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皇子杨沅朗便是我临行前的第二个麻烦,不想这麻烦还是自己找上门来,真是憋着一肚子火还得摆上一副好面色。/p
/p
杨沅朗朝我笑:“我想想都能想出三哥与你解释的套路,是不是把天玄地黄珠说成南海那边呈上来的贡品,因为南海渔鲛人鼠目寸光,不识这宝珠价值,才叫将一对天生地养的灵物生生分离。”/p
/p
我道:“自然不是,你哥哥还说过,这对珠子与关中圣村瓜葛不浅。”/p
/p
杨沅朗问我道:“还有呢?”/p
/p
我一摊手:“没了。”/p
/p
“没了?”杨沅朗道,“看来你这关中圣村圣女当得也不够称职。”/p
/p
我冷笑道:“这圣女殊荣向来都是你们扣在我脑门上的大帽子,人人都晓得我是关中圣圣女,有意思的是,就我不晓得。”/p
/p
杨沅朗垂下眼眸,眨巴了两下眼睛。/p
/p
我不太想再与他玩这种你画我猜的游戏,便直接说道:“若是有话与我来说,不如趁早地说;若是只想着那我做个消遣时光的对象,我劝七皇子还是早早地回了王府,去与房中的娇妻美妾在耳鬓厮磨,比在越王爷府上与你已婚的三嫂说话更得当些。”/p
/p
杨沅朗领了我两遭逐客令都无所畏惧,如耳旁风过,抖抖就散了:“三嫂真伤我心。”/p
/p
我冷眼看他演戏,心里头暗搓搓琢磨着:这人是不是专门来使离间计的呀。/p
/p
如今月挂中天,夜已昏暗,杨沅朗估计也暗地琢磨了一下时间,总算不与我绕弯子,而是径直步入主题地说道:“非人族把天玄地黄珠可是当作圣物来看待,三嫂可晓得非人族都是些什么东西吗?”/p
/p
得了这个问题,我认真地思索了下,很认真地摇了摇头。/p
/p
杨沅朗耐心地与我解释道:“非人族那一堆东西,肖人而非人,笼统来说是非我族类,太祖皇帝建国之初便觉得这帮人其心必为殊异,所以为防后患,动摇我大齐江山,便直接将其逐至西南边陲地带,险将其灭族。”/p
/p
我抓住了那个险字,便问道:“既然是险些灭族,那非人族其实并没有灭;是什么左右了太祖皇帝的心意,让他放了这外族一马?”/p
/p
杨沅朗苦笑:“前尘往事随风如烟,我并不是特别清楚。”/p
/p
这就像是听故事到了高潮处,说书先生硬生生拍了桌再捻胡高深地说出一句:“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这一个停顿把我给折磨得,差点郁闷地咔出口血。/p
/p
杨沅朗说话九曲十八弯,看我满脸菜色的郁闷模样,却又说道:“不过据传言,便是这天玄地黄珠起的作用。非人族当初把这对珠子当作圣物,为保族人血脉,忍痛将圣物敬献大齐天子。太祖皇帝龙心大悦,便网开一面,没得将他们灭族。”/p
/p
我皱眉道:“这珠子有什么作用?”/p
/p
杨沅朗回我道:“说法很多,说是非人族宝藏的钥匙,也说是神仙成仙的丹药。”/p
/p
我道:“那更奇怪了,非人族拿了天玄地黄珠换了阖族一线生机,可见是个万金难求的宝东西。可就是这么着的宝物,如今却是流落在外,被远在千里外的南海诸族当作了进献贡品送还皇宫;还有关中圣村,关中圣村又说这是他们的东西,这又扯到了关中圣村什么事儿呢?”/p
/p
杨沅朗道:“这便是最关键的一卡。”/p
/p
我皱眉:“你是说,若是能理得清关中圣村与非人族的关系,便能把整件事给串联起来了。”/p
/p
“三嫂不愧是三嫂,冰雪聪明。”/p
/p
我并不因这句话而欢喜,“这么个事儿,是皇上让你交与我去办的,还是你自己疑惑,所以拿我当作前锋让我去办的。”/p
/p
杨沅朗道:“父皇并不晓得有这么多的曲绕,他若晓得,怎么会天玄珠那么宝贝的东西轻易地赏给三哥?”/p
/p
我嚯了一声,拿惊叹的目光扫视面前这个屁大点的孩子:“你父皇不晓得的东西,你却晓得。”/p
/p
杨沅朗挺了挺笔直的脊梁:“我当然晓得。”/p
