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 那日看到那威风凛凛的武卫营后,沈方宇就明白西凉国是扮猪吃老虎,压根不是什么与世无争的西极弱国。
如果让皇上施压, 山高水远的,西凉王要是装傻佯懵, 否认亲王在斗兽营里该怎么办?而且禀报这事得来来回回好几趟, 时间上拖久了,对亲王来说有性命之忧。
所以精兵只能作为城外的接应,而这救亲王的事得由他自己来。
沈方宇在斗兽场里里外外探查了不下二十次,终于拟下一个计划,他会等亲王来到场地中央时, 一手抓绳俯冲下去, 再来一招“猴子捞月”,把亲王捞出这斗兽场。
借由这条粗长的缰绳,他们可以飞出这高耸的围墙, 落在斗兽场外的那些帐篷上, 再往外逃走,与埋伏在城外芦苇滩上的精兵汇合。
以他和亲王的本事, 突破丹炀城的守卫并不难。
至于如何越过茫茫大漠, 沈方宇也已做足了准备。水草干粮、当地向导还有手绘地图他都一一亲自准备。
为迷惑追兵,沈方宇还特意命下属伪造多条逃亡路线, 以保亲王能安然无恙的回到大燕。
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必得一击即中!”沈方宇双拳头紧握。
他得在满场的武卫营不及反应时, 就把亲王救出去, 而这“猴子捞月”就像荡秋千, 但凡有一点迟疑而错过荡出去的时机,这计划就会彻底失败,他和亲王都会成为笼中困兽。
因此沈方宇炯炯发亮的眼紧盯着斗兽场内,不敢有丝毫的分神。
而此时淳于炎已在场地中央站定,困兽塔的门口站着几个兽斗士,看样子他们准备把野兽放出来了。
——时机刚好!
“小子,不想死就别动。”
凶巴巴的语气,是个女人,正欲起身的沈方宇猛然定住,因为一把匕首正抵住他后颈,刀尖已经刺入甲内,激起一阵锐痛。
“什么?”沈方宇震惊不已。他站着的地方就像在悬崖边,一跌下去可得粉身碎骨,一般人是上不来的,所以他很放心地藏在这里,没想这西凉女将军竟找来了。
“你这狡猾的大燕人,真是让本将军好找。”济纳雅莉啧啧道,“我连下水道都翻遍了,没想到你居然藏在这么高、这么危险的地方,也不怕脚下一滑去见阎王。”
沈方宇深深拧起眉头,他不能在这里贸然反击,浣纱布蓬质地偏软,他身负铠甲重剑,起身都得小心翼翼。
他如果还手,极易撕破蓬布,这掉下去与济纳雅莉同归于尽是小,救不出亲王才是最麻烦的。
在沈方宇寻思着该怎么脱困时,一声惊空遏云的鹰唳传来,它盘旋飞过沈方宇的头顶,投下一片巨大的阴影。
“原来是它……”沈方宇已经很注意不被这头雪鹰发现了,结果还是被它侦查到,还落入济纳雅莉的手里。
“看雪儿乐得,它终于找着你了。大燕人,你这捉迷藏的本事可真够高的,雪鹰从来都没有跟丢过人。”济纳雅莉笑着道,“在你这,还是头一回。”
“难道不是这鹰发现我的?”沈方宇不禁问道。
“这个么……反正你也活不长了,我告诉你也无妨。你躲得很好,谁都没想过要到布蓬顶上来瞧瞧,毕竟从没有人会躲在这里,只是你忽略了一点。论找人,当然得靠霜牙的鼻子了。”
济纳雅莉笑得开心,“这里是上风口,你的气味被风带得到处都是,霜牙一路寻来,此时正在下面等你呢。”
“这该死的狼……”沈方宇暗暗发誓,“迟早宰了它炖汤喝。”
“来人,把他捆结实了。”济纳雅莉对手下道。她不是一个人上来的,还有两名士兵,他们带着铁镣铐,是有备而来。
“是,将军。”士兵齐声道。
