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声响了, 张如良放下手里的活计,归拢下自己的台面,拿出饭盒去食堂打饭。
他的同事李同快步追上他, “老张, 一起。”
“一起,”张如良应和一声,以前经常一起吃饭,没啥说的。
李同跟张如良并排走着,点着他说:“你这消息瞒得够紧的,要不是我去打电话, 还不知道明光也考上大学了,可以呀,家里三个大学生,要不是明晨年纪不够,你一家还不得都是大学生呀,你咋弄的?传授下经验,可不能藏着掖着。”他闺女惠丽考大学就费老鼻子劲, 差点抓掉半头头发, 虽然跟明秀比还行, 可跟张家俩儿子比可是差老远,家里还有个小儿子正上高一呢, 学习比他姐姐好, 要能吸取点经验, 说不定也能上清大。
张如良嘿嘿一笑, 只打官腔说:“我哪里有什么经验,孩子们都离我那么远,鞭长莫及呀,都是他们自己努力的结果。”总不能说是家里收到消息早,比旁人多复习几个月,这是妥妥拉仇恨呀。
“老张,耍滑头不是,得得得,我也不问了,改日明光回来得空了,我带着孩子上你们家去,让明光给我儿子讲讲,清大呀,老厉害了。”李同想着咱这几十年的交情,不会连这个面子都不给吧。
果然,张如良连连答应,“没问题,只管家来,让明光多讲讲。”
“行,够意思。”李同显得很高兴,眼睛眯成一条缝,“老张,这两天没住家里呀,你家灯晚上都没开过。”
张如良排上队,把头看了看什么菜,才状似无意地回答,“这两天住我大儿子那里,他不放心我一个人在家,非让我跟着住,我孙子孙女也到了,别提多讨人喜欢。”说着,嘴角的笑意怎么压也压不住。
“哦,是这样呀,”李同没再说话,仔细排队等待打饭。
等找了座位坐下,李同问张如良:“惠丽说想跟明秀一起报到,你没回应,咋地,不行呀。”
张如良嚼着嘴里的饭,琢磨一下才回答:“明秀不比惠丽自在,她是嫁出去的,凡事以婆家的事情为重,我那女婿的爷爷这段时间病重,要照顾,何况她还有孩子呢,报到是上午还是下午的,得看情况,真不好说,我想着两个人在一个学校,不必急于一起报到。”
李同面色微沉,盯着手里的饭盒,有些食之无味,“行,那我们就自行安排吧。”
张如良低头吃饭,没注意李同的表情,只是觉得有些冷场。
“你刚才说孙子孙女都来了,你大儿子几个孩子呀?”李同突然出声。
张如良伸出三根指头,“三胞胎,好玩着呢。”
“哦,挺罕见的,一直没见着你儿媳妇,也没听你说起过,咋地,你对人家有意见,不乐意提呀?”李同装作好奇地问。
“怎么会?”张如良惊讶于李同这样看待自己。
李同说:“你儿媳妇不是小地方来的吗?我还以为你会看不上人家,我听说有的人家不喜欢乡下来的媳妇,都想让自家儿子离婚,再娶个咱京都的。”
张如良觉得有些好笑,“那是别人家里,我绝对没有看不起儿媳妇的地方,别说人家给我生了三个小孙孙,就是这些年亲家对明岳的照顾,我都不能有这样的想法。”
李同尴尬一笑,“那就好,我想你也不是这样的人。”说完低头吃饭。
吃完饭张如良回座位闭目休息,思维却在转着,下班到供销社转转,给小孙子、小孙女买点好吃的。
李同看见张如良惬意的样子,垂下复杂的眼神。
下午,张如良正和前面的机器较劲呢,有门卫来找,“张工,外面有个年轻的女同志找你。”
“年轻的女同志?哟,不会是她吧。稍等呀。”张如良关上机器,随着门卫往外走。
大老远就看见一个人影在厂子门口转悠,地上还放着俩大包袱,走近看清楚,面容有点印象,应该就是田思雨。
张如良忙迎上去,“是田思雨吧?”
田思雨抓着书包的手紧了一下,羞涩地说:“是我,张伯父您好。”
张如良连连点头,“你好,你好,你可算到了,群群昨天还念叨呢,这明天就是正日子,怎么还没音讯,这到了就好了,怎么也不给我提前挂个电话呀。”
田思雨有些不好意思,“我想着已经到京都了,直接过来就行,打扰您了。”
“不打扰,不打扰,你等着,我跟领导说一声,我带你找明岳和群群去。”张如良说完要回车间去。
田思雨快步越过他拦住,“不用,伯父,千万别耽误您工作,马上就下班了,我等会儿就行。”
张如良看看手表,离下班还有半个多小时,也行,就领着田思雨进门卫室,跟门卫师傅打了招呼,让她在里面等着。
张如良回到工位继续刚才的工作,李同又贴过来,“我看见了,年轻女同志,挺漂亮的,谁呀?”
张如良没抬头,直接回答:“我儿媳妇的朋友,也是到京都上大学的。”
“哟,是吗?”李同抿抿嘴,“那她怎么来找你呀,不是要去学校报到吗?”
