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 我带着馕饼。”阿雅的腰间系着一个布袋子。
“君上, 我这也有,我还有水囊。”有不少人都带着吃食,因为斗兽场一旦开赛就会关门, 赛时长短不定的, 观众大多会自己带吃的和喝的。
“还不知道要走多久才能出去,大家把食物归拢起来,重新分配一下吧。”乌斯曼道, “顺便也坐下来歇歇。”
“好的。”
“是, 君上。”众人纷纷应道, 由阿雅挑头把食物袋一一收集归拢。
这话题总算不集中在炎的身上了, 炎气呼呼转身, 将乌斯曼一把扯到墙角边:“你为什么拦着我解释?”
“我没拦着你啊,再说, 不管你怎么解释都是徒劳的。”乌斯曼笑了笑。
“怎么徒劳了?就因为你不肯表态说清楚……”
“我喜欢你啊, 炎炎, 我的态度一直很清楚。”
“你这——”炎恼火地揪住乌斯曼的衣领,“不准喜欢我!听见没有!”
“这个……恐怕有点难, 人心岂能无情, 而且你难道没意识到,他们会那么猜测我们之间的关系, 最大的原因是由于你吗?”
“我?”
“对。像这样突然把人家拖到角落里, 还拉着衣领子作势要亲的样子……”乌斯曼眨巴着眼睛, 无辜的说, “他们怎能不误解呢。”
“啊!”炎飞快撒手,然后猛然醒悟到所有人对乌斯曼都是毕恭毕敬、五体投地的模样,而他身为大燕使臣对乌斯曼却是时不时的“动手动脚”、“甩脸色”外加“耳鬓私语”,怎么看都像是……亲密无间的老夫妻才会做的事情吧。
炎像个石头人那样,手脚僵直地愣在那儿,一动不动。
原来这一切的误解都是他造成的吗?难道他还错怪了乌斯曼?
如果说,意识到自己被乌斯曼亲吻了好几次的事如同五雷轰顶,那现在炎终于明白过来自己才是“散播谣言”的罪魁祸首时,整个人就如魁垒挤摧,身心皆如槁木。
“禀告君上,干粮和水奴家都清点好了。”阿雅大婶不敢过来打扰,只能隔空传话。
“嗯。”乌斯曼颔首道,往那边走了几步,发现炎还在发愣,没跟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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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斯曼看着呆萌的炎,不禁微笑着拉住他的手,把他带回到众人跟前。
众人见到君上和亲王如此之亲密,更加对他们的关系深信不疑。
而炎大约是沉浸在自己的冰雪世界里,所以对于乌斯曼的亲密牵手竟然无知无觉,直到他看到地上排得整整齐齐,好像摆摊似的放着的形形色色的食物时,这才回神过来。
乌斯曼恰好松开他的手,和阿雅大婶说话。
“都在这里了吗?”
“是,君上。”
炎看这干粮还真不少,有摊开可当被褥盖的大烙饼,也有小到掌心大的苦菜饼,有灌满牛杂的烤包子,也有塞满腌萝卜的素包子,有用油纸包起来的整只烤鸡,也有散在布袋子里的一堆烧驼蹄。
还有一袋子生鸡蛋,但被摔得挺烂的,把装鸡蛋的布袋子都弄湿了。
一莽汉不好意思地说:“我就爱吃生鸡蛋。”
“挑拣些蛋壳还没破的,还能吃。”炎说,接着检查水囊。
男人们带的大多是羊皮酒囊,里面装的有葡萄酒、陈皮酒和黑麦酒。
两位大婶带的是茶水,都是用老陈皮、胖大海加上一些特制草药煎的药草茶,闻着有一股浓浓的中药味,炎不及防备,拔开瓶塞时,被药味呛得鼻头一酸,差点就要掉眼泪了。
