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七功德殿

    
    我心里咯噔一声，不好，都等着我，那可不就是鸿门宴吗？/p
    /p
    我上前一步，带些玩笑的话地朝着王集说道：“我在木兰围场时候就常跑去和皇后娘娘说话，这才回来几天功夫，皇后娘娘便又想我了？这般急忙着我叫我过去说话？”/p
    /p
    王集拂尘一搭，嘴巴里叫唤不停地说道：“越王妃这话说的，皇后娘娘与越王妃说话投机，咱家看在眼里头，乐呵在心里。偌大后宫，皇后娘娘除了七皇子身边也没个贴心人。”/p
    /p
    我道：“那七皇子想来是常常进宫与皇后娘娘说话了？”/p
    /p
    王集长叹一声，“七皇子是个上进的，更乐得和书斋里头的先生说话，就说越王妃的娘家哥哥，他两可是时常在一处，形影不离嘞！”/p
    /p
    唐敏/p
    /p
    王集继续道：“可唐家不是犯了事儿嘛，七皇子又糟了难，眼瞅着身子骨是一天天地坏下去了。皇后娘娘心疼得不行，想着越王妃与自个娘家哥哥一胞所出，本身性子也是个讨人喜的，便想着让越王妃一同进宫，共同开解开解七皇子殿下。”/p
    /p
    我这心里头真是压了气啊，就知道此番进宫准没好事。/p
    /p
    我定了定神，跟王集说道：“说来惭愧，我与我那娘家的同胞哥哥也不是玩在一起的，说来算去，兄长年少入宫陪伴七皇子左右，他两倒是真的有了兄弟感情。”/p
    /p
    王集老成精的，他笑着与我道：“是了是了。”/p
    /p
    宫里头的人向来不见兔子不撒鹰，我话都说在这份上了，我不信这位王集大人听不出我不想去的意思，可偏我又不能明着抗了懿旨，只好在这僵持着。/p
    /p
    王集瞅着我道：“您看我这个老糊涂的，越王妃都梳妆好了，可不得让咱家给牵头带进宫里去，在您府上赖着干嘛呀。”/p
    /p
    他都摆上台面了，我也只能与他正面杠，便苦笑道：“王大人”/p
    /p
    “皇后娘娘满肚子体己话等着跟越王妃说呢，”王集稍有提点的制止我道，“可万不用在咱家这便太过浪费时间。越王妃把浪费的时间放在咱家身上，咱家听不懂不说，这还得叫皇后娘娘等着，太不值当了。”/p
    /p
    我心里头暗叹一气，顺着他的话说道：“耽误了皇后娘娘的时间，臣妾还真是要罪该万死了。”/p
    /p
    “越王妃话重了。”王集率先起身朝我行礼，“请吧。”/p
    /p
    我心里忐忑，搅七搅八地没底，可诰命服在身，又不得不遵从皇后懿旨，人生真苦。/p
    /p
    软轿还没晃荡进皇后的宫门里，便有个衣衫华贵的的少年，我就在轿子里头微微拉开点窗帘朝他看，就觉得一片珠光宝气晃人眼。将归在前面唤了停轿，跑到前面对着那少年行礼，然后再跑过来跟我说道：“王妃，那是七皇子。”/p
    /p
    我皱眉，“他拦着咱们轿子做什么？”/p
    /p
    “不晓得，但看那模样，好像已经在这边候着有一段时间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专门来候着咱们的。”/p
    /p
    我寻思着都到人家家门口了，主人家在门外，我这个客人也没有避而不见在坐着轿子进门的道理。遂对将归说道：“扶我出去吧，七皇子毕竟身份尊贵，偶然见着了打声招呼就是了。”/p
    /p
    将归小心翼翼扶着我：“是。”/p
    /p
    七皇子是个高高瘦瘦的少年，说他是少年其实也不算，脸上粉嫩嫩稚气未脱，活脱脱是个故作老成的孩童。我两只在木兰围场的帐殿里头匆匆见过一面，这一面之后他就被挟持着到了唐老太的手上，再见时候已经死人似得晕了过去，远不如此次见面生动。/p
    /p
    七皇子见我出轿，露出了两颗小虎牙在那冲我笑：“给三嫂请安。”/p
    /p
    梨涡在唇边，撒着欢的荡漾。/p
    /p