/p
我笑眯眯地伸手,杨沅朗今年十四,正是抽条长个的时候,长了半天却还差了我小半个脑袋,我这么一伸手正好能揉住他还未束冠的脑门,顺便略带报复地狠狠蹂躏了一番他的头发,“小东西小东西,看来你身上的秘密也不少。”/p
/p
杨沅朗痞笑着忽悠我脑门上发簪时候都没怎么着,我还以为他是个铁打的脸皮,不想我此番主动与他出手,他俊俏的脸蛋上倒是翻起了一层薄薄的红。看着像是个读书读傻了的腼腆男孩,丝毫找不到之前纨绔无状的影子来。/p
/p
我惊叹得不行,可他脸上的薄红却迅速地褪去,坏坏地勾起唇来,一边的小虎牙就露出来叫嚣了,“三嫂若是觉得我秘密多,不如就留下来陪我,我把秘密一件一件地摆出来,再让三嫂一件一件地挖出来。”/p
/p
蹬鼻子上脸的典型小破孩。/p
/p
我觉得揉他头发的手上都好像是沾了油渍,赶忙收回了手来。/p
/p
杨沅朗一副恋恋不舍的模样,不抬眼看我,只低低地说了声:“三嫂保重。”/p
/p
我摆摆手,示意他可以走了。/p
/p
杨沅朗一招手,那个端茶倒水木头似得的姑娘一下子便像是得了指令似得,一板一眼地走了出去,我想到那些秘术做的骷髅就浑身鸡皮疙瘩,见杨沅朗要走,便又叫住了他:“你把我这丫鬟身上施了秘术?她性命可还能保得住?”/p
/p
杨沅朗笑看我道:“施了秘术是要进诏狱的,我没有那么大的胆子。”/p
/p
“那”/p
/p
杨沅朗人已经出了门,就留声音远飘飘地传来:“不过是一记迷魂汤药罢了,等药效过了,人就不迷糊了。”/p
/p
我遂放下心来,身子又软着滩回了座位上,也不管茶盏里的茶水已经是透心的凉,直接灌了两口下去,好清醒一下自己的脑袋。他娘的,跟皇家的人打交道真的累。/p
/p
过了一会儿,小玉和将归前脚后脚地进了门,一人端着茶水,一人领着越王爷。小玉瞧见男主子进了女主子地房子,也很知趣,放下茶水行了一礼便下去了。/p
/p
将归把茶水分倒在了两个茶盏里,我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吩咐她再过短时间就传饭,也让她下去了。/p
/p
越王爷早已坐在了我的旁边,瞧见我安排妥当了才问我道:“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吗?”/p
/p
我万分得意:“差不多了,我早就寻思好了,反正王爷日后办完了差事还是要回京的,越王府这个宅邸总不见得皇上会给收回去。这样一来就好办了,一些值钱的大件死物都锁进库房,最要紧地就藏在库房二层的那个暗间里头,钥匙我随身带着;账目留给管事大太监和顺儿,我这带一本原账目,他那再放一本能继续记着的,虽然咱们做主子的走了,但府邸也不能全荒了,还是得留下几个衷心的打扫整理,月钱支出就让和顺儿拿主意了。”/p
/p
越王爷很满意,嗯了一声。/p
/p
我继续道:“关中圣村是在大齐中央腹地位置,咱们是去赴任,用不着快马加鞭地赶路,走水路转陆路估摸着小半个月就能到。那时候已经快十月了,这场寒冬是顶要紧得提防的大难,我随身行李里多放几件皮草大裘,剩下几季的衣裳挑点朴素低调的带上。”/p
/p
越王爷道:“我的绸衫不多,用不用再赶制点。”/p
/p
我摆手道:“不用不用,我挑了五件出来,这也差不多了;也不知道关中圣村的气候是什么样的,咱们入乡随俗,可能大多的衣裳都需要在当地裁制。”/p
/p
越王爷想了下,点头道:“倒是个理儿。”顿了下,又继续道:“还有什么吗?”/p
/p
我本不想再回报,可既然王爷问了,我也只好脸红地答道:“我,我多带了些银两。人家都说千难万难银子不难,王爷是去当官的,需要打点得还挺多的。”/p
/p
越王爷笑出声:“怪不得你这几天总差人往钱庄里跑。”/p
/p
