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娴侧妃是坐着同一辆马车去国舅府上,将归小心地朝我提建议说需不需要再备下一辆马车,把我和那位早上发了大难的娴侧妃给隔开来,我思忖了片刻,表示不用这般麻烦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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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以造就了这么个局面,我和娴侧妃在马车上大眼瞪小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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娴侧妃脸上涂了一层厚厚的白(和谐)粉,比脖子上的颜色再白了三分,瞧着倒像是乡下唱白戏的武生,她此刻含怒瞪我,我也不客气地回瞪回去,小样,我眼睛比你生得大多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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娴侧妃总算发觉瞪人这个活计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作用,便张了口道:“王妃也算是雷霆手段,前半个时辰将我打成了这幅模样,后半个时辰倒是能与我安稳地坐在一个车厢里头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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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摊手道:“咱家清贫,王爷就那么点俸禄,哪儿能供得起一长溜的车队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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娴侧妃明知我在赌她,却只能咬牙暗恨,不敢说出一句话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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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悠哉哉地晃,总算是晃到了国舅爷燕府的大门口,因为府上搭戏台摆酒,请了一堆儿有脸有面的贵妇过来凑热闹,是以燕服朱红的正大门光明磊落地开着。我家的车队到时,早有伶俐的小厮准备好了滑杆来把女眷给抬进内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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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算是我第一次光明正大地在贵妇圈里头亮明身份,自然,还是吃了娴侧妃的那一计苦肉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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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舅公夫人燕夫人魏氏亲自在门那头相迎,我这算是头一次见她,只瞧她周身富贵逼人,容貌端庄娟秀。国舅公是如今中宫皇后娘娘的同胞哥哥,年岁和皇后娘娘相差无几,也都差不多四十来岁的模样,可是如今一见魏氏,却觉得年轻得很,也就只有三十出头的模样,眉目流转,浑然俏媚,水眸一弯还带着几分少女的天真模样,看得我很想想她讨教女人的保持容颜不老的秘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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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氏极为热心肠地朝我笑道:“可算是把你俩盼来了。”说罢便要朝我行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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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哪儿敢受她的礼,中宫皇后娘娘算起来是越王爷的嫡母,燕国舅就是王爷名义上的舅舅,若按辈分细细究来,我还得管面前这位魏氏叫一声舅母呢。所幸我动作迅速,在她还未行礼时候便哥俩好地一把握住她的手,言辞恳切字字真心:“我哪儿敢受这个礼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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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氏也不多说,瞧着我身后跟着沉默不语的娴侧妃也不惊讶,倒是美目一扫,看到了她脸上的脂粉有些奇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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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错身一步:“燕夫人莫非是想让我和家中妹妹一齐在门口喝西北风不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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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氏笑道:“我之前没见过你,想不得是这般嘴皮子利索的,早知你是这幅模样,我就该让家里人把大门上的门神全给撕下来,就把你晾在这大门口,晾上半天也能当个门神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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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佯装大怒:“姐姐你好狠的心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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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氏道:“莫非你觉得自己当不得?”却是两人都笑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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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本是句玩笑话,无奈有人却当了真,娴侧妃淡淡一句开口道:“燕夫人说的这话没什么不妥当的,古有神荼、郁垒两位神将庇佑家宅,唐又有秦叔宝、尉迟敬德两位将军福荫门第,如今家里头有了泼辣性子的王妃,这帮子将军都不敢来府上坐着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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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氏眼神一闪,拉过我道:“还是一家的妹妹知根知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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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道:“是呢,这是在颂德我庇佑家宅福荫门第呢,不愧是一个府门里头跨出来的,话里话外都是向着自家人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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娴侧妃被我这么反将一击,反倒是讪讪地有点尴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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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氏出来打圆场道:“都在这杵着做什么,当没人看到你俩这绑在一起的姐妹情吗?我家里头戏台子早就扎好了,新鲜瓜果,西瓜子花生米可都摆好了在盘里的,你们想在这儿继续喝西北风,我可不乐意,我先走了。”说罢还真是扭身要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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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赶忙拉住她,她走了可没人识得路:“好夫人,好舅母,先前是咱们好玩弄了,你这庭院里又大又绕,你要让我自己个儿去摸索,那你们瞧完戏拆了戏台子,怕是都等不到我上桌的时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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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氏好说歹说被我给拉扯住了,忍不住地笑骂我道:“好你个皮猴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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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俩身份相近,打闹也是寻常,偏娴侧妃尴尬地垂首站立一旁,此刻瞧了个空闲,总算是张嘴插上话了:“燕夫人前几日还托我说要向王妃娘娘引荐,不想今儿就这般熟稔了,妾当真是学不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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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寻思着娴侧妃不知是不是被我早上喊打喊杀地给冲坏脑子了,当国舅府上还是越王爷家呢,再说了,这个魏氏怕也不如我这般好说话。我瞧了眼魏氏的脸色,赶忙接口道:“那是国舅公夫人抬举我呢,要真论身份,她可高上我一辈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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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氏道:“哪里多出一辈儿来了,可不准把我给叫老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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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俩喜气洋洋挽手相偕而去,直把娴侧妃给瞧的不明白了,其实她不明白,我也还不明白这个魏氏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呢。