    这模样实在讨喜，我过去扶住他道：“哪儿受得住小七叔叔的这般大礼？还是三嫂先给七皇子请安吧。”我说得实在更做得实在，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候，便矮身一福，行了全礼。/p
    /p
    七皇子笑容晃荡到眼底：“敏哥儿早说他家妹子是个可人的，今天才得以一见，真是惋惜。”/p
    /p
    我反问他道：“我那哥哥从小就喜欢欺负我，经常当着我的面骂我貌似无盐，说以后就算是到了婚嫁岁数也没哪个有眼睛的公子哥敢上门提亲。他肯在小七叔叔面前这般赞我？”/p
    /p
    “口是心非，他一向这样。”七皇子朝我解释道。/p
    /p
    我笑着对他，心里已有几分忌惮。/p
    /p
    一阵凉风吹来，从大树里头带了两三片枯槁干死的叶子挂在了我的发髻上，七皇子好像很是习惯地抬手去整，却被我退着避开，我打趣儿他道：“小七叔叔怎么还有这癖好，是看上三嫂头顶上哪跟簪子了？”/p
    /p
    七皇子看着自己僵在半空的手，倒是没尴尬，反倒是顺着我的话说下去道：“看上三嫂斜鬓上那根点翠多宝蝴蝶步摇看着有趣儿，那双蝴蝶展翅欲飞模样，竟好像是活生生的灵物一般。”/p
    /p
    我听闻此言，赶紧伸手去够，可今早梳妆又急又匆忙，发饰还都是将归摆弄的，我从头上拿了两三根簪子下来，都不是七皇子嘴里说得点翠多宝蝴蝶步摇，急得我额头上都出了曾薄薄的汗。/p
    /p
    丢人，太丢人了。/p
    /p
    不得已我开始寻求场外援助：“将归，帮我把头顶插这的这跟步摇拿下来，七皇子喜欢，那便给了他。省得七皇子到时候说咱们越王府小气了去，连跟簪子都不给弟弟。”说罢我便拿帕子轻掩了唇，轻轻地笑起来。/p
    /p
    七皇子也跟着我笑，眼神从我的发鬓上挪到了我的脸上，看得我一阵奇怪。/p
    /p
    我和七皇子在笑，领了实差的将归却是满头大汗的可怜模样，她得了令，走了两步到我的侧前边，装作寻找我脑门上的簪子，嘴巴里却一张一合，轻声告诉我道：“王妃，咱们今天可没插过蝴蝶样式的簪子啊。”/p
    /p
    我豁然一惊，直视望她。/p
    /p
    将归还在那假装努力地找：“七皇子到底在哪瞧见的蝴蝶簪子，王妃，七皇子是什么意思。”/p
    /p
    我把眼神放在了七皇子身上，七皇子很是敏感地也立刻捉到了我的眼神，立刻笑道：“许是我看错了呢？我来帮三嫂瞧瞧。”/p
    /p
    我跟将归步调一致地后退一步。/p
    /p
    七皇子继续那副人畜无害的嘴脸与我说道：“三嫂刚刚还跟我说了，说是要大方的把我看上的簪子赠与我，怎么过了这半柱香时间不到，三嫂就把说出来的话给悔了去呢？”/p
    /p
    我咬牙，偏还得挂了一副笑脸：“那小七叔叔与我找找，找着了别忘了拿给我瞧瞧，看看小七叔叔究竟是什么品味，到时候我亲自画了样给宫里的司珍坊，让他们几箱几箱地给你造去。”/p
    /p
    “那还真的是劳烦三嫂了，”七皇子上前一步，“烦劳让个地。”/p
    /p
    将归看了我一眼，我点头答应，让她挪位。/p
    /p
    七皇子站到了我跟前，左找右找在我头顶上寻觅半天，他语气上扬地嗯了一声，抬手就从我头上捏了个东西下来，那咖嚓两声清脆的响动，料也定不会是我做工精巧的簪子。/p
    /p
    我和将归都很是疑惑地看着七皇子伸到我两跟前的那个虚握的拳头，七皇子却好像存心掉我两胃口似的，上浮下晃，怎么都不肯打开。/p
    /p
    我强力压制着想要挥拳大人的冲动，僵硬地笑笑与七皇子道：“你这东西是要送给心仪的姑娘吗？”/p
    /p
    七皇子故作惊讶：“三嫂猜的真准。”/p
    /p
    我忽悠他道：“那你还不打开给三嫂瞧瞧，万一送了个不符合人家姑娘心意的，你半夜可不准跑到越王府上哭鼻子。”/p
    /p
    七皇子道：“那可不行，还是三嫂帮我掌掌眼吧。”/p
