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了这等噩耗,我又是可怜可悲地长叹一口气,对着镜子里同样脸色难看的将归道:“其实我顶不爱与娴侧妃打交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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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归点了点头,深表赞同:“奴婢也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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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俩迅速地对着镜子里调整了自己的面容,将归比我更忙些,三只钗两根步摇一副头面地朝着我的发髻笔画,一本正经地给我整饬了个她认为素雅,可我感觉头上的发饰约有三斤重的发型,最后对着妆镜看了又看,心满意足地扶着我出了房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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娴侧妃一身小白花装扮,看到我进屋子便柔柔行礼,虽然我也是希望这次赴宴的装扮能够素雅些,可照娴侧妃的这个素雅词便是太过了,浑身穿了件月牙白锦绣菡萏的长裙不说,连头上的装饰都只别了一根梅花式银簪,我抖了抖头上厚实的重量,忍不住地羡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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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归轻轻拉了一下我衣袖,她也看出了娴侧妃这身装扮的不妥之处。无奈担着王府主母的身份,我只好清了清嗓子提点道:“咱们是去赴国舅爷府上的宴的,娴侧妃穿得这般朴素淡雅,太不妥当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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娴侧妃不慌不忙解释:“妾生性淡泊,不喜欢花团锦簇的鲜艳花色,是以从娘家那头带过来的衣裳都是素色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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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似笑非笑地瞧了她一眼:“莫非王府里亏待了娴侧妃,不曾给你置办新衣裳?”据我所知,虽然王爷与我都挺忌惮这位上蹿下跳的娴侧妃的,然后吃穿用度都是按照最好的来,一点都没苛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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娴侧妃道:“如今越王府当家作主全是王妃经手,王妃难道不晓得妾的用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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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理正心也直,十分坦荡地朝她笑道:“侧妃这话是在实在考量我了,府里头那么多活计都是我经手的,我还得一条一条全给背下来不成?”娴侧妃听了,露出一抹了然的笑意,刚想发话,我却又抢着在她前面说道:“不过偌大个越王府,掰着指头满打满算也就只有三个正经主子,越王爷是主子,我是主子,你也是主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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娴侧妃道:“王妃抬举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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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眯眯地与她说道:“一个月前,王爷刚从宫里头拿了赏,我记得是江南制造局进贡的新鲜花样,一个叫做浮光锦一个叫做花软缎,都是样式好看色泽漂亮的好布料。我左手接到了赏右手便给你送过去了一半,怎么,你不喜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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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天赏的东西,一家之主越王爷都没敢多嘴,你一个小小侧妃敢说一个不喜欢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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娴侧妃咬牙很艰难:“不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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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些愁苦道:“那便是裁缝不可心了,但这裁缝是皇上从针织局拨下来特地赏给王爷的,王爷也是穿惯了他做的衣裳,就连我头一次穿,也是觉得款式漂亮,做工细致呢。这裁缝究竟是哪儿做得不好,让你都不愿意让她碰你的布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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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王爷用惯了的人,我一个正嫡王妃都没说什么,你一个小小侧妃敢说一个不好用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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娴侧妃寒着一双俏目:“不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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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顿时把脸给冷下来了,“那便是跟我怄气了,赏了你料子,就是为了刚进家门来好好做几身像样的衣裳,以后待人接客也能扬得起我越王府的风范。你这般不肯去裁剪新衣裳,又穿着在娘家里都上不了台面的衣裳与我与宴,这是在告我的状,还是在打自己的脸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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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弱其实惯是女子常用的招式,娴侧妃如今用的也算是如火纯青了,不过她若是抱着抹黑我名声抹黑越王府名声去的,那就休怪我辣手无情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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娴侧妃咬唇低头,默不肯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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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瞧她这幅模样,就晓得她想以柔克刚地与我对干了,于是不再客气,直接吩咐道:“小玉,你和服侍娴侧妃的两个丫头一齐把侧妃搀到我房里去,我与侧妃身量相似,想来我的衣裳娴侧妃应该也能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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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玉脆生生地耍起了自己利落的嘴皮子:“奴婢领了王妃的差事。不过王妃,娴侧妃到底是与王妃一同出娘家的体面人,这又得一齐地去赴国舅爷那府上的席宴,奴婢想着,这等闲的王妃穿过的衣裳还拿不出手,得挑新衣裳才能给娴侧妃套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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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满心赞叹,点头道:“有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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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归也不甘示弱,与我建议道:“前些日子张裁缝刚把王妃新做的衣裳给送来两套,奴婢瞧着,有一条绢纱金丝绣花长裙配着那淡黄(和谐)菊纹上裳不错,衣料好样式也好,上头的绣纹栩栩如生还极衬时令,奴婢给王妃,娴侧妃翻找出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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娴侧妃梗着脖子,一副慷慨英勇不肯就义的模样:“王妃的衣裳便是王妃的衣裳,妾如何能穿得起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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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拿起茶盏,悠悠地转着盖回她道:“无妨,我没穿过,其实也不算是我的衣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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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裁缝专为王妃做得,哪儿能叫不是王妃的衣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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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道:“你既然如此计较这件衣裳的名份,那我就明面儿地赏了你。如此你便可以去屋子里换上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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娴侧妃皮笑肉不笑:“不年不节,怎么好拿王妃的东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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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年不节赏的东西便只有日常里需要的了。