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前男友大人

    
    说是家居市场, 其实跟shoppingmall也差不多。从一楼到三楼分了纺织品，瓷器，电器，家具等区域。四楼是餐厅，提供全天候餐饮。
    他们到的时间是晚上7点，然后, 在半个小时内，唐净川买了加湿器、床单、羽绒被、拖鞋、杯子、牙刷……
    颜晏都不敢去看打印出来的购物小票, 拉直了比她的人还要高一截。“所以，你说东西很少的意思，是准备全部买新的？”
    “不然呢？我房子里的东西已经全部打包了，我总不能用顾蔓剩下的吧！”唐净川始终那么有道理, 噎得人无话可说。
    行，就算日用品全部买新的, 毕竟是家里有矿的人，她也管不着。可是眼看都到家俱馆了，他到底是几个意思。
    面对恭立在一旁喜笑颜开的导购员, 颜晏连忙一把拉住了唐净川：“等等……桌椅板凳，橱柜沙发，我家都有。这些你总不见得也要买吧？你买了也没地方放的。”
    大约是终于想起了颜家的面积问题, 唐净川低头思索片刻，提问道：“麻烦床在哪个区域？”
    导购员小姐很年轻, 面对唐净川的询问居然脸红起来：“哦, 走到底就是卧室区域, 我带你们去吧！”
    且不说从这看出去一条笔直大道，他们两个需不需要人带领这个问题。唐净川他买床干什么？颜晏简直快晕了：“床我家也有！”
    等接收到四面八方投来的各色目光时，她才发现，自己刚才喊的声音好像是大了那么一点点……
    唐师兄难得照顾了她此刻想挖个洞钻下去的心情，径直对导购员说：“好，带我们过去看看吧！”
    四周的窃窃私语不断随风飘过，“那个男的好帅啊，做他的女朋友真是有福了。”“我看这两人关系不简单，那女的都说了是搬去她家，莫不是被包养的小狼狗？”“长成这样，换我也愿意养他一辈子呀！”
    她早该想到的，唐总不管干什么都吃不了亏。颜晏垂头丧气地跟在后头，恨不得用怨念在他背后烧个洞。
    “这是我们卖得最好的产品之一，床架设计简洁，侧面抬起后底下的空间可以储物。搭配这款弹簧床垫，不仅柔软，而且紧密贴合身型。两位不妨躺上去试一试！”导购小姐指着一张米灰色的双人床，很认真地介绍道。
    “好……”
    “不必了……”
    面对两种截然不同的答复，导购小姐的笑容一下僵住了。经验告诉她，如果情侣的意见不一致，那么这笔生意多数是做不成了。
    对于这个问题，颜晏也实在是好奇：“大哥，是你自己说要买床的。陪你过来了你又不试，到底闹哪样？”
    而唐净川的表情透出一种真挚的困惑：“不就是一张床，有这个必要吗？”
    看着他手上已经拿出的卡，颜晏彻底无语了。跟他说什么人的一生有三分之一在床上度过是行不通的，好，你不试，那我来吧！
    大凡贵的东西通常只有一个缺点，那就是贵。除此之外，没什么可挑剔的。一躺下去，颜晏就不想起来了。床垫正如小姐所介绍，非常柔软。身体很自然地陷落下去，但并不缺乏支撑。硬要找个形容词的话，可以说是棉花糖一般。
    触摸式夜灯投下柔和的光芒，空气中飘散着佛手柑的香气，颜晏把倦怠的四肢放平，整个人好像飘了起来。
    果然，一双好鞋可以带你去任何想去的地方，而一张好的床可以给你归宿感，她是不是也应该换一张床呢？这是颜晏睡着前最后一个念头。
    “对，是我们这里点的单，一共两份生滚鱼片粥，黑金流沙包，鲜笋烧卖，还有香茜牛肉肠粉。”
    咸鲜的味道随蒸汽慢慢弥散开来，遮住了佛手柑的甜香，鼻子被勾引得不由加快了呼吸的频率。那个彬彬有礼的声音也有些耳熟，听起来像是导购小姐……导购！
