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 穿过马路,直走。”陌生短信又来了。
温饮站在警局门口, 外面正在下雪,站了几秒钟, 她撑开伞, 伞面微微下倾,遮住她的眉眼。
她按下手机息屏键, 不由自主往警局里看了一眼。
手机再次震动。
“不要再往警察局里看, 我能看见你。”
温饮立刻收回目光, 她发去的数条消息对方都没有回复的打算, 对方只是自顾自发短信过来要求她如何做,而她, 只能照做。
“过马路, 直走。”短信接着说。
温饮吸了口气, 空气夹杂着雪花的冷意不由分说钻进她的呼吸道,冰冷时时刻刻洗刷着神经末梢。
她抬脚往马路对面走去。
“停下, 靠左走。”
温饮往左边抬脚, 身后留下一串被行人踩乱的雪印。
走了一小段路, 她低头看了一眼手机,没有反应,心脏微微提起,一口气吊在喉咙, 不上不下。
三分钟后, 手机依然没有丝毫反应。
她停下, 给对方发了条短信。
“继续往前?”
隔了十几秒,对方回复。
“你告诉警察了。”
“不,我没有。”温饮编辑,强调,“我没有告诉警察。”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斟酌她所言是否属实。
“后退。”短信又来了。
温饮闻言立刻转身往回走。
“接着后退,看着对面那排商铺,有一家叫M&X的书店。”
温饮把手机揣回兜里,手指冻得发僵。
她目不转睛盯着对面那排商铺,饰品店,奶茶店,服装店,玩具店,游戏店,一间间走过,终于看见闪着灯光的M&X标志。
“看见了。”她回复。
“进去,去文学区附近。”
温饮推门而入,店员向她礼貌地微笑,她颔首,尽力自然地收起伞,放到一边。
“靠墙的那一排,第四层,《龙族Ⅴ悼亡者之瞳》,那本书看见了吗?从左往右数,第五本。”
书架这一层码着好几本《龙五》,都是封了塑料薄膜的。
温饮数着,抽出第五本,书页边的封膜被划开,露出一条小缝。
她的心脏跳得有些快,下意识往旁边看了眼,基本都是学生模样的年轻人,有两个小姑娘正捧着一本书对着花里胡哨的封面窃窃私语,表情兴奋不已。
工作人员过来问她是否需要帮助,她条件反射把书抱到身前,微笑着摇了摇头,工作人员看了眼她怀里的书,狐疑地走开了。
温饮拿着书去收银台付款结账,收银小姐姐要给她装起书,她婉拒了,接过书就撕开书膜,书页里赫然夹着一张小书签,书签上写着一行小字。
“清水街上萧胡同36号。”
手机这时收到短信。
“小孩就在这个地址,你自己去找,报警的话,小孩立刻就会被转移。”
温饮攥起书签,拿起伞,看了看收银小姐姐,低声跟她说了两句话便推门出去了。
外面的雪越来越大,下了一天一夜仍然没有丝毫要停的迹象,路灯光线冷冽幽然,洒在积雪上更是增添了一层冰凉。
远处天边黑云滚滚,像一块尘封许久方见天日的抹布。
半小时后,清水街上萧胡同36号。
上漆的大门褐漆斑驳,门环生了些许锈迹,台阶落了厚厚一层雪,中间留着一行踩过许多遍的黄白色脚印。
温饮上前拉了拉门环,敲门,无人应答。
等了半分钟,她又敲了敲门,喊出声。
门内响起脚踩积雪的细碎声音,开门人狐疑地打量她。
“请问你找谁?”
温饮把手里的书签递给对方看,对方看完后一脸茫然。
温饮有点着急:“您不知道这个书签是谁的吗?”