不过她此刻不动声色,我也不好拆了她上赶子搭好的戏台不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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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秋高气爽,阳光明媚的天气,国舅府上的戏台子迎合众意如愿以偿地搭在了他们家有池塘有娇花的闲居院里头,诸位贵妇说说笑笑,互相见礼,我其实就只想瘫在座位上好好地嗑个瓜子,无奈魏氏热心肠,硬是拉着我应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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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越王爷亲王之尊位,几个面容看着成熟的都要向我行礼,我赶紧假笑着推脱了,只是累得很。不过见过礼之后,大家也就都晓得了我就是那位皇上赐婚,嫁与鬼王,唐府嫡女,叛逆之臣的王妃唐氏,看我的眼神带着那么一丝丝的玩味和那么一丢丢的不友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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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介绍娴侧妃时候,这气氛就更加尴尬了,这席宴上论及台面,谁都不会放一个侧室出来应酬,又不是在自己家里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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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间欢快的气氛好像是被打破,窃窃私语声忽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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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有好事的扬了嗓子,直接说道:“今儿设宴,燕夫人怎么出手这般阔绰,对着越王府一下就置了两个位置?”/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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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氏此刻就亲热地把娴侧妃给拉起来了:“诸位只晓得这位是王府里头的侧妃,可都忘了咱们越王爷可是享了齐人之福的,当初娶亲,一娶便娶了双姐妹花回来。这位侧妃,可是在娘家里头叫了越王妃十几年的二姐姐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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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越王爷那阵娶亲风波闹得满城风雨,在场的虽然都是内宅女眷,可大多都是看家掌事之人,这点子新闻再探听不到,就白当自家干事的一把手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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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氏笑得更加开怀:“王妃记念,便把娘家妹妹也给带在身边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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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道:“胡说,明明你下了帖子,硬要我带上的。”这个可抵赖不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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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氏好像很奇怪我摆了真相,不要她硬给我伪装起来的贤惠名似得,不过她脑子转得快,又打趣儿似得半真半假地与我说道:“那还不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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娴侧妃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在燕夫人魏氏还没说完话,而在坐诸位贵妇的目光都交汇到我们这处的时候,她却忽然发难——当然不是朝我发难,而是身子一歪,登时白了脸庞躬起身子干呕出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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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愣,她白了脸庞,我却青了面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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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氏作为当家管事,又是这场贵妇席宴的组织者,面对突发情况临危不乱,赶紧叫了几个趁手的婆子把娴侧妃给扶到客房去,并且指派了得力助手去外头催请郎中,我心底下一片冷寒,朝着将归试了个颜色,她登时明白了我的意思,趁乱跟着娴侧妃去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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娴侧妃这是在做什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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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一场喊打喊杀,便把她给吓出毛病来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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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儿会是这般简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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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玉做了替补过来扶着我,却见我拳头捏得死紧,指甲嵌进皮肉里头,几乎是要掐出血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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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家伙,我原以为我说得够明白了,不想娴侧妃还是贼心未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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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说,早上引我发怒,也不过是她的一场好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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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里头出来的侧室身子不适,我也不好再聚在贵妇堆里头看戏,当下便想要起身告辞,说辞都想好了,想要去房里头看看妹妹。不想其中有个年轻的不知是哪个侯门的媳妇与我过来,把我劝在了椅子上没法动弹:“王府里头规矩甚严,可就算是皇家也没有妃子越过了皇后的道理,我看越王妃是个好(和谐)性子的人,你那位侧室可保不准生了什么心思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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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呆傻傻地问道:“她能生什么心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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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贵妇笑道:“女人家的心思跟海底针似得,可就算是一根穿线的绣花针,戳到要害上头也是要废了人命的。我看那不是安分的主,随她去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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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里头冷笑,要真是随她去了,指不准会出个什么事儿呢。小玉一脸肃然,扶着我冲出了唾沫星子横飞的重围,我正遵循记忆轨迹准备往魏氏安排娴侧妃的房子里杀过去呢,却见着将归慌慌忙忙地走出来,我俩目光一撞,在半途顺利会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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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妃,王妃。”将归急忙忙地朝我跑来,头顶上冷汗津津,下巴都在不停打着晃,就连昨日看到插进我妆镜里三寸的飞刀都没这般害怕,我心里暗道不妙,该不是真出了我以为的那种大事儿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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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归咽了咽唾沫,“刚那郎中诊脉,诊出来了侧妃的喜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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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隆一道惊雷,朝我脑门上劈下来。我赶忙问她道:“那郎中呢,还有谁在场?”