    颜晏几乎是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来的，盖在身上的薄毯随之掀落，把导购员给吓了一大跳：“小姐，你没事吧？”
    怎么会没事呢，当然有事！她居然在商场睡着了……颜晏有些不敢置信，更有些恐慌，她是不是还打呼磨牙来着？
    “小姐……”导购员略有几分尴尬地挥着手，硬是拉回了颜晏的注意力。
    她只得暂时停止胡思乱想，先专心把眼前给应付过去：“哦，那个……跟我一起来的男士呢？”
    该不会嫌她丢人，自己先走了吧？
    然而导购却是一脸羡慕的：“你男朋友啊？他出去接电话了，特意交代别吵醒你，让你再睡一会。他还帮你叫了些吃的，就是我们楼上餐厅做的，还热着呢！”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一旁的欧式小圆桌上果然放了好几个外卖盒，刚才勾引人的香味就是从中飘散出来的。
    美食当前，颜晏这才有了饿的感觉，再看看五斗橱上摆的雕花小坐钟，居然已经快九点了。要是不叫她，岂不是要一直睡到商场关门？
    导购小姐犹在絮絮地念叨着，眼睛都快飘出桃心了：“你男朋友对你真是体贴，我看他买了一堆东西，你们是快结婚了吧？”
    结婚，发昏差不多……颜晏赶紧穿上鞋，冲导购小姐尴尬地笑了笑：“我去看看他电话打得怎么样了！”
    一溜烟离开卧室区，颜晏总算松了半口气。亏她以前还总鄙视那些在公众场合躺得东倒西歪的人，如今真是现世报。
    思及此处，颜晏不免埋怨起那位唐总。要不是他拖自己来买东西，她能丢这个脸么？再说了，她睡着了自己又不知道，他不叫她也就算了，居然还作出一副贴心男友的模样。天晓得，上学时她可是打个瞌睡都要被念半天的。
    一边愤愤吐槽，颜晏一边用目光搜寻着那位男主角。
    中庭的天花板是彩色印花玻璃，灯光一照上去便洒落满地斑斓，与商场秋季的主题十分般配。在那些银杏和枫叶构成的背景下，穿着灰色大衣的男子长身玉立，远远看去就像一幅油画。
    果然，像唐净川这样的人，是永远不可能泯然于众的，颜晏不由长叹一口气。恰好男子收了线，回眸时刚好与她的视线相触，便笑了起来：“你醒了……”
    想当年妲己一笑，纣王断送了成汤基业；褒姒一笑，周幽王丢了八百里江山。颜晏虽比不得那些上古昏君，总也是个正常人。美色当前，不免被迷得七荤八素，把那些埋怨不知丢去了哪个爪哇。
    “该买的都买得差不多了，你是想在这里吃饭，还是带回家去？”唐净川继续问道，暮色下，他的声音如大提琴的弦。
    那个“家”字突然击中了颜晏，如一道光从云端投下。曾几何时，她确有过这样的向往……和自己心爱的男人一起，拥有一方只属于他们的天地。
    “嗯……回家！”
    提着一大堆袋子，背负着导购小姐殷切的目光，他们踏上了返程的道路。出租车开到小区门口时，快递也刚好把唐净川的行李送来了。
    为了照顾那位伤员，颜晏当仁不让地接过了大部分重量，等终于到家时就只剩下在沙发上喘气的份了。
    而坐享其成的某人打量着客厅环境，发出了一声感慨：“早知道应该再买一张按摩椅的……”
    “别……我家庙小，容不下这么些高科技产品！”颜晏一想到明天即将送来的那张大床，就有些反射性头疼。“时间不早了，你今天先将就一下吧！”
    不止是床，从明天起还有一系列包括扫地机、空气净化器，洗碗机等等据说能大幅增进生活品质的物件即将向自家涌来。颜晏就奇怪了，她自以为生活品质还不错来着。怎么一到了那些促销员口中，就成了不修边幅、自甘堕落呢！
