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邀定定注视着她, 神色咸淡,仿佛并没有将她的话放进心里。
温饮等他的回答。
“认真的吗?”他问。
温饮点点头。
祁邀点了点她脑门:“你外公外婆给你留下的房子, 真的要搬出去?”
“不是。”温饮露出一个很难看的表情, 说, “这房子,不是我外公外婆留给我的。”
没等祁邀开口询问,她自嘲地撇下嘴角, 抬起手看着黑了屏的手机, 一语惊人。
“这房子,是温谈鹤以我外公外婆的名义买下来的。”
外公外婆节俭了一辈子,晚年生活才好些,外公临终前把这房子钥匙交给了她, 告诉她这房子今后就是她的港湾,她便当真以为这房子是外公买下的。
可刚刚给她打电话的那人告诉她, 买下这房子的, 另有其人, 甚至包括——
“我现在的这份工作,市医院的儿科医生,这份工作……也是温谈鹤托人拿来的。”
温饮紧紧捏着手机,指甲泛起一圈白色, 神情冷漠。
“我,不想要这份工作, 也不想要这套房子, 我不想跟那个人扯上一点儿关系。”
他的房子他的工作, 温饮全都还给他,她不需要他自以为是的援手,对她而言,那更像是嘲讽。
可她已无处可去,她在S市就叶水临一个关系不错的朋友,叶水临是院长的女儿,刚刚给她打电话捅破这层关系的,正是院长。
原来院长和温谈鹤竟是多年的旧识。
温饮无力地垂下胳膊,迷茫地盯着地板看了会儿,木质地板纹理清晰。
她慢慢仰起头,望着祁邀。
“你说过,我可以对你任性一点儿,我现在什么都不想要了,我这么任性,这么任性,我……”
“我带你回家。”
祁邀微微屈膝,与她保持同一个水平线,凝视着她的眼睛,她眼睛颜色略深,在明亮灯光下,瞳孔表面多了两颗小小的光斑。
他抬起手,用拇指轻轻抚摸着她的眼角,来回摩挲两次,他止住动作,缓缓展开五指拢住她白皙的耳朵,指腹细密地贴进她温热的发窝,磨蹭了一下。
温饮眨了眨眼,瞳仁不由自主偏向眼尾,目光的焦距定格在他修韧的手腕内侧。
他那白净的皮肤之下静静地横亘几条青色脉络,向上延伸,几道青色渐渐没入他卷起一折的袖口之中。
“回家吗?”温饮盯着他的袖口看。
“回家。”祁邀说,“回我们家,以后的,我和你的家。”
说是搬家,收拾起来却也简单,温饮搬过去的东西不多,过些日子等她租到新房子,这些东西就要重新搬走。
祁邀对于她要租房的说法不置可否,私底下却闲着没事就拿着她家钥匙过去拎些小玩意过来。
最初温饮没什么感觉,直到某一天她恍然发觉暂住的客房里似乎多了某些东西时,这才开始留意房间里的每日变化。
终于,当天晚上,她就瞅见祁邀往她书桌上放了两个小盆栽,她瞅着,怎么那么眼熟,拿过来仔细看了看,发现这不就是她放在书房窗边的那两盆么?
想通这一层,再回顾别的就轻而易举挖掘出大量不对劲的地方。
比如说,她家沙发上的抱枕怎么会出现在祁邀家的沙发上?她家书房的那些医学专业书,什么时候塞到客房里的小书架上的?她特地叠起来收在收纳箱里的春秋□□物,为什么跟长了腿似的藏进了客房的衣柜最底层?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温饮拎着俩盆栽跑去找祁邀要说法,祁邀观摩着俩盆栽,客观点评说:“照料得不错。”
温饮:“我是问你为什么我家的盆栽会出现在你家?不要试图转移话题!”
祁邀掀眸:“为什么?”
温饮:“我在问你为什么。”
祁邀点点头:“哦,我拿过来的,挺好看的。”
温饮从背后伸出手,手上拿着一本医学专业书:“那这书呢?我的书怎么也在你家?”
“为什么呢?”祁邀反问。
温饮被他气笑:“别闹,跟你说正经的呢。”
“没闹。”
祁邀把她抱起来。
她坐在他书桌上,双腿悬空,前些日子她右胳膊的夹板就拆了,这会儿一手一个盆栽,一手一本书。
祁邀双手分开搭在桌面上,将她困在双臂之间,凑过去亲了亲她嘴唇。
“为什么?”他微微笑,“你说为什么呢?”
“……”
还不是因为他居心不轨。
温饮把盆栽和书放到书桌上,两手搭着他肩头,非常严肃地想跟他讨论这个问题。
“我只是暂住,租到新房子我就要搬出去了,你搬了这么多小东西过来,到时候再搬走很麻烦。”
“嗯。”祁邀点点头,表示她说的很对。
“下次不要再一件一件悄咪咪拿过来了,”温饮收回手,语重心长,“知不知道?”
