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饮趴在电脑键盘上,脑子里浑浑噩噩的, 一会儿想起曾经慌乱地一头撞进他怀里的画面, 他大衣上的纽扣冰冷冰冷的;一会儿又想到他前脚刚出出警局, 后脚靠着墙就睡着时孩子气的面容。
末了,思绪不由自主回到几个小时前, 表演场厅里,灯光幽暗,他戴着口罩,低头亲吻她眼睑下方的脸, 额前微微内拢的发梢轻轻扫到她眉角,她连眼睛都不敢眨。
她用下巴压住一方键盘,眼神涣散地望着已经黑了屏的电脑屏幕, 左手忍不住点了点被祁邀亲过的地方。
虽然隔了一层口罩布料,但总觉得那一下,落到了实处。
她滞了滞,有些恼。
不就被不痛不痒地亲了一下么,至于老是去回味么?
她滚了滚键盘, 卧室门被人敲响。
顿了顿,她抬起头。
这个时间来敲门的,大概只有住温时房间的温贝贝了吧。
“有什么事吗?”温饮拉开门。
温贝贝穿着她的旧睡衣, 头发有些乱,看起来像在床上翻滚了几圈没睡着才临时起意跑过来的。
温贝贝犹豫了一下, 把手背到身后抠了抠, 说:“我今天晚上看见你和我哥的那位老师了, 就是我哥学校,表演厅。”
温饮想到表演厅里祁邀低头的那个画面,脸颊不由绷起。
她不会看见了吧?
温贝贝说:“你和我哥老师感情好像很好。”
撇开不需要的情绪,温饮不置可否地盯住她的眼,静默两秒钟,突然问了她一个不相关的问题。
“其实关于你离家出走的事,我有一点想不通。”
温贝贝抬头:“什么?”
温饮说:“以前你来过几次S市,除了小时让你来吃饭的那几次之外,你基本不会往我家来,所以你这次主动来找我说要来我家借住,我挺诧异的。”
温贝贝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
温饮捕捉到那丝情绪,心里一哂:“原本我在想你是不是出门走得急没钱住旅馆,但仔细想了想又觉得不对,你能买到来S市的机票,也能联系到小时,资金方面一定没问题。”
温贝贝咬了咬嘴唇,倔强地没有说话。
“你来过几次S市,虽然对这里不算熟悉,但应该也称不上陌生。”温饮说,“那么你这次来一定要住我家的理由,究竟是什么?这一点我很认真地思考过,最后你猜我得到的结论是什么?”
温贝贝脸慢慢涨红了:“我……”
温饮安静地看着她,发现她没有解释的意思,幽幽开口替她说明。
“你这次离家出走的目的就是来找我的吧?但你为什么要找我呢?我深入思考下去,发现只可能因为一个人。”
“温时。”
“你很久以前就知道温时是因为我才来S市读研,但S市离W市很远,而且W市也有很不错的学校,不比S大差。原本温时打算留在W市读研,但因为我发生了那些事,他才不得不放弃W市而来到S市。”
“你和温时关系很好,舍不得他离开W市,但你拦不住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不顾一切来S市。”
“大概是因为我和温时从小就没有一起生活过,所以你下意识以为我们之间的亲情格外淡薄,至少远远不及你和他的感情,对于他选择我而放弃你的这种做法,你一直耿耿于怀。”
“也许之前还好,但这次经过温老太太的事,你发现温时比你想象中更在意我这个姐姐……”
她说的话字字戳心,随着她越往下说,温贝贝的脸慢慢红成了红气球。
温饮松开握着门把的手,叹息。
“温贝贝,你嫉妒了是吗?”
人类这种物种的确十分复杂,比如说因为别人不喜欢自己就毫不犹豫动手杀人,比如说娶了贤惠的妻子之后却还是对她拳打脚踢。
放开一点,再比如说,明明自身条件优渥,爹疼娘爱哥哥宠,却仍然觉得大千世界没有一个人能爱自己。
温饮想,如果像温贝贝这样的小公主都要对这个世界不满,那么她呢?是不是要去研究个什么生物病毒出来毁灭世界,以此表达她内心深处对这种人生的强烈怨恨?