    还没容她想明白，唐净川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后，提出了一个振聋发聩的疑问：“所谓将就，是将予就之的意思。什么都没有，叫我怎么就？”
    “啊？”颜晏的脑子经过一天的压榨，就跟年老失修的机器一样，已经转不太动了。这种转弯抹角的话，听来跟天书也差不多。
    见唐净川指向客房，索性起身去看个清楚。这一看，登时脑子一片空白，就跟那空空如也的房间一样。
    “顾蔓，你怎么回事？你这是搬家还是跑路，居然把所有的家俱都卷走了！不是说公寓都配家俱了吗？”趁着唐总沐浴更衣的当口，颜晏迅速给原室友拨了个电话，简直恨不得捶胸顿足给她看。
    而顾秘书完全莫名其妙：“是配了啊，不过只有桌椅板凳，床和柜子没有，所以我就先搬来用。昨天不是跟你说过了吗？”
    这事如果不是她得了健忘症，就是顾蔓得了妄想症，可现在争论这个毫无意义。她要面对的实际问题是，现在有两个人，却只有一张床……
    “喂喂……”电话那头的顾秘书完全不知道颜晏已经陷入了自己挖的坑，尤在追问道：“你说家俱怎么啦，难道我那间房已经租出去了？这效率也太快了吧！要不这样，明天周末，我让人去帮你再配一套，反正是出租，也用不到太高档……”
    明天？那可真是望梅止渴，缓不济急，远水救不了近火……一时间，颜晏把自己学过的类似词汇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不用了，我自己想办法吧！”
    浑浑噩噩地挂上电话，颜晏都没注意到唐净川是什么时候从浴室出来的。“又发什么呆呢？”
    下意识地抬起头，率先映入眼帘是呈深V状的锁骨，有水珠从下面滚落，勾出一道撩人的曲线后消失在浴袍下。颜晏无意识地咽了下口水，完全是无意识的。
    唐净川的头发半湿，一边用大毛衣擦拭着，一边坐到了她对面。“怎么了？一个人坐着，又不追剧又不刷博，考虑出家吗？”
    她真是瞎了眼才会觉得他性感，颜晏扶着额头低叹：“那个……你今天要不然先睡我房间，我睡客厅吧！”
    认真环顾了一下四周，唐净川挑了挑眉：“所以，你是打算睡在目前坐着的这个双人布艺沙发上？”
    真是说得清楚明白，好像她不知道这沙发太短睡着不舒服一样。可不睡这个，总不见得睡那个单人的沙发吧！颜晏颇有点恼羞成怒：“对啊，不行吗？”
    “当然行！”唐净川点点头，把毛巾随手搁在一边道：“那我先回房间了，晚安！”
    走得干脆利落，不带一丝云彩，几乎把颜晏看懵了。这人去了趟英国，怎么越发没点绅士风度了。她说要睡客厅就睡客厅啊，连客气一下都懒得吗？
    拿出手机刷了一会新闻，颜晏却是越想越不对。以唐师兄的性子，向来不喜欢用旁人用过的东西，如今就这样乖乖去她的房间了？实在有点古怪。
    偷瞄了眼紧闭的房门，颜晏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附耳听了会。什么声音都没有，莫非睡着了，她又抬头看了看钟，才刚到十一点，不会这么快吧！
    要不要偷看一下？一个小恶魔的声音在内心怂恿道。喂……被抓住了怎么办？一晚上你想丢两回脸吗？天使义正严辞地挥动着长矛，驳回了这个荒唐的建议。
    还是算了，颜晏摇摇头，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都晃出脑袋，准备去拿条垫被把沙发铺一铺。刚走出一步，又僵住了。
    她可真是智障，所有的被子都在卧室好不好？用力敲了两下不中用的脑袋，颜晏只好又折返回来，准备开门。