“不知道。”开门人摇摇头。
“可是书签上给的地址就是这儿。”
“我也不知道这是谁搞的,恶作剧吧?”开门人把书签塞回她手里,怜悯道,“姑娘,大晚上的,下雪天可不安全,搞这个恶作剧的人把你骗来这儿,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温饮眼里的光逐渐暗淡。
那已经不是过分两个字足以形容的了。
门被关上了。
第五个小时,温饮被拒之门外,“祁邀潜规则”空降热搜。
她蹲在雪地里,忍了很久,胸口的情绪像这漫天的大雪,几乎将她淹没。
她抹了抹眼角,手已经冻僵了,掏出手机,打字的速度实在太慢,拨了两下,指腹温度太低,触屏手机没有反应,她只好团起手,往手心里吹了两口气,搓了搓,再次拨出那个陌生号码。
出乎意料,这一次居然接通了。
“你不是说在这个地方吗?你不是说小四在这儿吗?”声音嘶哑,充满绝望。
那头沉默片刻,一言未发,突兀地结束通话,手机里的忙音与雪花砸到伞面的声音相互交错,很远,又很近。
眼泪砸到手机屏幕上,屏幕骤然闪亮,震动随之而来。
新短信随之而来。
“我相信你没有告诉警察了。”
原来刚才那些事,全都是对方在试探她究竟有没有将这事告诉警方,倘若她告知警方,那么第一时间赶来这儿的便不会是她,而是警察。
“十分钟后,我再给你发消息。”
看见这条短信,温饮终于得以喘息。
一半了。
十分钟后,神秘人给她发了条地址消息。
“金华街道安隐小区7栋天台。”
温饮僵着手指把信息转发出去。
二十分钟后,她终于赶到安隐小区。
远远的,她看见小区门口的便衣警察,7栋天台隐有人影和手电光晃动,大约是警察在搜查。
祁执夫妻怀里抱着安然无恙的祁小四,哭声远远传来。
祁邀孤零零站在一边,神情隐在黑暗里,始终看不清。
温饮绷了许久的神经终于断了,腿一软竟直接摔进雪堆里。
她没有爬起来,也可以说没力气再爬起来了,担惊受怕了这么久,忽然松下来,情绪来来去去太过汹涌,一时之间缓冲不过来。
压抑了两分钟,她蜷起腿,把头埋进膝盖之间,张着嘴哑哑地哭出声。
此时此刻,她找到的不仅仅是祁小四,更有五年前好不容易才从黑暗地下室逃出来的自己。
身体接受不了长时间接触积雪的冷感,肌肉发僵,骨头发颤,她浑然不觉,直到被人猛然从地上拉起来,骨头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她才察觉到自己的身体已经快到极限边缘。
“找到了是不是?”牙齿上下打颤,不像是冷,更像是劫后重生。
“找到了。”
祁邀的声音融化进落到他们身上的雪花里,右手紧紧摁住她后脑勺,感受着肩窝里她稍带冷意的呼吸,牙根发紧。
“我也找到了你。”他又说,“我们回家吧。”
温饮疲惫地阖眸,伸手紧紧环住他的腰,刚要点头,口袋里的手机倏然震动。
“你竟然骗我!你报警了!”那人发来短信。
温饮眸色一紧:“他在附近!快找他!”
若是没有在附近观察,怎么会知道警察过来了?
警方搜寻了大半夜也没有搜寻到嫌疑人,只好暂时先撤回警局,继续翻地式搜寻盘查。
温饮先前刚收到神秘人消息就把短信给祁邀看了,沉思过后,是祁邀提出的将计就计,温饮做出的每一步行动,都是祁邀的指示,首先就是取信于对方。
那个时候,无论对方是不是骗人,他们都只能选择搏一把。
幸好搏回来的结果是光明的。
最后收到安隐小区的地址,是祁邀单独过去的,人太多过于显眼,他只能单独行动。
上了天台,终于发现祁小四被胶带捂着嘴,手被绑在一根铁栏杆旁边,抖如筛子,一见到他,祁小四就唔唔地胡乱挣扎。
便衣警察终于一哄而上。
祁小四被救出来后直接送去医院,她受惊过大,死死抱着路今言的脖子不肯松手,无论谁跟她说话都不理。
温饮心里难受得很,根本不敢靠近祁小四,她心里痛苦极了,若不是她,祁小四也不会跑出去买糖,不买糖就不会被人带走。
她根本没有资格再过去跟祁执一家四口说话。
从安隐小区回来后,她就恢复了理智,和祁邀保持着一段颇为冷淡的距离。
她像一颗格格不入的锋利石子,棱角沾染了小四的鲜血,这等于直接划破了祁邀的手腕。
一件凶器,哪来的资格去祈求原谅?