“温贝贝,温谈鹤和我妈离婚的时候我才不到六岁,二十年过去,我现在都快记不住我妈的脸了,更别说温时。他一直把你妈当亲生母亲。”
温饮神色淡淡地叙述着许多年前发生的事,她记忆深刻的那些事。
“我小时候就总在想,为什么你们都有爸爸妈妈,而我却没有爸爸妈妈?甚至连唯一的弟弟也不能和我一起生活,所以我总在思考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高一那年我翘课去了W市,正好看见你们一家其乐融融地逛商场。”
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温贝贝愕然抬头。
温饮倒是并不在意。
“那天我才知道,并不是我做错了什么,也不需要什么理由,没有就是没有,就像一个工厂的流水线连续生产许多小零件,残次品被挑出来扔到一边,我就是那个残次品,不适合就是不适合,适应不了这个世界,你就无法生存下去。”
她哂笑,随即静默下来。
温贝贝不敢吱声,脚像是被钉住了,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半晌,温饮再次开口,这次的声音轻得像一片快要融化的雪花。
“温谈鹤,是不是很疼你?”
温饮把温贝贝的事给舒伽颜讲了一遍,舒伽颜龇牙说那丫头就是欠揍,被宠得觉得世界上每个人都要对她好,不打她一顿她就没点自觉。
温饮深以为然,嘴上却说;“唉,人家还是小孩子,年轻着呢,这种想法很正常。”
谁还没有个自以为是的时期呢?
舒伽颜嗤笑:“你就装吧,明明就拐弯抹角教训她教训得很开心。”
温饮装傻:“你说什么?我哪里教训她了?从头到尾我都好声好气的,连一句重话都没说。”
舒伽颜:“得了吧,别人不了解你,我还不了解你?你就是故意把你那些事抖出来,让人家小孩反思,明明你更惨,她却还要对你抱着嫉妒的心,她实在太不是东西了。”
温饮抱着手机笑。
舒伽颜冷笑:“不过你做得对,这种小姑娘就应该教育教育,要不然由着她这么长下去,改天温小时找个女朋友她还要跑上门责怪她嫂子抢了她哥哥。”
顿了顿,又说:“不过你最后干嘛要提你那空气老爸?不嫌膈应你自己啊?”
“唔,大概是因为……”温饮望着天花板,“我以前也嫉妒过她吧。”
舒伽颜沉默了。
虽然她觉得温饮为了那种老爸而嫉妒别人非常让人不爽,但从人性上来说,她当然理解这种感情。
“哦对了,我过些日子估计要去S市一趟。”舒伽颜说。
“来S市?”
“嗯,接了个案子,德高望重的教授性侵女大学生,过几天就要开庭了。”
“有证据吗?”
“当然有了。”舒伽颜胸有成竹,“放心,这次我一定把那种老东西送进去。”
之前因为白酥的事,她因为没能把凶手亲手送进监狱而耿耿于怀到现在。
“说起来,杀死S大那位女研究生的凶手,他疯了。”舒伽颜抛下一个重磅炸弹,“之前他家人不是拿了精神鉴定报告么?法院判他无罪,原本应该无罪释放,后来不知道谁把他送进了当地的精神病院。前几天我才从朋友那边知道,他不知道怎么就被搞得真疯了,天天抱个枕头哭着说他错了他不应该杀人谁谁谁不要碰他。”
温饮愣愣地听着。
舒伽颜仍在那头感慨:“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啊,疯了好,疯了比死了更好……”
结束通话,温饮感慨不已。
你看,人生就是这么变化莫测,前一秒还沾沾自喜,后一秒就跌落深渊。
她忍不住给祁邀发了条微信。
【林饮:祁邀,我们换个头像吧。】
【乐诉:?】
【林饮:[图片]】
【林饮:顾玲同学上次在W市给我们拍的照片,挺好看的。】
半分钟后,她看见祁邀的头像变成了她的照片。
【林饮:你为什么换我的头像?】
半分钟后,她看见祁邀又把头像换成他们俩对视的远景图。
【林饮:……你换上了,我换什么?】
祁邀给她发了张黑色口罩的图片过来。
【林饮:……】
【林饮:拉黑三分钟,你自己计算时间。】
三分钟,一秒不多,一秒不少,祁邀给她发了张新的照片过来。
温饮点开大图,怔住。
是晚上在表演场厅后台,她被一群小姑娘围住时低眉同她们讲话的照片。
他什么时候拍的?
温饮忍不住遐想了一秒钟他举着手机对着她拍照的场景。
他身高挺拔,倚着墙,下半张脸被举起的手机遮住,只露出一双宁静却带着淡笑的眼睛。
她拍了拍脸,告诉自己不要再想了,再想下去就睡不着了,一边手脚麻利地换上新头像。
【乐诉:我的。】
【林饮:?】
【乐诉:_】
温饮抬眼,忽然注意到她居然一直没有给他备注。
输入备注名的时候,她顿了下,目光闪烁着将“诉”字后面的竖杠滑到“乐”字前面。
她慢慢地摁下两个字。
我的。
我的乐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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