    拧一下，没开，再拧一下……她有点惊了，有没有搞错？唐净川竟然把门给锁了…锁了锁了……一连串的回音在脑海响彻，这到底是谁家啊！
    俗话说，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越念越亏，颜晏如今就处于这个状态。你越不让我进，姑奶奶今天还就偏进这个门不可了！一不做二不休，她直接把钥匙给取来了。
    莽归莽，颜晏到底还没傻，门开之后先小心翼翼地推了下。一缕昏黄的光从门缝中倾泻而出，她向内觑着，只见一道身影侧躺在床上，寂寂无声。
    真的睡着了？
    颜晏悄悄地走进去，房间不大，她小心地避开化妆台，椅子，各种堆着的杂物，终于绕到了床边。
    壁灯的光晕下，男人的头发显得有些凌乱，如鸦羽般洒在枕上。纤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了扇形阴影，鼻梁挺拔，嘴唇…嘴唇仿佛在引人犯罪……颜晏像是被催眠了一般，手指忍不住拂去。
    只差一点，真的只差一点点时，理智及时冒出来刹住了车。
    她到底在干嘛？颜晏忍不住闭上眼睛，又狠敲了自己一记。是失心疯了，还是八辈子没见过男人？看来还是唐净川有先见之明，确实应该防着点。她有些自嘲地想着，不如早点拿了被子走是正经。
    就在转身的瞬间，手却被握了个正着。颜晏这一惊非同小可，猛地一甩非但没挣脱桎梏，反而让自己无可避免地往后倒下去。
    男人的臂膀恰到好处地环着她，没有让她跌得太惨，耳边传来灼热的呼吸：“你是打算效仿林冲，来趟夜奔；还是学习色空，唱一出思凡？”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低哑，像晦涩的弦，直接拨在了颜晏的心尖上。
    “我…我进来拿被子……”身下的躯体是温热的，充斥着男性荷尔蒙，她一动都不敢动，犹如蛛网中待死的飞蛾。
    唐净川笑了起来，他们是如此贴近，近到颜晏可以直接感受胸腔的震动。他轻咬了一下她的耳垂，不痛，却点燃了一把火，几乎要把她燃烧殆尽。
    “如果不是太了解你，我肯定以为这是个借口。”唐净川的气息把她整个包裹在里头，叫人沉醉，也令人窒息。
    颜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此时此刻好像说什么都是错，不说呢？也是错……这个男人真是她命中的劫数，挣不开也逃不过。
    “我一直在想，应不应该这么快……”男人的唇从耳垂一路蜿蜒，延绵到了颈项。“每次我觉得可以留下你时，一转身你又消失了。”
    她从未听过唐净川说这样的话，求之不得，辗转反侧……脑中的小恶魔再次从熔岩中复活，举着叉子咧着嘴笑道：别再装了，面对自己的真心不好吗？而天使则忧心忡忡，沉默不语。
    是的，她爱他，从来没有停止过……她曾以为自己可以，以为忘却了，但这份感情只是被硬压到了心底。如火山下的熔岩，暗自沸腾着。
    在耳畔的轰鸣中，颜晏挣扎着转过身，把头埋入那个熟悉的怀抱。有一道暖流从眼角涌出，濡湿了男人的衣襟。他轻轻拍在后背的手掌如同一个信号，可以放肆的信号，颜晏眼泪越流越多，最后抽噎到肩膀都开始发抖。
    在委屈什么，颜晏不知道……她只感到心口缺少的那一块越来越疼，疼到连舌头都是木的。当初到底是为什么呢？如此决绝地走出了他的视线，连一个回眸都不曾施舍。
    唐净川收拢了手臂，直接让她枕在自己胸口：“我在这里……睡吧！”
    于是，她就真地这样沉沉睡去了。
    唤醒颜晏的不是第一道阳光，而是一个熟悉的声音。她的前室友，现同事，顾蔓。当那口娇糯的嗓子结巴到变形的时候，也是可以当作闹铃来使用的。