温饮站在病房门口,从缝隙里看见屋子里的情形。
祁小四靠着床头,畏惧的神情至今没有消退,手里紧紧攥着什么东西,无论是谁碰她的手,她都不肯松开。
她害怕极了,说不出话,只会摇头点头。
祁邀抱起她的时候,她的眼泪像断线的珠子掉个不停,抱着祁邀脖子哭得喘不上气,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坐在床上,满脸令人心疼。
温饮别开眼。
叶水临问:“真的不进去看看?”
毕竟祁小四的失踪不能全怪她。
温饮合上门:“不看了,我们回去吧。”
叶水临也心疼祁小四这孩子,她才那么小,不知道怎么就被人抓走,而且犯人到现在还没抓到。
叶水临看了一眼温饮的神情,心里莫名有点不踏实,犹豫了一下,说:“走的话,不和你男朋友说一声?”
温饮离开的脚步顿了顿,并未转身。
叶水临上前一步,听见她的声音很轻地飘过来。
“不了。”她说,“以后或许也不用再说了。”
祁家和警方倾尽全力,终于在隔日下午抓到绑架犯。
绑架的人,居然是早已声名狼藉的刘书晗,而给温饮发短信的却是那位被他性侵过的女大学生。
女学生爱上了刘书晗,尽管后来被刘书晗扔给了另一个老教授钱新国,她依然不恨他,反而在刘书晗无处可去时收留了他,甚至梦想能跟他一辈子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直到她发现刘书晗偷偷在家藏了个小女孩,刘书晗威胁她不许说出去,她犹豫了很久还是答应了,她爱他,愿意为他做很多事。
然而当天下午网上就爆发了祁邀的丑闻。
她认识这个男人,就是这个男人和他的女朋友拼尽全力帮她把钱新国那个畜牲送去监狱,事后还帮她处理了很多丑闻。
她偷偷查了查,发现刘书晗带回来那个女孩居然就是帮过她的那个男人的侄女。
而刘书晗的目的,就是想让祁邀和他一样,身败名裂,再也翻不了身,刘书晗甚至还想在之后威胁祁邀自残。
几经挣扎,女学生终于无法昧着良心,实在不忍心放任情况继续发展下去,偷偷联系到温饮,想把小女孩还给他们。
但她也不希望刘书晗因此受到伤害,因此反复强调温饮不许报警,等确定温饮不会报警之后,她就找了个借口把刘书晗骗了出去,趁机把小女孩放到隔壁楼的天台。
可惜她终究还是不够老谋深算,最终行迹败露,她和刘书晗双双被捕。
接下来的事,就是警方需要忙碌的了。
祁邀把这件事一字不漏告诉了温饮,温饮给他的回应只有一个冷淡的“嗯”字。
他站在她家门外,听着她从门里传出的声音,心口空荡,似有冷风穿过。
“温饮。”他把手搭到门上,轻声喊她,“开门。”
里面的人没有说话。
“我们当面谈谈。”他低沉说。
里面依然沉寂,过了很久,温饮才慢慢开口。
“天冷,祁邀,你回去吧。”
隔了一层木板,祁邀不确定他是不是听见了她声音里的颤抖。
他默了默,反而说了另一个不相关的话题。
“你家里的被子没有晒过,盖着会冷。”
她家很久没人住了,里面的东西很多都被他带回自己公寓了,她体寒,又一个人住着,他不放心。
温饮:“有暖气。”
祁邀:“我怕冷。”
温饮:“开暖气。”
祁邀:“暖气坏了。”
温饮:“叫人来修。”
祁邀:“十点多了,人来不了。”
温饮:“将就一个晚上,没关系的。”
软硬不吃。
祁邀眸色深沉:“温饮,我现在很生气。”
里面没人再回应。
搭在门上的手逐渐握成拳,他收回手,最后浮现在脸上的细微表情彻底消失不见。
“温饮。”他说,“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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