口吻像是在哄孩子。
“知道了。”看着温饮放下心的模样,祁邀忍不住勾起唇角,坏心眼地补充,“下次我会一次性搬过来,这就不麻烦了。”
温饮:“???”
祁邀压低声线,哼笑:“温小饮,你真把我当成什么不求回报的大善人了么?”
难道不是吗?
温饮一脸懵逼。
祁邀嗤了声,摸索着,两手覆盖住她放在桌面上的手背,女孩的手细腻而柔软,握在手心里就像握着一块刚捂热的白玉。
他有些舍不得松开,低垂下眉眼。
“实话跟你说,从你搬进来那天开始,我就没想过让你再搬出去。”漆黑的眼底晕开一团意味深长,祁邀若无其事地笑,“想搬出去?太阳就算从西边出来我也不可能放你走,懂?”
温饮:“……”
祁邀宽容大度道:“当然,不懂也没关系,往后你就会懂了。”
温饮:“……”
过了半分钟,她才有些不确定地问:“我总觉得,再过个几天,你就会把我现在住的客房里的那些东西,再一点点搬进你卧室里,是我的错觉吗?”
“当然不是。”祁邀奖励地拍拍她脑袋,“温小饮真聪明,还学会举一反三了。”
温饮一脸忧虑:“你今天有空吗?要不要去医院看看?我怕你已经病入膏肓了。”
“这儿不是有个现成的医生么?”祁邀笑了笑,偏头凑上去,勾住她轻浅的呼吸,唇角发烫,低喃,“现在就给我治治病吧?”
下午回家搬东西搬到一半,叶水临忽然来了。
“你要搬家?”叶水临望着面前的兵荒马乱,愕然。
“……嗯。”温饮看了看祁邀,没说具体搬到哪。
叶水临一眼明了,撇开这事儿,迟疑着问:“你,要辞职?”
温饮愣了愣。
叶水临瞄了眼祁邀,温饮说:“去下面的咖啡厅说吧。”
咖啡厅里,窗明几净,窗外行人匆匆路过。
“我妈把你辞职信压了下来,一直都没批准,我今天去院长室找她时偶然看见你的辞职信。”叶水临搅拌着咖啡说,“方便跟我说说原因吗?”
“哪有什么不方便,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
温饮抿了口咖啡,糖放多了,稍微有些甜,她笑了笑。
“我这份工作原本就不是凭自己实力拿来的,有个我挺不喜欢的人跟院长是旧识,三年前他托院长给我留了这份工作,我那房子也是他以我亲人的名义买下来的。”
“前段时间他身体垮了,住了院,想见我,我懒得去见他。院长知道了这事儿,大约不忍心,就把那些个陈年旧事拎出来给我说道了一遍。”
“真相挺膈应人的,对吧?”
叶水临皱了皱眉:“你不喜欢的那个人……”
温饮说:“从法律意义上来说,我应该喊他一声爸爸。”
叶水临一时失语。
温饮放下咖啡杯,平平静静地看着她:“水临,你回去和院长说一声,批了我的辞职信吧。”
“但这几年,你的实力大家都明明白白看见了,为了不喜欢的人放弃前途,不值得。”叶水临很认真地说,“真的不值得,我都没有为了曾经那么喜欢的人放弃医生这个职业,你何必为了不喜欢的人放弃你喜欢做的事?”
温饮微微沉默。
叶水临再接再厉:“当初我问你,医生是不是真的不适合谈恋爱,你说,我只是不适合和前男友谈恋爱而已。本质上是一样的道理,温饮,你不是不喜欢这个职业和这份工作,你只是走不过去这道坎而已。”
“这道坎有点儿大,”温饮心不在焉地说,“我怕是很难走过去。”
“我都走过来了,你没理由走不过来。”叶水临抬眼望着对面坐着的男人,“更何况,你身边还有一位将会陪伴你一生的,最为特殊的亲人。”
最为特殊的……亲人?
温饮顺着她的目光回过头,怔住。
祁邀坐在她隔壁,面对着叶水临的方向,见她看了过去,他勾勾嘴角,眼神深邃。
他旁边就是透明玻璃,光线温柔地穿透玻璃,笼在他身上,暖色浅浅向四周铺散开,慢慢勾勒出一幅优美温暖的画。
温饮紧了紧捏着勺子的手。
很久之后,勺子落进咖啡杯里,勺柄与瓷杯碰撞,发出清脆的一声“叮”。
周一清晨,外科室招来一位新的实习医生,新医生手脚麻利,处理起伤口来,比好些正规医生还要专业,重点是,新医生长得格外漂亮。
外科室又来了一位病人,病人捂着胳膊哀嚎不已,新医生走过去耐心地给他处理伤口。
病人低下头,看见她胸前的牌子,牌子上写着六个字。
实习医生,温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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