    “唐……唐唐…总，早啊！”
    不用亲见，颜晏已经可以脑补出顾美人此时的模样。三分惊讶，三分八卦，还有四分是理智与情感互相拉扯，是保命要紧，还是看好戏要紧。
    而唐净川永远是镇定的，从容不迫的：“找颜晏吗？她还没醒，你先坐一会。”
    “哦，不用…我就是来问问她要不要订个新床？我这不是刚搬了地方，买两套家俱有优惠……”说着说着，顾蔓没声了，想必是有些编不下去。
    下死力揉连揉太阳穴，出去还是不出去，这对颜晏来说确实是个问题。出去，自己的半生名节肯定是毁了，连渣都别想剩下。可不出去，又能保住多少呢？
    唐净川已经发话道：“不用了，我们已经买好了，今天就会送来的。”
    其实，唐总说的这个我们没什么毛病，那张床确是她陪着一块买的。可这会说出来，就只剩下无尽的暧昧和想象，颜晏再也按捺不住了，一骨碌爬起来，随便套了件外衣就冲出门来，一阵风似地把顾蔓挟持到了客房。
    “你……”
    “你……”
    不得不说，两人当了那么久室友，还是颇有几分默契的。要开口一起开口，要闭嘴一起闭嘴。
    只见顾蔓两颊通红，也不知道是吓的，还是激动的。赶在她再说话前，颜晏当机立断直接捂住了她的嘴：“你什么都没看见，没听见，一切都是幻觉。现在下楼去便利店买个早饭，等回到家就一切烟消云散了，知道了吗？”
    识时务者为俊杰，顾秘书素来是此间翘楚。莫说外头还有个BOSS等着，就冲着眼下颜晏一副要杀人灭口的表情，也得乖乖先答应了再说啊！
    看在她点头不迭的份上，颜晏总算把手给松开了，没好气道：“你不好好收拾新公寓，一大早跑来我这干嘛？”
    “喂喂…还不是你，昨天没头没尾的一通电话。”顾蔓觉得自己真是冤比窦娥：“我想着你别有什么问题，这才来看看。没想到啊，某人是芙蓉帐暖度春宵，从此君王不早朝……”
    还没说完呢，又被某人一记狠瞪噎了回去。
    绯闻总能激发出顾蔓潜藏的文学修养，颜晏对此固然无可奈何，但该解释的还是得解释两句：“唐净川的房子出了点问题，所以暂时住在这里，我们两个清清白……算了！”
    一看顾蔓那张八卦中略带鄙视的脸，就知道她肯定不信。从来阴私最难辩，颜晏也懒得再费口舌：“反正这件事不许往外传，要是有第四个人知道了……”
    手指在脖子上横成一条直线，颜经理笑得无比温柔甜美：“我就把你给毒哑了！”
    与唐净川同居的第一天就这样鸡飞狗跳地拉开了序幕，两个女人在走出客房时已经达成和解，至少表面如此。
    晨光正好，穿着蓝色毛衣的唐净川站在窗边，阳光将他的轮廓涂成了金色，见她们出来招呼了一声：“要不要留下吃点早饭？”
    桌上已经摆了豆浆、糍饭还有汤包，要不是亲眼看见，打死顾蔓也不会相信唐总有这样居家的一面。可惜她不敢吃，怕被毒死……
    哀怨地瞟了前室友一眼，顾秘书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先走了！”
    “我送她！”
    拉着顾蔓一路下楼，颜晏仍不忘反复给她洗脑，中心思想就是两个字：保密。听得顾秘书头都大了：“死盐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既然接纳他来家里住，难道就没想好后续怎么办？”
    一句话，把颜晏问得沉默了。她真的是为了那三个月房租吗？还是内心深处，她也在冀盼着什么。
    顾蔓觑着她的神色，慢悠悠地哼唱道：“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我劝你呵，花开堪折直须折……”