阿雅大婶便解释:“殿下,这味道不好闻,但能润嗓子。”
可不是么,斗兽场上哪个人不是扯着喉咙喊话,不来点润喉茶可不行。
“好,只要能解渴就好。”炎点头。要说解渴也就只有大婶的药茶可用,酒喝多了反而误事。
“虽然吃食看起来不少,但不仔细分配的话,很快会吃完的。”乌斯曼道。他们人可不少,还都是壮汉。
“嗯。”炎也同意。
“君上,就由奴家来分一下吧。”阿雅大婶主动揽起责任,乌斯曼没有异议,这妇人一看就是平时在家管事的,对于吃的喝的自有一套办法。
“大妹子,你来帮我一下。”阿雅大婶还招呼道,另一位大婶跟着帮忙,炎也在边上帮手递东西,并把食物袋清理干净。
和大燕用食盒来装碗碟、食物相比,西凉人更喜欢便于携带的食物袋。它用能兜住油腻的粗油布制成,顶端缝制有抽绳。放好食物,抽紧袋子便能拎在手里,也能系在腰间,干活或赶路都不用担心掉了这饭袋子。
富裕人家会在袋子外面套上色彩更靓丽、质地更高级的布袋,或者干脆挂上宝石链,装饰得奢华无比。有时从人们随身带着的“酒囊饭袋”就能看出他们是什么出身,是有钱人还是穷苦人。
这些袋子里只有一只是套着刺绣外罩的,其余都是普通的深褐色油布袋,可见大多是平民。
当然也不是人人都带了食物,那个头部受重伤的年轻男子就什么都没带。
炎挑了些可口软乎的食物给他,把最不好吃的,干硬的食物留给了自己。
妇人给乌斯曼挑了不少好东西,如烤鸡等等,用最好的食物袋子装着,递给炎。
炎接过,替乌斯曼说了声:“谢谢。”
“您真是客气,亲王殿下。”众人都笑着说。
“既然都在分吃的了,那大家都填下肚子,吃完再走吧。”乌斯曼提议道。
“是,君上。”其实他们都又累又饿又渴,但又不好意思明说,既然君上主动提出就赶紧鞠躬“告退”,纷纷找地方坐下来吃。
“这些碎鸡蛋扔了有点可惜,都很新鲜呢。”炎看到那小半袋混杂着鸡蛋壳的袋子,把它拎起来放到霜牙的面前,“你应该不挑食吧?”
霜牙一直趴着在舔爪子,大约是没想到自己也有一份吧,它有些发愣,继而站起来,冲着炎开心地甩了甩尾巴尖。
炎仔细地瞧了瞧霜牙,发现它除了个头大了点,眼睛绿了点,牙齿尖了点,爪子利了点以外,其它好像也不是太可怕,有的时候不像狼,倒像是一只大狗。
“它从小就不挑食。”乌斯曼含笑道,“就是不管什么吃的都往嘴里塞,才会胖成这样。”
“是你没好好管教它的错。”炎纠正道,“怎么能怪它贪吃?”
“这……”乌斯曼叫屈道,“炎炎,你有所不知,它讨食很有一套,一般人都抗拒不了。”
“哼,我就不是那一般人。”炎不信邪,手速极快地将那袋鸡蛋又拎了回来,霜牙一愣,连护食都还没来得及。
然后霜牙抬头看着乌斯曼,乌斯曼摊手表示自己没办法。
霜牙坐直身体,眼角吊起地瞅着炎,鼻头生气似的皱了皱,炎刚想说:“你吓唬我没用,我不怕你。”时,只见霜牙黑溜溜的鼻孔猛地往上一扬,接着露出一排白森森的门牙,耳朵努力向上飞,大大的眼睛半眯着,露出一个极其谄媚的——好像狐狸一样的笑脸。
“什么?”炎看傻了。他从没见过狼会笑,尤其霜牙还发出咿哩呜啦的声音,像在撒娇,那模样太热情了,他愣在那里,手中的鸡蛋袋一下子就被霜牙叼走。
“看吧。”乌斯曼一笑道,“它可会撒娇了。”
但是霜牙并没有立刻吃鸡蛋,而是看着乌斯曼,乌斯曼点头道:“炎炎给的可以吃。”
霜牙这才用爪子扒拉开食物袋,舔里面的鸡蛋汁吃,它向来都是活吞整只蛋的,对它那张大嘴来说,吃鸡蛋就和吃鸽子蛋差不多,都是在嘴里嘎嘣嚼着的。