如今最紧要的便是得稳住了所有知道这消息的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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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郎中,便是奴婢,还有国舅公夫人和国舅公夫人的两个贴身丫鬟,”将归一跺脚,恨恨道,“奴婢瞧着那魏氏也是个有豺狼心的,她得了那消息,竟然欢天喜地地要去寻王妃,嘴里还说着是天大的喜事,奴婢没本事,劝不住国舅公夫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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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这一出又一出的惊异给打击得倒是有点淡定,我接了国舅公府上的帖子来看戏,没坐在板凳上安安稳稳地看戏台子上的戏,倒是把家丑全给抖落出来让外人看了场好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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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到如今,怕是前面那满院子的贵妇都晓得我这头娴侧妃有孕的事儿来了,我放平心态,反倒是安慰起将归来了:“没法子,人家有备而来,我们也不过蒙眼瞎子,走一步摸一步罢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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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上的娴侧妃姓名,高调地介绍我与娴侧妃的关系,再加上连着给我扣上了的贤良大度的高帽子,我若再不清楚这场局的,我就白当这一场王妃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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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归没主意地瞧着我:“王妃王妃咱们该如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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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咬牙,“走,咱们去看看这个贱人。”此刻我连名字都懒得称呼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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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归也随着我恨恨点头,“奴婢晓得是哪间房,奴婢带您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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娴侧妃这般做来,我也犯不着顾及什么情分了,我们主仆三人雄赳赳气昂昂地赶到了娴侧妃暂时栖身的房间里,将归和小玉搬出了越王府的架势,直接把放里头其余闲杂人等一并赶了出去,我站在娴侧妃的床头,她也抬头瞧了我一眼,并不说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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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都不用照镜子,便晓得自己脸上很是明白地写明白了杀气两个字,我道:“你自己说罢,孩子是谁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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娴侧妃与我装傻道:“我是越王爷的侧妃,哪怕我再不受恩宠,王妃也不该问我这个问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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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手心里痒痒,很不得扑上去扇她两巴掌,扇醒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你成日呆在王府,你的身子有没有被王爷碰过我能不知道吗?!我劝你还是早日招了,省的再受一次皮肉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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娴侧妃还是嘴硬道:“没有奸夫。”/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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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朝她冷笑道:“好好好,是个性子倔的刚烈人,也罢,你嘴硬,无非是累得我再里里外外把你院子里的人给搜寻一遍,你以为这事儿做得天衣无缝,你以为这事儿就算捅出去了王爷也会捏着鼻子认下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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娴侧妃不知道哪儿来的胆气:“你去搜好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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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她这幅不在意的模样,我真是又哀又恨:“你就不为你肚里的孩子想想吗?毕竟是一条活生生的命,你就这般的不在意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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娴侧妃把目光放在自己的肚子上,很淡然地说道:“也不怕王妃笑话,我肚子里的哪儿是一条命呢?不光不是一条命,还是一个要了我命的灾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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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怔,才发觉这里头有点门道,将归赶忙上前提醒我道:“王妃,这里到底不是咱们自己府里,里外把着看着的都不是咱们的人。奴婢瞧着这燕府也不是个好地儿,尽惹些是非官司,娴侧妃哪儿都能查问,但若要细细深究,若要发配,那还是得回咱们自己家里得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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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归说得在理,我想着娴侧妃那副模样,实在提不上气力再多看她一眼,便吩咐将归道:“我 把你留在这儿,你把这女人看得紧些,哪些不认识的人一律打回去,半点情面都不要讲,我就不信了,谁还敢跑到我越王府的面上撒野不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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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归领了命,安分地呆在了屋子里。我对着镜中的自己看了又看,努力把眼里头的杀气给消掉了一点,才肯踏出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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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还是那个日头,风还是那般高远清朗,温度正好,正是一身秋衣能出门的好天气,可我无端端地觉得难过,先是发了疯的燥热,又是寒了心的冰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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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氏还是那般的笑脸,众贵妇见着我也是一阵的贺喜,不过这个喜字不达心意,这个笑意深不了眼底。我面上露着惭愧与她们说道:“也是我这个姐姐的疏忽大意了,竟然也没察觉到自己府里头的妹妹怀了身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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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氏道:“这可是大喜事,别说是咱们这些妇道人家,就是皇上皇后听到这个消息怕是也得欢喜得不行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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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掩唇轻笑,眼里却明晃晃摆着威胁,“这毕竟是我家王爷的大喜事,宫里头的两位长辈,还是由王爷确认了后,亲自进宫告诉他们这个喜讯得好,咱们做女人的,就跟在夫君后头乐呵乐呵就是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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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氏一怔,看向我的眼里头摆着明显笑意,我有点捉摸不透她的这番笑是为了什么,却听到她一叠声地赞同我道:“是了是了,还是越王妃讲得有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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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抬头一望天色,装模作样道:“天色不早了,我家侧妃身子不便,我就先带她回去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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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怎么好,戏还没看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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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道:“有了这场好事,还不比我看了多少场戏还要高兴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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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贵妇也不知听没听懂,都聚在一齐哄堂地笑,明不明白的都压在心里头,只为了凑个热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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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朝着魏氏道:“等我把侧妃给安置好了,再给你下帖子邀你到我府上看戏去,到时候你再把自己一溜房里头的姐妹给带上,我们聚在一齐说笑岂不热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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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话说得很不客气,可魏氏不知是真听不懂还是假装厚道,硬是笑得有几分真心:“好了,那可说定了,我就在家里头等着你的帖子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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