我解释道:“我就留了几张大面额的压箱底,随身带着大概两万两,一万两是拿一张票备下以防不时之需;另一张,我换了一张五千两,还是多张千两票,百两票和碎银子还有铜钱。出门在外到底麻烦,也不用拿大额银票出来吓人了。”/p
/p
越王爷被我给逗得不行:“还是媳妇有见识。”/p
/p
我推搡了他一下,道:“我这边的家务事都与你汇报完了,你是不是该与我汇报点什么。”/p
/p
越王爷偏过脸来看我,向来温润如玉水汪汪的眼里头有一点点的小疑惑。/p
/p
我提醒道:“地黄珠。”/p
/p
越王爷小幅度地做了个恍然大悟的模样。/p
/p
我问他道:“刚刚我可是把地黄珠差将归给你送过去了。那珠子我觉得比身负几十条人命的天玄珠还要可怕,刚刚我一碰就被我吸进去了两道金光,该不是什么尘封已久的灰尘吧。”/p
/p
越王爷沉默了一下:“不是,不过这颗珠子放你身边的确是不好。”/p
/p
我问道:“地黄珠和我犯冲吗?”/p
/p
越王爷道:“可以这般说。”/p
/p
看着越王爷正儿八经扯谎的模样,我一瞬间还真是没有什么可以反驳的。我沉默了一会儿,发现自己也有点无话可说,只好说道:“忙了这段时间,王爷也乏了,我也乏了,还有两日便启程了,不如这两天就当作休沐时候,我们自己出去玩玩。”/p
/p
越王爷眼神一下子变了,有点欣慰也有点愧疚,可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握了我的手,紧了紧,说了句:“好。”/p
/p
我把自己的身子缩成个球埋在了他的怀里,脑袋放空,也不想再想什么再说什么。既然信了就只能一信到底,没什么半途而废的说法。/p
/p
在起程的倒数两天里,我和越王爷便破坏了自己定下的严苛的早起制度,一觉睡个自然醒,睡醒了便有人过来送午饭,下午王爷一头扎进了凤凰游百~万小!说,我在外头继续整理家务事,晚上抱在一起睡觉,日子和和美美,既懒惰又舒坦。/p
/p
临行的最后一天,麻烦事儿来了,宫里头那位九五至尊给病倒了。身为儿子,越王爷赶紧收拾了自己一下,携着我入宫请安,我这次没什么要紧差事,在宫门口随着王爷行了一番礼之后便转道去了皇后宫里,留着王爷一人在皇帝病榻前说事。/p
/p
皇后娘娘一身素衣,不缀首饰不涂胭脂,端庄虔诚地跪在了佛像面前为自己的夫君祈祷。听到我来,便屏退了殿中侍奉的太监丫鬟,独留我一人。/p
/p
我心里头有点忐忑,却听到皇后娘娘悠悠说道:“本宫本不想再见你。”/p
/p
我低头做个小辈的乖觉模样:“是。”/p
/p
“毕竟一见到你,本宫就想起了自己做得那些个蠢事来。”/p
/p
我道:“娘娘慈母之心,儿臣妾不可置喙。”/p
/p
皇后娘娘道:“你也不必与我在这打幌,想来你也早理清了来龙去脉了。”/p
/p
我苦笑,皇家里还有这么一个直肠子的存在?也难怪皇后娘娘这些年活得不算踏实了。看她有点倦怠的面容,我只好说道:“既然儿臣妾说了不可置喙,儿臣妾便自然不会置喙。但娘娘的手段到底是有所牵连,如若可能,烦劳将乱臣贼子早早投入大狱得好。”/p
/p
皇后娘娘沉默了会儿:“自然。”/p
/p
我赶忙得上前恭维:“娘娘厚恩厚德,天下之幸。”/p
/p
皇后娘娘道:“你也不必恭维本宫。虽说本宫当时留了那女人有几分用处,到底没忘记她是该斩首的贼人,放虎归山到底是场大祸害,本宫虽是女眷身,却也没有那般拎不清事实。”/p
/p
我心里头缓了口气,小唐邹氏恨我入骨,若由得她在外兴风作浪,苦的也终究会是我。/p
/p
越王爷早早地把差事领了,跑来皇后殿中接我,顺便也替自己朝嫡母辞行。皇后娘娘瞧见了越王爷,对着我难看的脸色稍微放缓了些,到底是自己看大的孩子,还经历了这么一番凄惨的遭遇,皇后娘娘对着越王爷有点母爱倒算得上是理所当然。/p
/p
我心里憋气,哼,对着我就是恶婆婆了!/p
/p
越王爷深谙婆媳之道,仓促地辞行之后便领着我回了王府。因为明儿就走了,王府里的丫鬟也算是遣散了些,入目之处多有萧飒悲凉之感,我瞧着这个居住了也有些时候的王府,心里落寞排山倒海突如其来,忍都忍不住。/p