现在虽然蛋壳碎了,但不影响它舌头一卷,都舔进嘴里吃了,这袋子里面没三两下就被霜牙舔得像洗干净似的,一点蛋壳渣渣都不留。
“好吃吧,牙牙。”乌斯曼笑眯眯地说。
“果然还是你纵容的。”看着乌斯曼那副宠溺霜牙的样儿,炎不由扶额。
“是,炎炎你教训的对。”在事实面前,乌斯曼无法辩解,只得虚心承认。
大伙一边吃东西,一边听着君上被大燕亲王训话,这种感觉就跟做梦似的。
“你们说,我们见到君上这惧内的一幕,等出去了,我们会不会被杀了灭口啊。”不知是谁这么提了一句,吓得众人登时胃口全无,还努力往边上挪挪,尽量离君上和大燕亲王远一些。
“怎、怎么会呢,惧内而已……也没啥吧。”阿雅大婶说着,但她挪座挪得最快也最远。
炎见到他们越“坐”越远,一堆的人都快挤进墙角里,不禁道:“乌斯曼,看看,你有这么好的子民,这么大的地儿还怕吵着你用膳,都挪远了。”
乌斯曼自然明白是怎么回事,见炎如此单纯,便更忍俊不禁,还连连点头称是。
“别看他们了,你也吃些吧。”乌斯曼把自己的食物袋放进炎的手里,然后拿过炎手里的那些粗糙的苦菜饼。
“你这是什么意思?”炎问。
“我怎么舍得让你吃这些。”乌斯曼道,“苦菜饼都是苦菜根做的,又苦又涩,那些买不起新鲜蔬菜的人,才会拿苦菜做饼来充当蔬菜。”
“那你是该多吃一些,多多体察民生才好。”炎也不客气,直接拿过乌斯曼食物袋里的烤鸡腿嚼着吃了,鸡肉又香又韧,带点异域的椒香,味道很不错。
乌斯曼对炎宠溺的一笑,然后拿起苦菜饼吃起来,但他并没有一副“很难吃”的表情,看起来像是以前就吃过的。
而且乌斯曼的吃相很优雅,在斗兽营时就是这样,反倒是炎大口嚼着,不顾自己的王族形象。
看着乌斯曼一手轻捏着饼,一手在底下承托着碎屑,炎忍不住道:“这种时候就不用装样子了吧。”
都什么境地了还摆谱,这时就应该大口吃饭,先努力填饱肚子才对,炎已经很饿了,哪顾得上吃相。
“嗯?”乌斯曼不解地看着炎。
炎这才发现乌斯曼并没有在端什么国君架子,而是他本身就是这样,举手投足间不仅很有身为国君的仪态,还有一种不食烟火的脱尘之感。
这让炎觉得自己的吃相很挫,或者说是相形见绌。
而他没有纠正自己粗鲁吃饭的样子,反倒责怪乌斯曼在装模作样,炎忽然觉得自己对乌斯曼太过苛责了。
他虽然是个混球,至少是个有优雅吃相的混球吧。
“没什么,吃你的饼吧。”炎说道。
“其实……我并没有什么胃口,但看见你吃得这么香,我才感到肚子饿。”乌斯曼微笑道,“连这苦菜饼都香甜起来了。”
“少说奉承话。”炎勉强想放低一下对乌斯曼的成见,他自个儿就撞上来了,炎暗叹:“这人谎话连篇,信不得,更心软不得!”
“我没有奉承你,说起来,我很喜欢看你吃饭的样子。”乌斯曼侧头一笑道,“像极了霜牙。”
炎捏着烤鸡腿的手背上突地跳起一条青筋。
“胃口好又不挑食,不管吃的是什么,总能全部吃干净。”
“……!!”炎的手背上已经有两条青筋在暴起,手里的鸡腿已捏碎,掉在地上。
霜牙瞧见了,可能是觉得可惜吧,它走过来,直接吃掉了。
“感觉你非常好养活。”这时,乌斯曼又道。
“是么?”炎把手里剩下的鸡腿都给了霜牙,然后咬牙切齿地盯着乌斯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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