    “闭嘴！”颜晏被这不伦不类的唱词弄得头疼：“你现在管得越来越宽了，我还没追究你和蒋公子什么关系呢？”
    一言既出，天下太平。
    顾秘书满脸严肃状：“对了，我约了今天去看思悦来着，不耽误你了，赶紧回去吃早饭吧！”
    说罢，转身就走，好似后头有鬼撵着一般。颜晏没好气地摇了摇头，就知道这两个人有问题。
    秋日渐长，白露为霜，花园的草坪慢慢转为枯黄。而无患子开始结果，橙黄的果实压满枝头，煞是喜人。鸡爪槭旁有两架秋千，孩童们围在一处嬉戏打闹。
    颜晏一时看得出神，竟然在原地站了半晌。直到肩头沉甸甸地压上一件羊毛外套，她才惊觉：“你怎么下来了？”
    “十八相送都快送完了，我能不来看看吗？”唐净川站在她身边，看向她正在看的景致，俨然又是一道风景。
    听到这句话，颜晏不禁有些怀念，那是他们刚认识时的典故了……
    从学校到她打工的地方大约是三公里，从打工处到唐净川的公寓又是三公里，每天这样来回转一圈就是九公里。
    放个暑假都这样辛苦，颜晏难免耍点小聪明，能偷懒就偷懒。当时唐净川就教育她：“读书如逆水行舟，放在古代你这样的想去学校人家都不收。看看祝英台，从红罗山书院到家走就要走十八里。跟你路程差不多，什么时候嫌过辛苦？”
    她也不甘示弱，立即回嘴道：“祝英台不嫌辛苦是因为有梁山伯陪着。要是有男朋友每天接送，我也能坚持。”
    后来，一语成谶……
    那时候，天似乎总是蔚蓝色，阳光洒满大地。那时候，她对什么都好奇，什么都想试一试，反正有大把青春可以挥霍。那时候，她从未想过，身边的人并不一定永远在身边。
    唐净川的声音伴随丹桂香气在空中浮动，他说：“颜晏，只要终点是对的，我从来不计较过程的曲折。”
    那么，他的终点是谁呢？
    颜晏独自一个人走在街上，怅然若失。
    借□□电费，她匆匆避了出来，假装世界上没有电子支付这个东西。经过昨晚，她连直视唐净川都要鼓起莫大的勇气。
    阳光中从梧桐树的间隙中落下，将落叶铺就的道路衬得越发耀眼。不知不觉，街边开始出现三五成排的花束，姹紫嫣红，完全无视季节地绽放着，原来她已经走到了花市。
    “颜小姐？”有人从背后喊道。
    姓颜的多了去了，同音的更多。颜晏本不想对号入座，但一瞥之下才发现是个熟人：“余先生……”
    这位远山行的老板不仅为人细致周到，还精于厨艺，确实叫人印象深刻。只见余征穿着一件休闲夹克，脚边放了好几盆蝴蝶兰，笑着打了个招呼：“好巧啊，你也来买花吗？”
    就她这种连多肉都能种死的人，还是先养好自己再说吧！颜晏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没有，就是随便逛逛！”
    “我来给店里挑几盆摆花，换季嘛！”余征很爽朗地笑道：“既然来了总不能空手而归，你也挑一盆吧，我送你！”
    “别别别……”这些蝴蝶兰的价格且不说，一看就是特别娇贵的品种，颜晏很干脆地自曝其短：“这么好的花要是被我养死了可就罪过了！而且我早出晚归的，放在房间里也是无人欣赏，太浪费了！”
    来逛花市的摧花辣手也不少，却难得遇见这样坦诚的。周围的店员和顾客们都忍不住偷笑起来，有个穿着围裙的小姑娘赶紧出来打了个圆场：“现在的人都忙，没时间侍弄花草的，不如买一束干花回去呀！既美观，又不费事。”
    看见抱到她面前的那一大把薰衣草，颜晏不禁有些犯难了。坚持不要吧，显得有点矫情；拿回去吧，她放哪呢？
