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高气爽,凉风习习, 王宫花园里, 三三两两的宫人们勤勤恳恳打扫树下的落叶。秋叶如同春草, 火烧不尽,风吹又生, 虽然好看,收拾起来却劳心费力。
手提一个竹篮,奚桐带着谢偕东溜西逛,走南闯北, 找些稀奇古怪的物什给孙儿们玩。或是一片完整的落叶,或是一朵艳丽的野花,亦或是哪个宫人雕好的木雕, 看上的东西只要竹篮放得下,奚桐就装进小竹篮里。若是放不下,奚桐就让身后的谢偕扛回去。
风头正盛的窦夫人正在散步消食,见前方拐角蹲着太妃,走上前行礼道:“参见太妃。”
奚桐正在薅竹笋, 见来人了起身道:“免礼。这天儿太凉了,你有身孕该好好歇着。”两三个月的身孕,正是要紧的时候。
窦漪房抚摸着尚还平坦的小肚子, 神情温柔又娴静,有些诉苦道:“自从有了身孕胃口就见长, 总也吃不饱。中午忍不住多添了两碗饭, 这才想着出来消消食。”
虽然知道满宫都知道太妃脾气颇怪, 窦漪房却很喜欢这个婆婆,她总觉得太妃身上有一种真性情。王宫里的人,就连代王与人相处也隔着一层薄薄的纱,太妃却让人觉得真实。
奚桐对窦漪房倒也不是说不喜,只是儿媳妇这种身份她以为认准一个就够了,除了吕谜之外的妃子她自然带了份疏离,嘱咐道:“无事少出来,莫要让别人冲撞了肚子。天儿快凉了,回去吧。”
虽然她最喜欢吕谜,但终归是刘恒的骨肉,她也不可能漠不关心。
“喏,臣妾告退。”窦漪房知道这是太妃的好意,话语间不觉含了几分欢喜。
刘恒手持一本闲书,喝光两壶茶,等了半天终于见到人影,迎道:“怎么这会儿才回来?有了身孕不能长出去。害我在这干巴巴等着……”
每个人年少时都曾想过相伴终生之人会是什么模样,刘恒也不例外。他娶吕谜时,心中更多是不得已,对他而言,那时送来的不论是谁都没什么区别。吕谜是个好妻子,他自然也会做个好丈夫。以为会一直这样过下去,直到那日对面湖畔杏花树下见到窦漪房的第一眼,他才知道何谓伊人在水一方。
“噗呲!”窦漪房忍不住发笑。
刘恒奇道:“你笑什么?怀孕是大事,本王可不是在陪你说笑。”
怕代王觉得伤面子,窦漪房忙解释道:“臣妾刚才在花园见到太妃了,她也是这样说的。代王与太妃,当真是母子连心。”
刘恒一脸理所应当,道:“母亲最是疼我,你怀了身孕,她也会对你好的。”
“太妃很特别,身上有一股宫里见不到的东西,让人放松,忍不住想亲…近…”话没说完,窦漪房忍不住弯腰欲吐。
刘恒一边扶她一边倒水送帕。
折腾一小会儿,窦漪房摆手拒绝道:“臣妾并无大碍,怀孕本就不容易。天色尚早,今天代王还是去别处吧。”
知道他在这里窦漪房还要分心照顾他,刘恒点点头。
出了门,想起几日来都未见到母亲,刘恒举步向太妃宫里走去。
“呔,孩儿们,祖母回来了!”左右没有旁人,奚桐对着排排坐的乖宝宝放飞自我。
刘编最是懂事,一边把弟弟的脚从嘴里掏出来一边道:“祖母要有风范,不能胡闹。”
被一个小屁孩教导,奚桐感到甚是新奇,弯下腰来教导道:“老二你看,这屋里很暖和,不透风。还没到饭点,也没有饭,所以用不着讲究什么风范。对不对?”
接过小竹筐的谢偕无语了,这是怕孩子长不歪吗?
