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七功德殿

    
    因为镣铐铁链的缘故，我手臂要是想要扳到后头，那一定是双臂一起抬起才能使得。但这样费劲的很，我不由地想要和这个小哥打个商量：“不如先把我手上的锁给解开，我扎完了头发你再扣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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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哥保持着手持布带前伸的动作，回了我一个坚定地摇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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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一会儿，”我继续好声好气，“绝对不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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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哥简洁了当地回了我一个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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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吧，发髻是没得指望了，我双手费力地越过头顶拢住头发，干脆就做个懒人把头发一股脑地拢到脑后扎了个马尾。小哥递过来的布条正好充当了发带的作用，粗糙的料子结结实实地捆住了还挺顺滑的头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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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自打踏出府门踏入江湖，这等饭来张口的尊贵便不曾再现，如今有人让我再回忆起了这等滋味，哪怕只是一根小小窄窄的破布条，都让我心生欢喜。立刻旧债就不追究了，把这话不多但细致妥帖的小哥直接打入了不错的行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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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哥道：“雨已细碎难辨，今夜应该是个晴朗天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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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听得他冷不丁冒出的一句，不由地奇怪道：“怎么，非要夜间上山才行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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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哥继续惜字如金：“星辰指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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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有点抓狂：“星辰指路也不过夜间晦暗不明时候指引方向，现在大白亮堂的天，你还分不清方向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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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哥被我吼得有点委屈，他眼睛不自然地从我身上挪到外头的被雨笼得朦胧的景致上，脑袋也跟着微微垂了一点。这木屋简陋，除了三方的土墙看着粗糙厚实，那一面开门开窗的壁都是拿木头垒成的，乍一看是风雨飘摇的不稳当，可是再静下心来地瞧瞧，还竟然有几分“青山一道同云雨”的雅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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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向吃软不吃硬，除了唐允娴那种透着坏的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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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小哥硬起来是真硬，提刀挥锁链一气呵成，就连指尖都能透出一股杀气，可他软起来也是真软，就比如现在，苍白着脸半垂头一片怅然朦胧地望着远山烟雨，很有几分年少文弱书生的软饭模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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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叹了口气，到底没生的了气来：“不如这样，等雨停了之后咱们便出门，你依着哪颗星星按照什么样的法子来走都告诉我，我来换成方向指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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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哥看了我一眼，摇了摇头还附赠一字：“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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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连叹气都不得叹，心里头好像已经未卜先知地猜到了这个答案，只是疑惑道：“为什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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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只认得星辰指引，并不晓得名字，”他忽然直挺了一遭胸板，像是忽然被另一重身份给唤醒了骨子里的骄傲似得，”而且，圣族驻地的来去之路均是机密，自然不能让你知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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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轻声骂道：“软硬不吃！”死脑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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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外头忽然飘飘荡荡地传来一声娇柔媚骨的声音，掐着嗓子如缎似水，不辨雌雄：“狼修向来是个软硬不吃的料，姑娘何必要跟他们争气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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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哥先行站在我面前一步，抽出一把大刀，整个刀锋的锋芒都指向了刀剑那一点，针尖儿大小的地方好像汇集了千年的冰霜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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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这警惕的戒备之姿让我也心生戒备，本想摆出一个好好的作战姿态来，哪知道双手一扯，铁链便叮当一声作响，清脆得像舞乐坊里的铮铮琴音，还怪好听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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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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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我硬是给放在床上坐着的阿善似乎乐得看我吃瘪，见着此情此景，越发欢快地鼓起爪子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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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面无表情地直接命令小哥道：“保护好我，我现在肩不能担手不能提，更不要说施展拳脚功夫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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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句厚脸皮的话，就好比囚犯大言不惭地让牢头做个照顾自己饮食起居的近侍丫鬟。不想小哥竟然很认真地站到了我的面前，尖锐得把寒气给凝成一点的刀刃瞬间换了一个架势，一点散开划成了一条曲线，贴着刀刃散开铺平。这把刀横在了我的面前，小哥也从攻击架势转换成了保守的防守姿态，与我说道：“放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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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心想这狼修莫不是带上了几分犬类的秉性，怎么这般听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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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吱呀呀地自己慢悠悠地开了，像是被春日里拂过复苏百花的柔风轻轻推动的似得。