张如良疑惑地看着李同,有些好奇他问这么多干什么,不过也如实回答了,“她在我儿媳妇哪儿寄存了东西,拿完东西才去报到吧。”
李同做了恍然的动作,回去自己的位置了。
张如良的手慢了下来,转头看了一眼李同,纳闷的很,今天的李同很反常,怎么总是打听自家的事呀。
摇摇头,把这个想法甩出去,专心工作。
等下班,厂里工人陆陆续续出厂,张如良骑出自行车招呼田思雨,“小田,走吧,你这包袱太大,还是叫个车托你过去,我在前面领路,咱到拐弯的地方,那里车多。”
就这样,张如良骑自行车在前,田思雨坐车在后,就往四合院而去。
开门的是钱明菲,“大哥回来了,哟,这是谁呀?”看见了田思雨和俩大包袱。
“来找明岳和群群的,是他们的朋友。”张如良介绍。
苗群群在厨房,听见张如良提她,忙出来,“爸回来了,田思雨?你可到了,你今天再不到,我都要让明岳给钱家打电话了。”
田思雨进来就被里面的场景镇住了,有些拘谨,“让你费心了,今天一早的火车,下午到的,不知道你们住哪里,就到肉联厂找伯父把我带过来。”
“快进屋吧,进来歇歇。”苗群群提着田思雨的一个包袱,拉着她进屋。
钱明菲拎着暖瓶也进了屋,给田思雨倒了热水。
“谢谢阿姨。”
“别客气,就跟到自己家一样。”钱明菲放下暖瓶,出去忙活了。
田思雨捂着水杯坐下,低头不语,眼球移动悄悄观察屋里。
苗群群出去又进来,“明岳跟我爸整理书房呢,收拾一下就过来,这是你的通知书,物归原主,你收好了。”说完,递给田思雨。
田思雨忙接过去,放进包袱,“群群,谢谢你,帮我这么大的忙。”
“哪有帮上忙?我看你就是带上也没问题的。”苗群群说。
田思雨笑笑,“之前确实是怕,谁知道回家我爸爸的朋友就让我住他们家,避开了叔叔。”
“那倒是挺好的。”张明岳走进来。
田思雨站起来表示,“还是要谢谢你们的。”
“别那么客气,”张明岳摆手让田思雨坐下,他坐到侧面,“你父母的阴宅迁动还比较顺利吧。”
田思雨点头,“很顺利,有我爸妈的朋友们帮忙,找了个好位置,仪式也比较庄重。”
苗群群忍不住问:“你父母的朋友们这么照顾你,你怎么还……”言外之意,怎么还落到如此境地,毕竟人家愿意接受她家里住,还在别的方面比较卖力。
田思雨苦笑一声,“前些年他们也是过着人人自危的生活,能自保已经不容易,何况我叔叔的工作让别人避之不及,总是举报这个检举那个,他们也是怕了。现在形势发生变化,他们的日子好过些,我叔叔也不敢那么嚣张,他们才敢出面。”
张明岳和苗群群对视一眼,想不到是这样的原因。
“情况总是在往好的方面发展,”张明岳只能说些安慰的话,不好再提她的家事,问起了其他,“你这次转道去钱芳莉家,不知道钱家伯父伯母可还好?”
田思雨喝了一口水,压下心中的酸楚,才说话,“伯父伯母身体还行,我满打满算住了三天,看着他们应该从阴霾中走出来了,芳莉的弟弟成长得很快,原来听着就是个不谙世事的少年,如今已经是家里的顶梁柱。”
这也不是一个令人高兴的话题,张明岳也不想说过多,“那就好,你下次要是还去,一定要告诉我们一声,好歹她生前大家关系都不错,朋友一场,别的做不了,聊表心意还是可以的。”
田思雨露出浅笑,似乎张明岳的态度取悦了她,“一定,以后时间会宽裕些,我肯定还会过去的,到时候一定告诉你们。”
这时候钱明菲走进来,“别净顾着拉人家说话,该吃饭了,吃过饭再聊吧。”
“这怎么好意思,我这就走了。”田思雨紧忙站起来,暗自懊恼,就想着不耽误张家伯父工作,怎么就没想着会赶上饭点呢。
苗群群走上去拉着她的胳膊,“哪有饭点让客人走的道理,饭你肯定要吃的。”
田思雨看了看天色,亮光已经开始拉上黑幕,“不麻烦了,再说吃过饭找招待所就来不及了。”
苗群群笑着说:“你进来就没打算让你走,天都要黑了,你一个女孩子单身走在路上,出事怎么办?别说咱是朋友,就是来个不熟的老乡,也没有天黑了让人家去招待所的道理,家里又不是没有地方,你安心住一晚,明天正好去学校报到。”
“这……”田思雨还在犹豫。
“这什么这,就这么定了。”苗群群拉着田思雨去厨房。
“那我就不矫情了,谢谢你们。”田思雨不再抗拒,跟着苗群群向外走。
苗群群用责怪的眼神看着她,“你要总说谢我可不高兴了。”
田思雨抚了抚苗群群的胳膊,“好吧,那我不说了。”
“就是,客随主便。”苗群群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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