沈方宇思考再三,还是决定先放弃抵抗,任由他们把手臂反转后,戴上一副沉重的镣铐……
观众席上的人都没察觉到头顶的动静,赌徒们一场架打完了,还有第二场,比赛还未正式开始,就已经有人鼻青脸肿。
“——君上驾到!”有人高喊着,果然入口处出现西凉王的武卫营,今天的人特别多,观众席上实在是挤不下了,那些晚到的就全都拥堵在门口看热闹。
这武卫军就如同一道冲刷河堤的激流,没几下功夫,就把那些赖着的人都轰开了。
但那些人也没跑远,就像被风刮倒的芦苇般,纷纷朝向一个方向跪倒,既惶恐又虔诚地向君上连连叩拜。
“君上!神佑君上!”塞得满满当当的观众席上,能跪的全都跪下了,实在没地儿下跪的,就弯腰,双手合掌,闭眼膜拜君上。
天热极了,地皮早已滚烫如烙盆,那些人宁可膝盖烫破皮,也不愿起来。
大将军济纳雅莉出现了,她一脸肃然地在前面开道,护送银发直垂,仿若仙界神?一般的君上沿着宽敞的御道,直达顶层的观众席——那专属王室的看台上。
过了好一会儿,济纳雅莉才走到宽敞的露台上,向众人抬手示意,让他们免礼。
这满场的人这才缓慢起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君上一来就没人打架了,但吵嘴依然不少。
“君上一定是买异乡人赢的,不然他不会来看比赛。”有人兴奋道。
“就是说啊,不行,我得再加两注!让开道!”
“加什么加,没瞧见都开场了!”有人要走,有人不让,原本就拥挤不堪的观众席顿时乱成一团,时不时有人乱踩乱踏,还有妇人在尖叫。不过很快,武卫军就下来维持秩序,让纷乱的场面得到控制。
炎站在偌大的场地中央,与昨日一样,抬头仰视那最高层的看台,阳光把那些白玉阶梯都照得像珍珠一样莹白发亮,像极仙界琼楼。
“赫连乌罗……”赫连乌罗就是乌斯曼,炎已经很清楚了,但总觉得不真实,毕竟赫连乌罗是谦谦公子、待人友善,乌斯曼则是满腹诡计不说,还很混账。
说真的,炎还挺怀念昨日赫连乌罗守在自己身后,有他当援手,当真可以做到无后顾之忧。
但换做乌斯曼,别说出手相助了,连他的正脸都瞧不见,当真是一位高高在上的西凉王!
“早知道就不拆穿他了,至少赫连乌罗还在。”不知为何,炎还想见一见那让芦苇草荡里的萤火虫翩翩起舞的赫连乌罗。
以及,炎想到赫连乌罗说的,或许是狼的主人不许狼伤害他。
“难道他是想借着‘赫连乌罗’的身份,来向我解释些什么吗?”炎想着。
“炎~炎炎~!我在这。”忽然,身后传来熟悉的招呼声,炎吃惊地回头,竟然看到赫连乌罗站在铁栏后,还冲他微笑招手。
“你怎么?!”炎不禁抬头看看上面,又回头看看满脸璨笑的赫连乌罗。
“嘘。”赫连乌罗做了一个别声张的动作,然后道,“我说过,会一直守着你的。”
“谁要你守着,会招致噩运!”炎的脸大概是晒的,变得通红,还挥手赶人,“走开,别碍眼。”
“炎炎,你不要赶我走。”赫连乌罗双手扒拉着铁栏,“我好不容易才……啊!好壮的狮子!”
困兽塔的门徐徐开启,走出一头双眼通红、呲牙咧嘴的雄狮,炎看它凶神恶煞的模样就知道它不好惹。
“什么?”炎突然愣住,因为雄狮慢腾腾地走出来后,另一座困兽塔的门也吱嘎作响地抬升起来,又一头体格雄健的狮子迈步而出。
而且这头狮子的脸上横拉着一条粗长的疤痕,就像把“万兽之王”四个字刻画在了脸上,那所向无敌的气势隔着三里地都感受得到。
“——两、两头?!”全场因为愕然而突陷死寂,但又很快爆炸,人声鼎沸,“天啊!竟然有两头狮子!”