这门的前身昨儿被狼修小哥给一掌拍飞粉身碎骨了去，今日再睁眼时候，这帮勤劳的居然还给漏风的大洞上新造出了一扇门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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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探手探脑地朝着门外一溜眼，什么都没瞧见，但半敞开门外倒是卷进来一股子浓郁的香气，不是那种百花齐放混在一起的香，这香味倒像是提纯精炼之后刻意的香薰，好像在刻意地掩盖了什么似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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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味道由远及近，我顺着那气味嗅了嗅，冷不防地直接撞上了个结实的胸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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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鼻子撞了个乌漆麻黑的铁疼，却根本不敢伸手去揉。我就保持住了这个撞进了人家怀里的姿势，心里头的小人跳着脚七上八下惊慌失措地大叫不好，身子却如磐石一 般不敢动弹半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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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浓郁地想起近水楼台，毫不客气大大咧咧地往我鼻子里钻，深入肺腑安营扎寨，熏得我几乎昏了过去。不过闻这味道闻得多了，我灵敏的鼻子倒也嗅到了一点天性相克的臭味，若猜的不错，这人用了这般浓厚的香味，想来就是要掩盖自己身上的天生的臭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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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个什么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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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答案已经蹦到了嗓子口，呼之欲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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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狐修。/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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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非人族那堆百年大树跟似得庞杂繁琐的支系，我没越王爷那样脑瓜清明的如数家珍，但也隐约地能猜出一点他们之间的共通之处，譬如狼修抱团，豹修莽撞，蛇修阴毒，每一修也都有属于自己部族独特的面向，就比如眼前这位，明目张胆地散发狐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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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心里念叨：“不就是只狐修吗，若是敢动手动脚，我就拔了他的皮做一件过冬的厚袄！”我一想，当初越王府上芙蕖院里，那占了整整半个屋子的衣柜里却有一件白毛狐狸皮做成的绒边斗篷，我恍惚间觉得这件斗篷好像是自己亲手猎到的货物，面对着近在咫尺不知是敌是友的狐修，顿时就没了害怕恐惧的心思，相反地，胸腔里倒是生出了一股子荡气回肠的英雄气概。/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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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以我飞快地后退一步，眼睛还没来得及瞧住他的面容就劈头盖脸地咒骂起来：“你是属耗子的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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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退后了才恍然惊觉，原来面前这人还挺高，以我的平平视角根本就瞧不见他的脸，只能对上他窄窄的女人似得溜肩，我咽了咽口水，再往上瞧，一一划过他纤细如天鹅一样的脖颈，然后是吸了人血般殷红明艳的娇唇，秀气小巧的鼻梁，最后望进了一双上挑的桃花目里头，这人的眼花哨得很，两波轻点跃与其上，很有几分明眸善睐美人无双的惊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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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人的五官分开就已经是惊艳，合起来更是华美，就可惜实在太美，已经跃过了男女屏障间的那一条分界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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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压抑地张了张嘴，之前足不出户地窝在了深宅大院里头，碰到的男性生物屈指可数，越王爷又整天带着面具，连唐敏之流都能跻身前列，可见美人资源的匮乏。如今也不知是不是老天开眼，帅哥一打一打地往我身边来凑，越王爷是个妖艳挂的，可惜就是练武大成，练得周身男子气概不减，也只得打扮打扮，脸上粘一层毛发才能去演狐狸；面前这个正儿八经的狐狸也是妖艳挂的，脸上不用粘毛就能直接开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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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前男子掐起了一个兰花指——美人就是美人，手指纤细如葱，白嫩得像是块刚成型的豆腐，他往我脑门上戳了个手指头，也没带多少攻势，只掐着嗓子埋怨道：“死相。”/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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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眸如水一晃，春波荡漾。/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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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个没皮没脸好色的，身边的狼修小哥却不是，他身形一转，尖刀便毫不客气地对上了美人的鼻尖，他心肠里怕是没生出一根叫做怜香惜玉的，半点不客气地骂道：“滚远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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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有些惊异地一挑眉头，这两族关系这般不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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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狐修美人哀怨地晃着水蛇模样的身子，嘴里骂着狼修眼神却瞧着我：“你无情你无意你无理取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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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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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善似乎很喜欢这等戏码，拍着爪子咿咿呀呀地磕巴着甩舌头，似乎在学着这个莫名其妙出来的漂亮美人掐着嗓子演出来的戏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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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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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就说吧，这孩子，前途无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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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狐修美人转身望了眼后面床上的阿善，又挑着眉头把我上上下下地给打量了一遭，轻巧地啧了一声问道：“这美人是犯了什么错，你居然把她给锁了起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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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哥：“与你无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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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狐修美人骤然出手，身形鬼魅地朝我这边一探，身子在我面前只留下个残影，气息却出现在我身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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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哥面无表情，劈刀就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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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美人是个蛇蝎心肠的美人，看到刀来也不躲，伸出一双素白的手大力地把我手铐上的铁链给抓了过去，我一个猝不及防没立稳身子，硬生生地被他给拽进了小哥的攻击范围，若是他这一刀劈实了，我这两个胳膊怕是也要从身子上分家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