    偏偏那小姑娘似乎误会了点什么，眼光在她和余征之间打了个回转，抿嘴笑着：“薰衣草的花语是等待爱情，好兆头呢！”
    没等她表态，善解人意的余老板已经当机立断拿过了花：“好，选好的那些就按老地址送货，一块结账！”
    “没问题……”自觉做了件好事，小姑娘答应得格外轻快。
    而走出花店的颜晏只得对着怀里的一大束薰衣草苦笑：“不好意思啊，害你破了财，又被人误会。”
    “你是我的VVIP客户，就当是年末赠礼吧！”余征笑得很是温煦，手指在那丛紫色花蕾上轻轻拂过：“祝你早日等到盼望的那个人！”
    光是等待，就能等得到么？
    走回去的路上，颜晏想了许多。当年的她，固执而敏感，只知道凭着一腔孤勇与全世界抗衡。想等他回头，等他发现，等他停下脚步……
    可如今想来，如果她能更坦诚一些，把自己的悲喜分享给爱人。结局会不会不同呢？就算结局依然如此，想必她也不会有遗憾了吧！
    从花园抬头看向自家，临街的窗户是半开的，隐隐可以看到人影闪过，比平日更多了几分烟火气。打开门后，迎面扑来的是一阵饭菜香味。
    印着小熊的围裙是她的尺寸，从买回来就挂在厨房从没用过，如今穿在唐净川身上显得有些可笑。
    颜晏愣了愣，把花往鞋柜上一搁就快步走过去想帮忙：“你肩膀还没好，怎么想起做饭了？”
    “手机不带，晃到现在才回来，是午饭也不打算吃了？”唐净川却是答非所问，眼神掠过那束薰衣草：“哪来的花？”
    被他这么一问，颜晏莫名就有些心虚：“哦，在花市买的，装饰一下房子。”
    唐净川的视线在她身上梭巡了一番，没再说什么，只是道：“饭已经好了，去摆碗筷！”
    这又是怎么了？颜晏自认对这位大哥还是有所了解的，一边开橱柜一边琢磨。是她穿着有什么不对吗？没有啊，她身上这件外套莫说线头，连个口袋都没有……
    想明白以后，颜晏忽然就有种以头抢地的冲动。对啊，她没带钱也没带手机，用什么买的花？
    桌上简简单单摆了三个菜，糟熘鱼片，蚝油牛肉，香菇菜心，一看就是半成品。不过比起只会叫外卖的颜晏，这手艺已经是强多了。
    房间里一片寂静，只有两个人，一盏灯。但这样的安静并不会让人觉得焦虑，有人陪伴，就算粗茶淡饭也胜似山珍海味。
    唐净川吃饭的样子跟工作差不多，标准的一口咀嚼三十次，保证淀粉、蛋白质、维生素均衡摄入。“不吃饭，老看我干嘛？”
    换了以往，颜晏多半会打个马虎眼，或者避而不答。但这一次，颜晏不打算躲避了，她深吸了一口气，忽然问道：“唐净川，当初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餐桌上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唐净川看着眼前这个女子，似乎不大明白这句问话的意义：“喜欢就喜欢了，哪来那么多为什么！”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她也是读过《牡丹亭》题记的。颜晏放下筷子，很认真地又问了一遍：“可是我一无才，二无貌，别说整个学校，就算在班里也不出挑。如果生猛海鲜吃多了换换口味也能理解，可你又不是那种轻浮的花花公子……”
    “你到底想说什么？”唐净川终于打断了她，他的眼神很复杂，似乎有千言万语，最终却归于沉寂。“颜晏，我只是个普通人，并没有什么超能力。除去那些强行定义的学霸、富二代光环，一样需要吃饭睡觉，一样要看书自习。在遇到你之前，我活得很简单，甚至可以说是有点自闭，一直到你走进来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