    /p
    说着就把握着的拳头缓缓张开，可那掌心里头哪里有什么簪子，只有两片枯死的灰黄的干叶子。他笑道：“原来是个枯叶，我还寻思着那簪子的蝴蝶翅膀莫不是黄金做的，竟是闪着黄色的耀光。”/p
    /p
    我看他笑得一脸人畜无害的模样，牙齿咬得有点酸，我自然晓得这个小娃娃是在故意逗弄我，但他为何要故意逗弄我，我却怎么想都没有个答案。/p
    /p
    莫非是皇后授意？可这也每个道理呀！/p
    /p
    皇后身边的苏嬷嬷恰时候地赶到，她瞧见我和七皇子之间暗涌的气氛却不动声色，一脸端庄慈爱的走近了朝我两请安：“给七皇子，越王妃请安，皇后娘娘已备下了糕点茶水等着七皇子和越王妃唠嗑呢。”/p
    /p
    我笑道：“我与七皇子在门口遇见，便先聊上了。”/p
    /p
    “越王妃不如与七皇子先和奴婢进去，单冷落了皇后娘娘，那娘娘可是要絮叨很久呢！”/p
    /p
    七皇子道：“苏嬷嬷先进去罢，母后的宫里头我再熟不过了，自然会把三嫂好好地领到母后面前。”/p
    /p
    苏嬷嬷道：“七皇子这话说得，莫非您是妖山上头的怪物，奴婢还怕您会把越王妃给吃了不成？”/p
    /p
    “嬷嬷当真有趣儿。”/p
    /p
    苏嬷嬷又行一礼道：“那就劳烦七皇子领了奴婢的差事，奴婢先行去皇后娘娘面前伺候了。”/p
    /p
    七皇子略一颔首：“嬷嬷慢走。”/p
    /p
    我冷艳瞧着七皇子把苏嬷嬷给支开，然后满面春风地朝我扭过身，手里头还攥着那片可怜的都要粉身碎骨的破枯叶子道：“这枯叶，还是还给三嫂罢。”/p
    /p
    我半点不客气地回推回去道：“使不得，既然七皇子乐意这个，还花了大代价绕了我半天时候，可见真是个心头好，我若是再要回去可不就是小气了？圣人说过，君子成人之美，我是个妇道人家谈不上君子二字，好歹也算是心向往之。”/p
    /p
    “把三嫂给惹怒了，是我的不是。”/p
    /p
    我冷着一张面孔回礼：“哪里，七皇子言重了。”/p
    /p
    皇后依旧是那个皇后，虽然话唠，但高贵典雅凤仪端庄。我与七皇子一前一后地进了殿，分别行了礼，她指着下首两个相对的位置叫我们坐下，我十分自觉地选择了左边下首的位置，七皇子更是自觉，他做到了我更下首的位置。/p
    /p
    我明显感觉道凤椅上皇后娘娘的笑脸僵硬了起来。/p
    /p
    七皇子这般不知礼数，搞得我也是很不自在。我一点没客气，直接起身与七皇子说道：“七皇子，刚刚皇后娘娘指了座，为着辈分和礼仪，您也该坐到那一头去。”我指了指我对面的位置。/p
    /p
    七皇子笑得可爱，无辜道：“这是我母后的宫阙，自然也是我的宫阙，我乐意坐哪里就坐在哪里，三嫂若是不服气，过来打我就是。”/p
    /p
    我还真挺想打他，可他亲妈皇后就坐在殿中央，我这打人的手要是下去了，那我的脑袋怕是也得搬家了。/p
    /p
    皇后依旧在正中央冷着脸，我面上也是很扭曲，却还要勉强地朝着皇后娘娘笑道：“娘娘，臣妾身子有些不适，愿娘娘”/p
    /p
    皇后娘娘：“来人，宣太医。”/p
    /p
    我愣住了。/p
    /p
    殿里头没人动弹。/p
    /p
    皇后娘娘道：“老七，你去把太医院当值的太医给请过来。”/p
    /p
    我又愣住了。/p
    /p
    七皇子似笑非笑地望着上首的亲娘，笑道：“原来母后打着想把我给支开的主意，若是这般，今儿干嘛要要死要活地把我给叫过来。”/p
    /p
    皇后娘娘小拳一锤软塌，贝齿咬了下唇怒道：“放肆，哪里还轮得到你多多废话，还不快去。”/p
    /p
    七皇子不改笑脸模样，吊儿郎当地跪下行了一礼道：“惹了母后发怒，再怎样都是儿臣的不是，儿臣先在此向母后赔罪。”转而又转了个方向朝我说道，“也给三嫂赔罪，三嫂且在母后宫室里稍作休息，我这便将太医给三嫂请来。”/p