刘编左右打量一番,心中认同后弯腰行礼,道:“多谢祖母教导。”
也不知道每日半个时辰的功课夫子们到底是怎么教他的?奚桐抱住二孙子“吧嗒”就是一口,一本正经的小屁孩真是可人疼。
刘编记得先生教过这样好像不好,又记不清先生到底说的是什么。小脑袋想了想,算了,想不通。
不能厚此薄彼,刘虎被亲了脸颊倒没多想。听夫子念了许久的书也只知道礼尚往来的道理,趴在奚桐身旁又亲了回去。
刘虎到现在开口说话也只有说菜名最是清楚,他一说话就容易招人发笑,发现这一点,他的话就少了。
祖母说过,要当一个干实事的人。刘虎深以为然,毫不吝啬在吕谜脸上也亲了一口,口水糊了一片。
众人忍俊不禁,哄堂大笑。
这对双胞胎出生时虽长得一模一样,但是越长大越不像。刘虎虽然是个大哥,但说话两岁了还不太利索,抱着小碗吃饭有时都会流口水,应了名字,虎头虎脑,是个小胖墩。
刘编更有长兄风范,身材瘦小,在刘虎身旁一站活像受了虐待。明明饭量不小,就是长不了肉。
这对双生子不到两岁又有了一对双胞胎弟弟,被祖母赐名为刘暇、刘造。
奚桐每日混吃等死颐养天年,揽过照料嫡孙的差事,带着四个漂亮的小豆丁作天作地。
本该以德服人的太妃成了代王宫里的一大害,妃子们大多碰见都要绕着走。
每每听闻关于母亲闯祸的消息,代王殿下不禁扶额,母亲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
前些日子新受宠的李夫人不过因没有子嗣在吕谜面前说些酸话,奚桐指挥刘虎刘编抱了两只小鸡崽在她的院子里,美其名曰让她好好观察研究繁衍生命的问题。
没想到那两只小鸡全是公的,怄得李夫人半个月了也没出过自己的院门。
奚桐很无辜:她是真没看出来。
“娘,都这时候了你看这汤行不?”吕谜守着咕噜咕噜直冒泡的大砂锅问。砂锅不大不行,孩子太多了。
都老夫老妻了,这两年吕谜和刘恒的感情越发平淡,刘恒美其名曰安抚吕后密探,实则遇到心里的朱砂痣。吕谜要分出大半的时间和心思在孩子身上,留不住丈夫,也不愿强留。
本来心里还有些郁闷,但每每看见窦漪房那张漂亮至极的脸蛋,吕谜自己都想多看两眼,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了。
知道夫君从未对她有过爱意,只是感动过,习惯了,但与他见到窦漪房时的眼神是不同的。吕谜如今只求与刘恒相敬如宾,平平淡淡的白头偕老。
“不行。”奚桐闻着香味道:“这汤越久越香,不能怕费时候耗功夫。慢工出细活,时长出好汤。”
奚桐喜欢小辈叫她娘,母亲,奶奶,祖母之类的称呼,至于太妃那些带有明显等级色彩的词,敬谢不敏。
“听闻窦夫人也有身孕了。”吕谜道。自从心底的那份期盼被耗光,吕谜越来越欣赏王宫里的这些妃子们,一个二个不是博学多才就是花容月貌,还要窦漪房这般才貌双全的佼佼者,全放到王宫里争宠真是太屈才了。
“嗯,医官说两三个月了。”奚桐道。许是因她这个异数来到的原因,许多事情发生的时间也有所改变。不过也好,反正她是接受不了自己儿子刚成青少年就去当爹的。
“母亲要不要去看看?”吕谜问道。
“不了,有人会好好照料她的。”奚桐道。刘恒对她的宠爱众所周知,奚桐懒得去凑热闹。
“再说了,我这有四个大宝贝呢,没空去看旁人了。”奚桐逗弄着刘虎胖乎乎的脸颊道。
这些话刘虎听明白了大半,露个傻笑道:“祖母陪我,不去那里。”
奚桐点头,道:“听我家大宝贝儿的。”
刘虎很喜欢跟奚桐在膳房,能闻着扑鼻的香气,还能想吃就吃。
虽道君子远庖厨,但是指君子不忍杀生。奚桐一直不明白,不忍杀生不要吃就好了,跟厨房有什么关系,没有买卖才没有杀害,真是有才华的人偷懒都能找到好借口。
刘恒虽不喜刘虎成天往膳房跑,但母亲护着他,整日又有许多事,也没多管。
“蛋羹做好了,我去端给暇儿造儿尝尝。”吕谜忙活着。刘暇刘造刚刚长牙,只能吃这些柔软或流质的食物。
“去吧。”自家儿媳妇这般佛系,不争宠不吃醋,奚桐表示很是无奈。做自己的饭,让那些无聊女人宫斗去吧。
最初刘恒每日都去给母亲请安,但奚桐让他有空来一次便好,不必日日皆来。刘恒知道,这是母亲心疼他不忍他太过劳累。
进屋一股扑鼻的香味,刘恒走到小木床边,抱起嘬手指头的小儿子,举一举,笑道:“重了。”小孩子都一天一个样,三日不见也要让人刮目相看。
刘造歪头眨巴眨巴眼睛看看这人是谁,发现跟他不熟,忽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刘暇刚刚睡醒,听见小弟熟悉的哭声也不分青红皂白开始嚎啕大哭。一时之间,没几个人的殿内有了鬼哭狼嚎的感觉。
吕谜正端着蛋羹进来,听见哭声将蛋羹随手扔在桌上去哄儿子,接过刘恒怀里的刘造,轻拍他的背慢慢安抚下来。
奚桐将淡定的刘编和迷糊的刘虎交给谢偕,也去帮吕谜的忙。刘暇好哄,听不到刘造的哭声他自己就停了。
刘恒初为人父时日日都要来看刘虎和刘编,但小孩子总有缠人吵闹惹人烦的时候,他又诸事缠身,渐渐来的少了。
待到有了刘暇和刘造,他早已没有了做父亲的新鲜和惊喜感,想起来才会来探望一次。
吕谜和奚桐熟练的安抚,两个懵了的孩子都安静下来。刘恒就站在旁边,母亲和老婆没一个来扭头看他,眼前一副其乐融融的场景,刘恒有些心塞。
想当年,他也是母亲怀里的宝宝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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