连炎都些愣神,两头体型硕大,凶相毕露的雄狮,仅靠一条皮鞭子对付得了么?
想到伊利亚一直嚷嚷着鞭子不行,炎眨巴了一下眼,心中感慨:“伊利亚这乌鸦嘴也太灵验了吧。”
都中两回了,下次他要说什么话时,可得先堵住他的嘴。
“怎么可以这样?!从没说过是两头狮子啊!”攥着蓝布条的人纷纷起身抗议,“这又是在作假!罗桑坑人!”
“就是啊!斗兽营从没有两头野兽同时下场过!”
“这个、请大家稍安勿躁,听我说!”罗桑早有预备,他拿着一只铁打的传声筒,聚齐着中气向众人喊道,“不要激动,听我说!”
满场都是嗡嗡作响的议论声,但好歹是安静了一些。
“我们斗兽营向来都是公平战斗,从不会弄虚作假。”罗桑伸长脖子,扯着嗓子道,“我们也从没说过一次比赛只能上场一头猛兽,只不过按照惯例都是一头罢了。”
“那今天怎么不按惯例?!摆明着是想骗钱!”有人不客气地呛声。
“这是因为这位异乡人斗兽的本领太好了,一头雄狮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事,所以我们才放出两头狮子。这是难得的大家可以大开眼界的机会,你们应该感到高兴,并为他鼓掌呐喊才对!”
“加油!异乡人!我看好你!”还真有人响应罗桑,开始为炎鼓劲。
“切,‘借狮杀人’罢了,还说得如此冠冕堂皇……”炎真想翻一个大大的白眼,这老头大约是报复昨日济纳雅莉说的,有关野兽失去战斗力就算获胜的说法吧。
济纳雅莉钻了胜负结果没有明细规定的空子,说炎是赢家,老头今日照原样画瓢,扳回一城,哪怕乌斯曼出面,也无法改变这“两头狮”同时下场比赛的局面。
炎注意到大部分的观众都选择不吭气,坐等开战,或许这一人挑战两头雄狮的场面确实罕见吧,谁都想瞧个新鲜。
“炎,你要小心些!”身后,传来赫连乌罗的叫声,他的声音听起来还挺急的,炎却不愿回头,因为他怕自己一回转身,就先招呼他两鞭子以解心头之气。
“这都是你惹出来的祸,却要我背锅。”炎在心里吐槽,深深觉得自己不是那路见不平一声吼的侠士,而是乌斯曼专用的背锅侠!
气归气,又不能真的回转身去打乌斯曼,因为他现在的视线是一点都不能离开两头狮子,更别说转身过去露出背后的空档了,那无异于自杀。
炎突然回想起在皇家猎苑里骑射时,野兔、野鸭和野狐狸,他可是射杀过不少,但这西域雄狮……还真没碰到过。
炎不由得握紧手中的皮鞭,暗暗想到:“不知我现在回大燕,是否还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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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吼吼吼!!”一声极其雄浑的狮吼打破了炎的白日梦,他此刻身处斗兽场,是没可能摔锅回大燕的了。
而且这两头狮子是炎在困兽塔清扫时还打过照面的,只是没想它们上了场,就翻脸不认人,变得异常凶残。
乌斯曼这骗子,说什么万物通灵性,大燕倒是有一句俗语,叫毛脸畜生不可靠。
炎松开了一直团在右手内的虎头皮鞭,鞭尾垂地,扬起些许沙尘。
“逐一突破?”炎想着对策,但很快发现到这两头狮子比他想的还要聪明,已经在罗桑装模作样的发表讲话的当口,迅速达成了合作捕猎的共识。
这倒霉又悲催的猎物就是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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