/p
越王爷微微一叹,小声嘟囔:“又不是不回来了。”/p
/p
我听着越加悲戚:“回来是能回来,还有好些年呢!”/p
/p
越王爷一听,赶忙闭了嘴。/p
/p
这女人的心情是飘忽不定的,我记得我前脚刚在马车里挥着小拳头义愤填膺地表示要躲得远远得,再也不掺和皇室争斗,可如今看着自己软软的床榻悲从中来,恨不得也病一场然后卧床不起得好。/p
/p
越王爷在我身边忽然道:“父皇病了。”/p
/p
“我晓得。”/p
/p
“但是太医一个都不许入内。”/p
/p
这我就不晓得了,疑惑的目光望向了他,越王爷冷笑了笑:“不知哪儿来了个修道的神仙,咱们忙着收拾行囊的时候,倒让他钻了空子,得了父皇的垂青。”/p
/p
我道:“老年人,总得让他有个说话的伴。我看原先我便宜爹爹就很好,一心奉承衷心为主,更重要的是蠢笨非常,如若不是生了二心,我看皇上怕是想保他保到夕阳红呢。”/p
/p
越王爷点头道:“我也晓得这个理,而且若说找个伴,道士怕是比唐成珏这位背后顶着人的要合适的多。只是父皇听信了谗言,现在开始追求丹药长生,如今更是连太医都不肯宣了。”/p
/p
我一惊,皇上看起来不是个耳根子软的人啊,这道士究竟有什么法子夺了皇上的信任。/p
/p
越王爷搂过我肩头与我说道:“咱们这次远行,还不知道要耗费多少日子;父皇偏又被这么个不知底细的贼人缠上,我实在放心不下。“/p
/p
我心头警铃丁零零地响:“王爷都已经请辞了,还能不去不成?”/p
/p
王爷道:“若是执意”/p
/p
我赶忙打断他可怕的想法:“若是执意,那就是抗旨不尊!王爷,且不说如今皇上是如何宠幸那位道士的,您贸贸然去截了他的心肝宝贝,您能落得个好下场吗?”/p
/p
越王爷道:“那我们是走咯?”/p
/p
我坚定道:“走,必须得走。纵观史册,皇帝开始昏庸的前兆无非也就两种,一是宠幸道士,二是寻求长生。皇上已经占了其一了,咱们如今待罪不诚之身,此时不跑更待何时?”/p
/p
越王爷似乎是被我说服,“王妃说得在理。”/p
/p
我又去打点了一遭自己的行囊,临行前风花雪月的悲哀情愫一扫而空,反而斗志昂扬。/p
/p
第二日车马便准备好了,越王爷是个高高在上有军功的武官,誓死追随的一干兵卫都已经自觉地分散各地任职,所以京中好友并不多见;我是个有了被抄家娘家的出嫁姑娘,更不会有人来特意相送。/p
/p
不过有两人意外,一个是国舅公夫人,还有个就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七皇子了。看这架势我就想缩头鸵鸟似得躲回车里,两个人一个都不好惹,一个都不好见。/p
/p
杨沅朗看我一眼,跑去和自个儿三哥说话,国舅公夫人倒是上了车,一身辣妹子般爽利的性格,我估摸着赶也赶不下去。/p
/p
国舅公夫人魏氏冲着我笑:“越王妃这是恼了我了。”/p
/p
我低头装温柔:“不敢。”/p
/p
魏氏一扬小手帕:“你恼了我这才是真性情,我向来喜欢真性情的姑娘。不过可惜啊,咱们结识时候就已经各怀心思,抱着个不太正当的目的,怎么着都交不了心的。”/p
/p
我也有点惋惜:“事呀。”/p
/p
魏氏爽朗笑道:“道歉什么的我也就不说了,越王爷不一定接受,我也没什么做错的地儿。不过这一句珍重可是发自心底间的,你可不能推搡着不要。”/p
/p
我默默回了她一句道:“各为其主,各自珍重。”/p
/p
魏氏一怔,旋即开怀一笑,从手上撸了串木头手串便给了我,我也大大方方地收下。魏氏下了车,跟着越王爷就上了车,我安稳地靠着车板上问他道:“都妥当了?”/p
/p
“妥当了。”/p
/p
我把手伸向他道:“那咱们走吧。”/p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