唉,这让我其实也没辙啊,谁让侧妃在又裁缝有布料的情况下都不肯为自己做衣裳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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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话仿佛是戳到了娴侧妃哪里的痛楚,她狠狠一抬头,那小细脖子一扭便朝我说道:“王妃是个深明大义无情无欲的神仙老道,可妾还两只脚踏在凡间的土地上为人。若是做人时候连孝字这个当头的都给忘却了,没有王妃这般滔天的福分,就只能做一个人见人唾的禽兽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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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归和小玉直接开口骂道:“放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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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脾气地摆了摆手,对着这两个刚出道的小朋友规劝道:“消消气消消火,”待她两胸口的起伏差不多时候,我才与娴侧妃说道:“到底是沉不住气,如今倒是漏了口风出来了,你今儿明晓得这是一场官来爵往的盛大席宴,偏要穿成这幅模样与我同去,这般打算便是为了唐家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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娴侧妃也不掩饰,直接与我说道:“不错,我穿着这身犒素模样,便是要告诉今儿赴宴的众人,我唐家孙还没有完,有朝一日,我唐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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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连假笑都懒得与她,面无表情地走到了她的面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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娴侧妃犹自在那慷慨激昂:”我唐家是为国为民的忠良之臣,是被小人迫害才致使家破人亡,若是与会的大人能有我唐府世交能看得懂这一身白衣,想来想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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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接口道:“想来定是能助你一臂之力,洗刷唐府冤屈之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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娴侧妃无知无畏,朝我狠点了点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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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些玩味地摸弄着自己光溜溜的下巴,好像是个老道的谋士整理胡须似得霸气,我问她道:“瞧着你也不是能想出这么个法子的人物啊,你最近见了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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娴侧妃面色一滞,却是与我嘴硬道:“我成日都闷在府里头,哪儿会见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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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继续问道:“你不见人,可不代表着没人会送上门来,说吧,到底谁撺掇的你想出了这么个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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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了没人教我,便没人教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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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道:“好,那我便把今日的事儿给挂在你的脑门上,细细问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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娴侧妃犹自在那叫嚷:“我不过是穿了件不合你心意的衣裳,我何错之有?何错之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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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兀自在原地跳脚叫的欢快,我听得耳朵难受,直接抬手一巴掌朝她甩了过去。啪,真是好清脆的一声响,世界骤然便安静下来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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娴侧妃漂亮的脸蛋上登时浮现出了五个清晰可见的巴掌印,她的脸被我打得偏到了一边,呆愣地瞪大眼睛半天都没缓过神来,将归也没想到我会突然出手,她嗷了一嗓子,赶紧扑过来查看我手掌是不是被娴侧妃的脸给打得红肿起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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娴侧妃总算是缓过神来,伸手捂住了自己肿起来的一边脸蛋,不敢置信地与我说道:“你,你居然敢出手打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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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里鄙夷她蠢,可惜为了自己完美的身份仪态,还是咽下了这股子怒其不争的怒火,挪动脚步冷着脸坐回到了椅子上,手撂给了将归,任着她揉搓摆弄,将归是个能干体贴的,她还不知从哪儿拿了块冷水浸润的湿毛巾,准备给我把手包裹着敷起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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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手不要紧,”我冷笑道,“把这冰润过的毛巾给娴侧妃去捂一捂脸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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娴侧妃也是傲骨铮铮:“不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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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继续道:“不敷脸也敷一敷额头,连这般痴傻无礼的法子都能想出来,不是脑子烧坏了又是什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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娴侧妃听懂了我话里的讽刺,红肿的脸上白了又青,漂亮得跟半山腰开满的野花似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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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道:“我与你说了几遍你如今的身份,你不是之前唐家的小姐,而是嫁入了越王府的杨唐氏。你若还惦念这你那相府唐家的小姐身份,不如早日请来王爷一封休书,自请下堂归家,趁着现在时候还早,去天牢里头叙旧,再与你唐家人一道去赴了午门的断头台。”我连路线都帮她给规划好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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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若去了,如何再帮家里洗刷冤屈,”娴侧妃摇头道,“我是不会听信你的惑众妖言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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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冷笑道:“我说的是惑众妖言?看来你的脑子还是没理得清如今的现实啊,那我就摆明了与你说道:你今儿这一身衣裳,不光是没法子帮到唐家一分一毫,更是再直接地往越王爷身上泼了脏水!我俩本就是唐府出身,早被皇帝给看在了眼里,如今你这般大剌剌地摆出了自己唐府遗孤身份,再明着想联合诸位亲贵翻了皇帝亲口定下的谋逆大案,你这是把越王府往死里害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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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话一出口,有点脑子的丫鬟都对着娴侧妃怒目而视。偏这个最该明白的人不肯明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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娴侧妃是着实一怔,可却连忙摇头,泪水跟断线的珠子似得从脸颊上滚落,“不是的,我不想把越王府牵扯进牢里,我只是想,只是想借着王府的助力借着这一场的席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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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道:“我原以为你是个聪明人,不想终究是个叫不醒的蠢人。