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前男友大人

    
    夜风微凉, 就算工程部已经配合开了中央空调，但空旷的办公室仍时不时袭来寒意。唐净川的声音已经带了几分不耐：“周蜜, 你应该看到了，我很忙……不光是我, 我的团队都很忙。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职责，你只是个前台, 做好你的本职工作就是我最大的帮助。”
    空气如同凝结了一般，隐隐带着火药味。虽然此刻站在里头的不是她, 颜晏依然感到了一阵心悸。
    “你就真地这么讨厌我吗？”周蜜的嗓子已经隐隐带了哭腔, 却仍执着地追问着。“我想做好本职工作, 我也想抬头挺胸让大家看到我的能力，我更不想每次都这样跑来被你泼冷水……Jude，从第一次见面开始, 我就喜欢你！”
    那是隐藏在她心底的秘密，哪怕所有人都知道, 也不敢轻易吐露。怕一说出来, 就连站在他身边都是奢望。这样的心情, 颜晏也曾经有过。
    “你喜欢我哪点？”唐净川的声线低缓清冷：“样貌吗？红颜白骨, 人都会老的，到那时不论美丑都一样。”
    周蜜却一下激动了起来：“我怎么会那么肤浅？Jude, 你知道自己有多优秀吗？不光是才华、抱负、修养……还有你对目标的执着, 从不轻言放弃。这样的你, 就像一道光, 照亮了我的整个世界。从英国到T&T, 我一直在追逐你的脚步。我不求你有一样的情意。可你能不能……能不能至少回头看我一眼？”
    谁能想到，天之娇女的周大小姐，也会有这样卑微的时刻。其实，在爱情的世界里，没有人能永远保持高傲。只消一个眼神，一个表情，就能颠覆所有。
    对于这番真心剖白，唐净川的回答是：“我确实没发现自己还有这么多优点，听起来简直可以放到神龛上了。可是周蜜，需要仰望的，从来只是信仰，不是爱情。”
    “我……”
    “回去吧，我还有事做！”
    其实，颜晏一直都知道，唐净川从不是个随和的人。只要他愿意，他有一百种方法让你下不来台。
    令人难堪的沉默后，看着夺门而出的周蜜，颜晏心中不由百味交集。说不上是同情或是怜悯，可能还有一丝同病相怜。
    又过了一会，唐净川重了开了口，他说：“戏已经散了，你还准备看多久？”
    他是……在说她？有些仓皇地左右顾盼，颜晏的脚固执地黏在原地，假装自己融化在了空气中。
    只可惜唐总面前，并不是装傻就能混过去的。“再不进来，下个月的奖金全扣，年终考评……”
    “来了来了……”颜晏是很想争气一点的，可面对每个月的银行帐单，就算是百炼钢也只得化作绕指柔。
    放满了资料的边桌上，那罐黄芪羊肉汤显得如此显眼，而又格格不入。颜晏一边坐下，边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什么事找我？”
    “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你专程跑一趟27楼就是为隔窗看我两眼？还是专等着周蜜的宵夜？”一样是整晚没睡，唐净川却不似她这般唇青齿白的鬼样子，只是眼睛里微微多了几根红丝罢了。如此天生丽质，着实叫人羡慕。
    只是这样的皮囊下，却有张不饶人的嘴。颜晏不管选哪个，都很难摆脱争风吃醋的嫌疑，只得嘴硬道：“我是来汇报沟通进度的，碰巧遇上周小姐而已。”
    “是吗？所以我和她说了些什么，你都没听见咯！”唐净川的手指轻敲了两下桌子，眼神往保温桶方向瞟去。
    这人……颜晏不由气结，是非跟她较这个劲吗？
    索性就当作没听见：“我已经跟秦总说好了，他会让订单组把能延迟的订单都往后推。我明天去现场，随时把人工对应的进度汇报给他。其他几家客户，也同意把订单暂时押后，不过只限一天。超过时效的话，情况就不受控了。”
    情势紧急，能谈到这个地步已经算是不错，唐净川颔首道：“知道了，去吧！有需要支援的地方，就打电话回来。”
    总算把话题转开了，颜晏暗自松了口气：“那我下去了……”
    “回家睡吧，明天还要见客户，别搞得满脸憔悴。”唐净川把视线移回电脑屏幕前，继续打报告。“顺便把那罐汤一起拿走！”
    回家也就罢了，对于后一个命令，颜晏简直快惊呆了：“喂……这是人家送给你的，我拿走算怎么回事？”
    “帮我还给周蜜！”唐净川径直吩咐，见她半天没应声，抬起头来一字一顿道：“难道要我一个总经理亲自去吗？”
