心中泛起一阵厌恶,这便是曾压在他身上数十年的赵家,赵家掌门人的无能并不能让他有任何快感,毕竟他最在乎的人已经再也找不回来。
武兴帝有些意兴阑珊,看了赵国舅的折子所积攒的怒气也没有那么汹涌,他冷哼一声,说道:“赵国舅真知灼见,一封折子怕是说不清楚,因而朕便请赵国舅前来详述,还望国舅爷莫要怪罪。”
赵国舅呵呵一笑,连连摆手,说道:“不怪罪不怪罪,既是陛下想听,微臣自然奉陪。”赵国舅瞧见武兴帝不置可否的样子,以为武兴帝等着他说,便洋洋洒洒地开口:“微臣认为,二殿下是陛下亲子,而赵家是陛下母家,若是小女青宜能与二殿下结得秦晋之好,想来也是好事一桩,于二殿下也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说罢赵国舅腆着肚皮,志得意满地等着武兴帝赞赏。
武兴帝似乎没料到赵国舅竟是如此敢想敢说,表情停滞半晌才忽的一笑,一向冷淡的脸像是吹皱的春水般充满灵气。他盯着赵国舅,语气沉缓:“赵小姐果真有个好父亲。”
赵国舅下意识要答应,转念一想赶忙一脸正直地说道:“微臣并未存有私心,乃是忠心为国!”
“赵国舅谦虚了”,武兴帝语气渐渐冷酷:“赵家小姐有你这样的父亲真是三世修来的福气,竟是心心念念要给女儿拉皮条!”
在赵国舅震惊的神色中,武兴帝的话语如同刀子般倾泻而下:“赵家是朕母家?真是笑话!朕的母家不是被你赵家夷族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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