老实告诉我,到底是谁支了你这个法子,是国舅公燕夫人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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娴侧妃摇了摇头,哭得更厉害了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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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里头明白过来,眼睛已经不看她了,只喃喃道:“那我晓得是谁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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娴侧妃抬起红肿的脸,再用红肿的眼睛向上翻着瞧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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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点可怜她:“老实说,若真是她找你,让你做这些活,若我身在你的位置,我也没法子拒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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娴侧妃咬牙,面容悲戚,恨也不算恨,就无端端地可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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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问将归道:“现在什么时辰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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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归道:“回了王妃,现在已经约莫巳时三刻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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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心里头掐指细细算究,发觉还有点时间,顿时一乐,可下首的娴侧妃还半软在地上哀哀抽泣,我实在不便展现一副欢乐的样貌出来,便硬生生地吞下了这点欢欣,继续板着面容吩咐道:“你们几个把侧妃给扶着坐到位置上头,将归去打盆水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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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归对她的差事老大不满意:“王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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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继续吩咐她道:“打完了水送进我房里,把你先前说的那件衣裳翻找出来,伺候娴侧妃换上;对了,小玉,听说你手也巧,待会把我头面首饰都取出来给娴侧妃使唤,药膏香粉胭脂都用最好的,务必要在半个时辰内把她给我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出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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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玉很听话:“遵了王妃吩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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娴侧妃软在地上,鬓发乱散,不可置信地看着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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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这一切事都安排妥当了之后,才把心思再放回了娴侧妃身上,默默地笑了笑,才问她道:“是不是觉得我对你宽容太纵,犯了这般的错事,存了让阖府覆灭的心思,我都不作追究,反倒是还由着你随我一齐去国舅爷家里赴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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娴侧妃死死咬紧嘴唇,想问不敢问,怎么着都不肯服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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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伸了个手指,竖在她面前晃了一下,悠悠道:“首先,我应了国舅公夫人的请帖,带着你如约赴宴即是对国舅公夫人的尊重,也算是为我越王府正名;其次,这也算是你最后一次出府门,自此之后,月泽堂便是你的画地牢,除非身死出棺,否则不得再踏出你月泽堂半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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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句话撂给了满屋子的丫鬟婆子看,她们心底下老早就知道谁是主子,自己一片衷心应该孝敬给谁,是以我这话一说,尽数都凛了凛身子,低声应下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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娴侧妃抖着手指叱责我:“你你好狠的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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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叹息了一气,心里头是真的哀怜,不只是哀怜这个脑子不清醒的侧妃,更是哀怜自己,这数次的机会我就抛在了她的眼前,可这个脑子混沌的却半点都不珍惜,我哀怜自己难过自己,感觉耗费的时光周旋的机会都被弃置在地喂了狗了。得了这幅心态,我再瞧了眼娴侧妃那副面容,看多了却又实在越发地觉得她面目可憎,便干脆别过头,直接抛下了一句话与她道:“我若是真狠得下心,在唐府谋反事败的那一刻,我便应该亲自手刃解决了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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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实话,她这条命,若不是我心慈手软下不了抉择,老早就死了百八十次了。更别说还有个更心狠手辣的越王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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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丫鬟扶不起娴侧妃,便来了两个粗壮的婆子直接叉起了她柔若无骨的身子,将归朝我行了一礼,便跟着去我房里头伺候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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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玉有点担忧:“她不会在席宴上头乱说话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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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了这么长时间话还真是有点口干舌燥,耳朵里听了小玉这丫头的担忧,却没法回她,只往嘴里先灌了大半杯茶水,才与她说道:“不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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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婢还是有点担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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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她细细分析:“娴侧妃那般的人,别看被人怂恿着便一愣青地就给冲上前去,其实心里头比谁都胆小。她若是真有心思为唐家伸冤,干脆就披麻戴孝直接跑去皇城门口哭丧,何必这般拐弯抹角,还想着暗示席宴上的贵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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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看来,她能被人忽悠,也是被忽悠着以为这个方法怪罪不到她的头上,若像我今天似的把厉害都给点破了,她肯穿上这身白衣裳才怪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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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玉也一下问到了要害地方:“那是谁忽悠的娴侧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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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里头有了底,看娴侧妃模样也应该是印证了我的底,可这到底也只能算是猜测,若要验证,还需要铺一张网把这猜想给证实了。不过这到底是赴宴之后的后话,网若要铺起,那边得细细地铺好,最好能将这人给一举擒获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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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无奈摇了摇头,指了指上天道:“天晓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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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玉似懂非懂点了点头,见我茶碗空了,便殷勤道:“奴婢给王妃再添碗水去,看娴侧妃脸上的巴掌印肿得狠,将归姐姐怕是要费上好大功夫才能拿胭脂给遮了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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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点头道:“顺便上盘桂花糕,我也先垫垫肚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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