    行，你厉害！哪天我要是死在周蜜手里，都是你害的……
    为了一罐汤，害得颜晏又是半宿没睡。这哪里只是罐汤呢，这分明是一颗心啊！人家捧出一颗心来，偏偏接受的那个人不仅不要，连亲自奉还都不肯。
    多少情杀案，就是以此为开头的……颜晏用遮瑕膏掩去眼底的青黑色，一边怀着悲壮的心情给周蜜发了个信息：下班后公司见。
    在外奔波了一整天，硬是拖着疲惫的身躯以及三寸高跟鞋，颜晏回到公司时已经六点半。拜前一个周末的加班所赐，大堂内已经花落无声，人烟灭绝。周蜜呆呆地坐在前台，似乎在想着什么心事，连她走到跟前都没发现。
    “周蜜……”
    回过神来的周大小姐看清眼前的人，重又振作起来，换了副傲娇模样：“什么事啊？特意发信息让我留下，要我帮忙吗？”
    你以为我愿意么？颜晏的内心也在疯狂吐槽，只是不好说出来罢了。既然不方便说，那就唯有行动了：“没有……喏…这个给你！”
    看着那个粉红色的保温桶，周蜜的脸色一下就变了。先是煞煞白，随即又升起潮红一片：“什么意思？”
    昨天晚上的遭遇，可以说是周大小姐人生中难得的耻辱，没有之一。而这个保温桶不仅勾起了当时难堪的回忆，顺便还加入了一丝新的恐慌。
    难道…她也在场吗？她听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
    颜晏特别能理解这种感受，不等她继续胡思乱想下去，赶紧解释道：“昨晚我去找唐总汇报工作，他就让我顺便收拾一下还给你。”
    这个解释让周蜜的神色稍霁：“那他……他还说什么了没有？”
    说的多了，只是都跟这碗汤没关系，跟你也没关系。当真对上周蜜的眼睛时，颜晏的心一下就软了，爱一个人又有什么错呢？
    认真说起来，就算周蜜去查顾蔓的底，也是为了竞争总经理秘书的岗位，她只是想留在喜欢的人身边而已。反而是自己，仗着唐净川的势硬是把人家挤走了……
    “他…他说……”颜晏不知道自己应该狠狠心，直接断了周小姐的绮念；或者干脆骗骗她，留一个希望也是好的。
    唐净川啊唐净川，你实在是害人不浅！面对周小姐小心翼翼的神情，表面淡定的颜晏在心中暗暗祈祷：随便来个谁救救她吧！
    都说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如今正是她的真实写照。正思忖着具体怎么往下的颜经理，冷不防听到背后传来一声深情的呼唤。
    “小晏……”
    这一声当真喊得颜晏头皮都发麻了，她平时也没怎么去道观寺庙，究竟是哪路神佛如此灵验！
    等看到那位捧着一大束红玫瑰，站在吊灯中央的男子真容，颜晏悟了。必然是扫把星听到了自己的祈祷，这才专门派了此人来整治她的。
    “小晏，我终于等到你了！”李奥原长得也算是一表人材，只是不大适合苦情的戏路，怎么看都带了几分违和。
    周蜜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扫了个来回，一时不好插话，但明显有了自己的判断，说不定在脑内补出了一场怎样的言情大戏。
    罢了，怎么说也算达成了部分目的，颜晏迫不得已迎了上去：“你怎么来了？圣诞节还没到，卖花好像早了点！”
    九十九朵红玫瑰，隆重又有点可笑。
    然而，李奥原并没有被她的插科打诨弄乱思路，坚持男主剧本不动摇，刷一下就单腿跪了下来，把周蜜都给吓了一大跳。
    “小晏……”渣男的套路一，在公众场合总是那么深情款款。
    “我错了……”渣男的套路二，认错很快但永远不改。
    “求求你，原谅我吧！”渣男的套路三，特别擅长宽以待己，严于律人。
    总结起来就是：“我是一时昏了头，才会跟Amy搞在一起的。但我从来没爱过她，我的心一直在你这里。这些天，我已经想清楚了，也跟那个女人彻底摊了牌。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们重新来过！”
    世上常有不幸中的万幸这个说法，颜晏如今对于古人的智慧实在心服口服。倘或这大堂上再多一个人，她都有种把李奥原拖出去活埋的冲动。
    克制了又再克制，颜晏从努力牙缝中挤出两句话来：“李先生，这里不是舞台，要演戏的话，麻烦出门左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