    /p
    我哪里敢受嫡皇子这般的大礼，何况他皇后亲娘还在我头顶上坐着呢，我赶忙也跟他回了一礼，礼貌疏离道：“七皇子哪里的话，倒是三嫂麻烦你了。”/p
    /p
    七皇子朝我笑了笑，那片枯叶还在他手里头捏着，冲着目瞪口呆地我摇了摇，这才扭身离去了。/p
    /p
    等到有侍女回禀来说七皇子已经出了宫门，皇后娘娘才如释重负，一向挺直的腰板此刻终于卸了枷，仰靠在凤仪上头微微喘着粗气，我看了看七皇子远去的方向，又疑惑地看了看上首明显也很不对劲的皇后娘娘，心头的不安急躁得像肚子里装了只七上八下胡乱蹦?的野猫，还不停地拿着锋利的爪子钩挠着我的五脏六腑。/p
    /p
    “你都看到了，”皇后娘娘喃喃道，“你都看到了。”/p
    /p
    我恭敬回复道：“我与七皇子之前并无交集，并不清楚七皇子之前模样。”/p
    /p
    “我皇儿之前，懂事听话，孝顺儒雅，可如今呢，如今他，”皇后娘娘一时没说出话来，哽咽道，“如今他却混成了这么一副模样。”/p
    /p
    我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问道：“娘娘，七皇子性情大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p
    /p
    皇后娘娘几户是从瘫软状态下直接弹跳起来：“是从木兰围场被唐家孽障绑架了之后，越王爷带他回来，醒来之后变成了这幅模样！“/p
    /p
    她恨恨地看着我，好像我才是那个让他儿子不学好的罪魁祸首一般。/p
    /p
    果然。/p
    /p
    我心里头咯噔一下，这帐该不会赖我身上了罢。/p
    /p
    皇后娘娘长长地缓了口气，似乎在压抑了心中冲天的愤怒，她静静地看着我，先与我说道：”本宫不仅是七皇子的生母，更是天下百姓的母亲。七皇子的事儿放下暂且不说，本宫作为中宫皇后先得问问你，你娘家谋反事变，如今朝堂已定诛灭九族之罪，你对此有何想法。”/p
    /p
    皇后这话无非是问我的衷心，她先公后私，倒也称得上是贤良圣后。/p
    /p
    她这话问得正式，我也便正式地回她：“禀皇后娘娘，自我朝建国立都以来，太祖皇帝便定下重令，亲自指谋逆，叛国，现秘术为三大不赦之罪。这三样，唐家样样占足，又样样罪证在握不容反喙。那既然唐家罪有应得，朝廷自有官史依律定罪，如此就不该是咱们妇人家的事儿了。”/p
    /p
    皇后娘娘点头道：“你是个聪明的，既告诉本宫唐家谋反之事你不知情，又直接表明了自己态度，本宫实在是拿捏不住你的错处来。”/p
    /p
    我道：“皇后娘娘为何要拿捏臣妾的错处？臣妾是越王爷明媒正娶的妻，也是罪犯唐家泼水出门的女，所谓嫁乞随乞家嫁叟随叟，民间说法臣妾已经是杨唐氏，论辈分来讲，臣妾也得随了越王爷，一同唤您一句母后。”/p
    /p
    我这般殷切地表了衷心，皇后却依旧没给我一张好脸，她道：“越王老三出宫分府得早，他自小性格刚毅独立，也不放在本宫膝下教养，与本宫不亲也是人之常情。”/p
    /p
    真是个不好贴的冷屁股，我乖巧地回她了一句是。/p
    /p
    皇后继续道：“虽然越王不肯称本宫一句母后，但老七是真心地敬佩他这位战勋绝决的哥哥，越王冒险将老七从唐家贼人手里头救回来，本宫心里头也尽全是感激，不过老七醒来之后变成这幅模样，做娘的又如何不心痛！越王妃，本宫如今卸下皇后的身份，恳求着问你，烦请你老实回答与我。”/p
    /p
    皇后娘娘从凤椅上起身，慢慢地向我走来，眼里头到底是死憋着一泡泪不肯落，的确是为母的坚韧。/p
    /p
    我回望她的眼睛，保证道：“必定知无不言。”/p
    /p
    “七皇子这般，到底是什么原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